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1
窗前的茉莉花綴着點點初蕊,從泥土裏蜿蜒而出。柔軟的枝椏一股腦兒地向上攀爬,漸漸吐露着它特有的清香。
據說這枝茉莉是被楚璃佔據身體的原主親手栽下的,長年悉心培養,承載着原身給予它的最深厚的愛意。
不過那僅僅是原身的喜愛,楚璃可受不了這沁人的香氣。特別是在入睡時分,那小茉莉的香味刺鼻得讓她頭疼。
指尖流連過柔順的秀髮,楚璃的眉心輕微地攏起:“半年,就長了這點?才剛剛及肩……”
楚璃太想念自己本身頭髮的長度,而這具肉身的發育和生長能力實在堪憂。
她趕得是時下最流行的魂穿。國破,家亡,於是魂穿。聽起來倒離奇,卻是真真切切發生在她身上。
可依最近播放的宮廷穿越劇來看。國破和家亡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會導致穿越,另百分之五十會導致重生,剩下的百分之十……大概就是拿個華胥引閱遍這世上的貪嗔痴,順便談談戀愛什麼的。
何況,她還是個公主。
這極大地增加了她從古代穿越到現代的可能性。
所以即使楚璃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有多麼驚奇,日子也已經不動聲色地過了大半年。況且這半年楚璃時時刻刻遭受着國產穿越劇的長期洗腦,她已經奇葩地覺得這天底下遍地都是穿越者了。
她現在瞧着在馬路上奔流不息的鐵箱子、面對着數不盡的課堂作業、學習什麼abcd26個大不列顛字母……都能見怪不怪地接受,甚至為了融入這個社會學着讓自己適應。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掀開那個殼子不論,楚璃很清楚她還是那個原汁原味的楚璃。
驕傲到驕縱、任性到野蠻,這就是當年那些所謂的臣子賜給她的幾句話。她倒是很喜歡,沒辦法,畢竟人家說的都是實話。
卧室被重新裝修過,楚璃看不慣自己的房間裏滿眼都是粉紅色和幼稚的玩偶。她現在的房間,以木質傢具居多,細節處多作雕琢,倒是有幾分古色古香。
楚璃打量着穿衣鏡里赤/裸的潔白身軀,慢慢撫摸上她青澀的臉龐。
剛穿越的時候楚璃就發現了。她奪舍的這副身子,不僅有着和她一模一樣的姓名,還有着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龐。十七八歲的少女,明眸皓齒,嬌嫩得像是窗外的茉莉花似的。
但她並不滿意。
扁平的身體,發育不太良好的乳/房,還有那不堪一擊的胳膊……楚璃煩悶地揉了揉眉心。她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養着這副身體,卻還是那麼羸弱、稚嫩。
“小璃?”敲門聲響起。這聲音,明顯是原身的母親。
楚璃微微皺起眉頭,她並不善於和這種長輩周旋,但這位長輩卻是她如今名義上的母親大人。傳統的孝道,她還是懂一點的。
“什麼事?”楚璃隨口應道。
“沒什麼,就是何晏來了,在客廳里等你呢。”楚母笑盈盈地說。雖然這段日子楚璃不怎麼親近她,但在她眼裏,楚璃永遠是天底下最乖巧、最孝順的女兒。
楚璃聽到何晏的名字,眉眼稍微舒展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點。
楚璃道:“你讓他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
她翻出那條最喜歡的豆綠色雪紡長裙。楚璃很喜歡雪紡的材質,比她以前常穿的絲綢多了一點磨砂的質感,又沒有現代服裝普遍的厚重感。
當那道豆綠色的身影出現在何晏面前時,何晏深色的眼瞳里明顯地略過驚艷之色。
“好看。”他揚起一抹笑容。
楚璃想了想說:“我覺得這顏色有點像當年我生辰的時候,你送我的那套‘雨過天晴’。”
何晏的眼神閃爍了幾下,定定地抬眼看她:“你竟然還記得?”
他以為有關於他的,她全不在乎。
楚璃閉了閉眼睛,漫不經心地說:“本來也忘了,就是兩條裙子的顏色太過相像。不知怎的,就記起來了。”
何晏扯起微笑:“是嗎?”
楚璃沒說話,她緩緩皺起眉頭,略有點古怪地盯着他看了許久。
她恨恨地追問道:“何晏,你是不是又剪頭髮了?”
上次她好不容易看他的鬢髮長了些,結果又剪了。楚璃此刻真是恨鐵不成鋼。
何晏無奈地解釋:“公主,這裏不是古代,男人是不怎麼留長發的。”
“……”楚璃揉着眉心,這個道理她也懂,只是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沒看慣何晏留短髮的樣子。
楚璃喜歡美人,所以當年才會讓皇弟把何晏從金鑾殿裏留下,把一個本應放到朝堂上的狀元爺硬生生地攬進她的芙蓉帳里。沒成想,最後連國家都破了,何晏卻和她一起穿越到了現代。
就像楚璃從一國公主穿成平民少女,何晏也從一個羸弱的美男穿成眼前這個挺拔的黑髮青年。雖然這兩具肉身和他們原來五官都是一樣的,但整個人的氣質卻迥然不同。
楚璃仔細瞧着何晏,越發覺得不過沒看見他幾天,何晏就又變了很多。
他穿了一件款式普通的汗衫和牛仔褲,但由於身高和長相的出眾,站在人群里也是一眼相中的主兒。
而黑髮剪短后,他露出耐看的精緻眉眼,更顯利落和帥氣。
可楚國流行就是白面書生,何晏現在穿得這具身體……符合現代人的審美標準,卻不符合她的。
楚璃鬱悶地拖着腮:“總有一天,我要在這個世界找到符合我和楚國審美的人。”
何晏嗯了一聲,沒有搭話。
他查過這個世界的歷史,根本沒有楚國這個國家,他們的存在堪稱一個奇迹。
不過真要較真起來,楚國的流行趨勢和這裏所謂的魏晉南北朝的審美是差不多的。
——玄學盛行,追求清雅和飄逸,偏愛稍顯羸弱的男子。
文武百官都說楚璃荒誕淫/盪,何晏卻知道,楚璃只是觀賞喜愛美麗的事物,真刀真槍的她不可能會去干。
因為她不懂。
她根本不懂情愛究竟是什麼。
何晏嘲諷地笑笑,就像他,從頭到尾,何晏就覺得他被楚璃當做了花瓶。
無聊的時候看看,沒事的時候則懶得搭理。
……
楚母捧着果盆逕自走到了兩人的身旁,邊把果盆房放到茶几上,邊問何晏說:“阿晏,你媽身體怎麼樣?”
何晏想了想說:“挺好的,伯母。就是我媽讓我對您說,下次搓麻將的時候,記得放點水給她。她最近輸了不少錢,心裏難受。”
楚母哈哈大笑:“麻將桌上也要看牌品,你媽這可不行啊,輸了就讓人放水。”
何晏搖搖頭:“我也勸過她了,可她就是倔。”
楚母樂了:“你媽能不倔嗎?又是屬牛的,又是金牛座的……”
何晏的母親和楚母是好閨蜜,很多年前便定下了娃娃親,她也有意讓何晏和楚璃來往。
……
看兩人敘舊差不多了,楚璃打斷話題:“媽媽,我帶何晏去院子轉轉。”
楚母回過神來,叉了一塊兒西瓜放進楚璃的嘴裏,笑眯眯地問:“不吃水果了?”
“不吃了,午飯吃得挺飽的。”
“那好,你們去吧。”楚母噙着笑,臉上是說不上的溺愛。
楚璃和何晏兩人來到庭院。現在是初夏,風中帶着暖意,迎面而來的時候整個人通心舒暢。
在楚母看不見的地方,楚璃繞到了她房間的窗檯前。
一枝茉莉花像是婀娜多姿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獨自綻放。
她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周身的氣勢就忽然凌厲了起來。
楚璃說:“何晏,把這棵茉莉給砍了。”
何晏沉默幾分鐘,“為什麼?”
楚璃按壓着眉心,看了何晏一眼解釋說:“太香,晚上睡覺不安穩。”
還有半句真正的理由沒有說,她懶得解釋太多。而且楚璃知道何晏肯定會按她說的照做的。
以前她把一個起夜的太監當做是刺客,差點失手錯殺。當那太監背部插着皇弟送給她的那把鑲着寶石的匕首,倒在血泊里時,不小心被何晏看見了。
何晏卻只是把她攬在懷裏,低聲安慰她,讓她忘卻恐懼。
最後那太監沒死,只是受了點皮肉傷,被何晏放出了宮外。
楚璃遠遠地站在一邊,冷眼睨着何晏對那枝可憐的茉莉花下毒手。
何晏彎下腰挖去泥土,污泥染到了他的指尖,可是何晏還在繼續。過了幾分鐘,他把茉莉花枝連根拔起,摒棄到角落。
那枝茉莉花就被孤零零地躺在角落裏。
就在此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原身的靈魂在體內的鼓動。
楚璃琢磨着奪舍這事,除非原身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不想活了,才會甘心別的靈魂駐紮在她的身體裏。
她觀察了這半年,真覺得原身的日子過得還算瀟洒。爸爸在外工作,生活資金方面並無壓力,媽媽更算得上是溺愛。
楚璃還真想不通原身為什麼會被她壓制住。
難道是個性問題?原來的楚璃太過怯懦,所以對她的佔據毫無抵抗能力?
但今天的辣手摧花卻讓原身有了反抗之力。看來她的嘗試是正確的。原身對這枝茉莉花算是費盡了苦心,現在楚璃把這枝茉莉花連根拔除,原身鬧情緒了。
楚璃所有所思地問何晏:“你有感受到過原身的力量嗎?”
聞言,何晏抬眉:“你在尋找回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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