第62章
原本應是一樁美好的姻緣,卻瞬間變成了災難。乘風內部人心惶惶,互相猜測着究竟誰才是背叛者,詭異的氣氛充斥了整個辦公大樓。
這對黎遠來說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無數的心血付之東流,首戰沒有告捷,卻變成了一樁刑事案件。
等待的日子是難熬的,這幾天,除了公司,黎遠就把自己關在了家裏,他有好幾天都沒見到賀時琛了,對方似乎不在國內。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暖氣讓整個房間如春,卻怎麼也無法讓黎遠的身體暖和起來,這時,他就會沒來由地想起賀時琛。
他躲在被窩裏,捏着手機卻不敢給對方打電話,黎遠憎恨自己對賀時琛的依賴感,卻又無法逃避,矛盾讓他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入眠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變故出現在第四天的清晨,他正打點好行裝準備去公司,卻突然接到了公司同事給他打來的電話,說案子已經有眉目了,讓他趕快去公安局,還留下了一個具體地址。
黎遠掛了電話就匆匆上了路,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乘坐公交車,而是十分大方地打了個的士。可越是急切,他的心裏就越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下了車,他按照同事所給的地址來到了公安局分居,在門口詢問了一下以後,黎遠找到了那個辦公室,裏面似乎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急忙趕過去,前面的人擋住了他的去路,於是他禮貌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借過一下。”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地向他投了過來,他們的眼神十分怪異,充滿不友善與狐疑,讓黎遠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
梁文科、肖正龍、陳思明、還有開發部的同事都齊齊聚在這個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間裏,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人,穿着統一的制服,他們的目光更加露骨,彷彿他就是那個罪犯。
他們似乎正在出演一場啞劇,把無聲的指控投向了黎遠。
怎麼可能!
黎遠覺得這隻不過是自己的胡思亂想,於是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說:“怎麼了?”
“小黎,你過來一下。”梁文科的表情看上去並不輕鬆,卻仍然笑着招呼他。
黎遠走到他的面前,一個中年幹警在一旁問了他一句:“你就是黎遠。”
“嗯。”對方的語氣不太友好,不過黎遠還是十分配合。
那名辦案人員的名牌上寫着“劉向軍”三個字,他把電腦屏幕轉過來對着黎遠,指着上面的信息說:“我們信息科調查了你們公司在這幾個月內的郵件往來,發現了這封郵件。”
黎遠湊近了看,那是他在三個月前發給吉奧的一份郵件,當時他們營銷部正在和吉奧談幾個外包項目的合同,部門裏的不少人都和吉奧有過郵件往來。而他不過是把項目合同以及軟件初版發給對方了而已,這還是處於陳思明的授意。
陳思明!!!
這三個字讓他的心猛地震顫了一下,他轉頭看向對方,發現陳思明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心中的不安擴大到了極點。
劉向軍扯着嘴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說:“黎遠,23歲,你這招十分高明,是個人才啊!聽說你父親是信息工程方面的專家?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黎遠不會傻到覺得這是一句恭維的話,這麼明顯的態度和語氣讓他感到了侮辱,於是反駁道:“劉警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劉向軍打開那封郵件,附件里只有一封電子版的合同以及一個打了包的軟件雛形,那是一個不算複雜的網頁遊戲,一般來說,這種項目他們都會外包給其他小公司。
“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劉向軍輕哼了一聲,“你這招十分高明,不過我接觸不少這樣的案例,把你們與吉奧往來的軟件都層層剝開分析了一下,原因就出在你這封郵件上?”
黎遠臉色大變,“怎麼可能?請你說清楚,劉警官!”
劉向軍將這個初級版本的網頁遊戲軟件拖到了他們的自檢程序里,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二進制代碼都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自檢即將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卻突然響起了警報聲,屏幕上的顏色也變成了紅色。
“讓你看看我們信息犯罪科一起努力了兩天兩夜的結果吧。”
劉向軍點下了一個按鍵,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所剩無多的數據突然重新豐富活躍了起來,密密麻麻的代碼充滿了整個屏幕,這完全超出了這個遊戲程序所能負荷的程度。
“這是!”就連黎遠也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為了解開你這組加密代碼,我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在你們科班出身,我們科室的人也有幾把刷子。你這招瞞天過海可真夠厲害的,差點就讓你矇混過去了,一般人都發現不了,我真佩服你啊,你這本事要是用到正道上,那可是個難得的人才。”
“怎麼會這樣!!不,這不是我做的,這就是公司交給我的那個版本,我沒有做過任何改動。”眼前看到的一切讓黎遠腦子裏嗡嗡作響,眾人看向他的視線更多了幾份防備和鄙夷,刺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
這時候,陳思明清冷的聲音像一把利劍,給他了最後一擊:“小遠,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有才華的,所以才把你引薦給公司,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梁總,雖然事情是黎遠做的,但我也難辭其咎。”
黎遠的腦中一片混亂,但是陳思明的聲音讓他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份遊戲的初始版本就是陳思明交給他的!當時他害怕對方從中作梗,所以還檢查了一下,沒想到他設的圈套如此周密,一般的審核軟件根本查不出來!
他獃獃地看着痛心疾首的陳思明,說不出半句話來。或者說,無論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把他當成了罪犯。
“不是……不是我,陳思明,你!”
“小遠,哎,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去世的黎教授!吉奧給了你多少錢讓你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公司栽培了你,還委於你重任,你為什麼還不知足。”陳思明再次發揮了他的精湛演技,幾乎聲淚俱下地控訴着黎遠的罪行,在場的人收到了他的感染,紛紛用指責的眼光望着黎遠,就連梁文科也哀嘆着說:“小黎,乘風有哪裏對不起你的!”
“我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原來早在三個月前,陳思明就已經在計劃這件事了,不,也許更早,就在看到他投向乘風的簡歷時,這個陰毒的計劃也許已經在他心中醞釀成形。他無法再沉默下去,不能讓自己背負起這莫須有的罪名。
“梁總,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讓您相信我。但是請您好好想一想,我根本沒有理由做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其實梁文科早有這樣的顧慮,黎遠榜上了賀時琛這棵大樹,怎麼會把吉奧這種小角色放在眼裏。不過事實勝於雄辯,的確是他盜竊了公司產品發給了對方。
“劉警官,那就請你們查查他的賬戶最近有什麼大的資金往來吧。”陳思明關切的樣子似乎極力想要為黎遠洗刷嫌疑,可他的話卻讓黎遠的心再次跌倒了谷地。
他的卡里有一百多萬的現金,那是姐姐賣掉房子后給他留下的!而且更加致命的是,那筆錢是他親手存進去的,姐姐帶走了所有的證據,只給他留下了那本存摺!
他可以解釋這筆資金的由來,但問題是,會有人相信他嗎?
黎遠悲哀地望着那一張張輕蔑的臉孔,如此清晰地明白了什麼叫百口莫辯。又或者說,陳思明早已知道這件事,才會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讓他的罪名坐實。
“我們今天一大早就去跟銀行核實了,幾天前,你的賬戶里存入了150萬,而且,是由你本人去銀行轉賬的。”
劉向軍的話等於一直宣判,把黎遠徹底打入了十八層地獄。黎遠孤零零地站在房間的中央,所有人都自覺地和他保持了一定距離,他像個犯人一樣接受着他們的無聲的鄙夷和嘲諷。
出離的憤怒讓黎遠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眼中所看到的東西逐漸被扭曲,每一張臉都是那麼醜陋可憎,讓他噁心得想要嘔吐出來。
這個冷漠無情的世界再次向他展示了最不堪的一面,他並不厚實的背脊在承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后終於快要支撐不住了。
但他沒有放棄對自己最後的辯解,他不能就這樣沉默地接受莫須有的罪名!
“那是我姐姐賣掉父親留下的房子后給我留下的,我完全可以解釋!請你們相信我!”他大聲地辯解着,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他的眼睛快速地在眾人的臉上搜尋着,得到的是一個個失望的答案。
“我現在住在離公司不遠的渭河小區里,這一點公司是有記錄的,我上周還向人事處遞交了住址變動信息!這都是可以查到的!”
“你說,那筆錢是你姐姐給你留下的?”劉向軍記錄下了他的話,狐疑地問道。
“對!”終於有人願意聆聽他的話了,黎遠激動地衝到劉向軍的面前,心裏浮現出了一絲曙光。
“那麼她人呢,如果你能聯繫到她,讓她提供相關證據,就可以解釋這筆自己的由來了。”
充滿期望的表情凝結在臉上,剛剛升起的那一丁點火苗瞬間被熄滅。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陳思明的嘴角十分不引人注目地微微勾起,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重點,黎遠絕望的樣子讓他的心情格外舒暢。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在十三年後的今天,他終於徹底擊垮了這個曾經有神童之稱的人,讓他所有的驕傲都跌進塵土裏,像一條喪家之犬被眾人唾棄。
黎遠啊黎遠,當你舒適地坐在鋪滿陽光的書房裏舒適地看書時、在我辛辛苦苦討好你父親時無憂無慮地玩耍時,或者在不經意間搶走我所愛的人時,可曾想到過自己今天的下場?
你的下場將比你姐姐更加凄慘,因為你的餘生都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陳思明甚至開始在腦中設想自己當時探望黎遠時的樣子,那時候,黎遠必定是一副頹廢萎頓的樣子,而衣着光鮮神清氣爽的他就可以似乎忌憚地欣賞他落魄的樣子,就像當年他們姐弟倆嘲弄他一樣。
黎遠的沉默讓劉向軍更接不屑,他早就料定這人拿不出證據來,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如果你找不到你姐姐……”
“那就沒有人可以幫你證明了……”陳思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在角落裏發出了陰測測的聲音。
黎遠閉上眼睛,他不想再去看那些充滿譏諷的臉和陳思明怨毒的聲音。他只想要逃,立刻逃離這一切,逃到沒有人可以發現他的地方。老天爺高估了他,他沒有那麼堅強,可以承受接連不斷的打擊,在這一刻,他脆弱得像一個氣泡,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灰飛煙滅,消失得連渣都不剩。
房間裏靜謐得可怕,只有輕微的呼吸聲起此彼伏,所有人都在等着劉向軍做出最後的定論,就在這個時候,大門的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種強烈的存在感讓所有人都不得不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也許我可以。”
賀時琛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用他獨有的低沉嗓音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賀、賀總……”梁文科詫異地望着他,心裏突然覺得這事沒準還有轉機,因為賀時琛居然因為黎遠的事專門從法國趕回國內,足以證明他對黎遠的重視程度。
陳思明怨恨地看了黎遠一眼,這是他最擔心的事。他本應完美無缺的計劃里,唯一有可能出現的變數就是賀時琛,如今,他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賀時琛隔絕了眾人疑惑、驚詫的目光,逕自走到黎遠身邊,看着他幾欲崩潰的臉,心裏閃過一絲鑽心蝕骨的疼痛。
他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後背拍了拍,然後低下頭,用只有他們倆能夠聽見的聲音說:“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