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十月的北京西山,紅葉深淺,空水氤氳。

韓歸白下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天氣已經有些寒涼,深秋木葉的氣味縈繞鼻尖。“真是個好地方,”他微眯着眼睛,十分愜意,“漂亮。”

北京這地界吧,素來有“東富西貴”的評價。位於西山的別墅,房價高低根本不用問,更無疑是身份的象徵。

和韓歸白從未來過褚氏本宅不同,作為褚氏的遠房親戚,沈銜默倒是有幾次造訪經歷。不過,那幾次都是家族緣故,和現在這種小規模且不知道目的何在的宴請差距極大。

“這個時候,表舅應該在還打太極。”他抬手看了看錶。

韓歸白對褚鴻簡的作息規律一無所知,不過他覺得沒遲到就行。“然後呢?”

沈銜默側眼看了看人。他們倆今天不約而同地穿了顏色相近的長款風衣,簡直和情侶裝沒差別,不可控制地有些雀躍。“總之,我們先進去吧。”

和保鏢一樣,褚氏的僕人素質也相當優秀。況且褚修已經在客廳等着了,兩人更不可能受到怠慢。

寒暄了幾句,韓歸白忍不住問:“老爺子今天到底什麼事?先通口氣唄,阿修?”

褚修瞅了瞅他,沒正面回答。“歸白,我記得你學過太極?”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聽到太極這個詞,韓歸白敏銳地嗅出了點味道。“別,”他連連擺手,“以前拍片要求才學的,好久沒練了……我就是個花架子!在行家面前要出醜的!”

褚修倒是不太介意。“不過是鍛煉身體,哪兒那麼多講究?老爺子不挑剔這個。”他頓了頓,又補充:“而且,你又不是沒和他練過。”

韓歸白頓時就想苦起臉,但環境不允許。“上次就是瞎比劃……”他掙扎着道。

“去吧,大白。”沈銜默突然開口。“我和修哥一點都不會,只能拜託你哄表舅開心了。”在知道褚鴻簡要請他們喝茶時,他就着人打聽過——褚鴻簡對韓歸白的印象還不錯;具體幾分不知道,反正和差沾不上邊。

韓歸白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長嘆一聲,站了起來。“有衣服給我換嗎?”

褚修一抬手,立刻就有僕人領韓歸白去更衣室。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客廳里就剩兩人。一個話少,一個不做聲,靜得簡直和死寂沒區別。

半分鐘后,沈銜默先開了口。“一套一百零八式楊氏太極快架,前後加起來,撐死了也就二十分鐘。”他輕聲道,瞥了一眼邊上的落地鍾。“修哥,有話就趕緊說吧。”

大家都是聰明人,褚修相信韓歸白也知道他自己是故意被支開的。“你都知道了?”關於這次喝茶的目的,以及他和韓歸白的前後關係?

“一部分吧,”沈銜默很坦然地承認,對褚修的疑問句沒什麼疑問語氣毫不驚訝,“大白沒說,我自己猜的。”

“那我想,你也沒和歸白說你猜的那部分是什麼。”褚修語速均勻,但同時也很直接。

“因為我會告訴他,在恰當的時候。”沈銜默回答得很快,“同時我也相信,在合適的時候,他也會告訴我事實。”

這表述太過直白,就差明說“我和大白是彼此坦誠的一對”了。褚修聽得出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你很有自信。”

“我不否認,但這只是其中的一半。”沈銜默微笑,一點沒有退讓的意思。

這話裏有話,褚修微一蹙眉。沈銜默是在暗示,另一半是韓歸白對他的感情?“但太過自信就是自大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確實無權干涉。”沈銜默的回答更加乾淨利落——對情敵就是要這麼乾淨利落!

潛台詞無疑是“你那麼想也不一定對”或者“我可不那麼認為”。禮貌,但咄咄逼人,毫無疑問。結果,又是一陣嚇人的沉默。

“你並不甘心。”再次先開口的還是沈銜默。

若給他的粉絲看到他現在的表現、並能跟上兩人的思維,一定會嚇得眼睛脫眶——寡言靦腆?純瞎扯!一針見血、步步緊逼的姿態和平時畫風差異之大,簡直和韓歸白有得一拼!

但褚修這回笑了。“你這話說的,”他小幅度搖頭,“勝負未定的時候,談什麼甘不甘心?”言外之意,他肯定會堅持到底。

勝負的決定權在韓歸白手上,沈銜默不能也不想替韓歸白下結論。但他有理由認為,現在形勢明顯是他更有利;分析一下,再乘勝追擊什麼的,完全可以。“你真覺得你有回天之力嗎?”他反問。

褚修並不同意這種表述。然而,他的理由牽涉到過去,他認為不該由他之口告訴沈銜默。

這種沉默並不是心虛,從神態就能很容易地判斷出來。“庄鵬是你。”沈銜默注視着他,乾脆挑明了。“當然,大部分地方完全不同。但重點在最後,不是嗎?你想要大白注意到的,就只有結局,對嗎?”

褚修依舊沒回答,但他下巴線條微不可察地繃緊了。

沈銜默端詳着對方毫無變化的神情,繼續道:“確實,台詞本里沒有。”他小幅度點頭,又接着搖頭,“但你真的敢說,雷輕騰的結局沒有你所想要他代表的意象在裏頭?他的清醒和死亡,分別代表着什麼?又或者說,不管他是生還是死,對你來說,關鍵的都只有大白對庄鵬角色感情的想法?”

這些話加起來直指一個結論,他想知道韓歸白對他感情的想法。褚修緊抿着唇,第三次保持沉默。

“你現在只要一個表態,這並不難,但已經太晚;”沈銜默最後下了這麼一個斷言。“我後到,也確實,但這並不意味着我一定會錯過。”

愛情是有時間性的;認識得太早或太晚,結果都不行。它同時還有時效性;錯過一個契機,並不見得還有下一次。

況且,時間可以改變的,並不只機會。

此時,韓歸白正在花園裏推太極,動作乾淨有力,一點看不出之前的鴨梨山大。前幾年,他接了一個太極宗師的角色,為此苦練太極大半年。雖然本事離行家還遠着,但畢竟花了功夫進去。感覺慢慢找回來后,還是像模像樣,尤其是收尾的固定姿勢。

“年輕人就是好啊,”褚鴻簡微笑地注視着韓歸白結束后額上的一層薄汗,“打得比我有活力多了。”

韓歸白從沒班門弄斧的愛好,聞言急忙推辭。“這我可真不敢當。”

“瞎謙虛。”褚鴻簡笑道,“是不是我站在邊上,你壓力太大?我看你平時不這樣啊?”

“……平時?”韓歸白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和褚鴻簡之前就見過一次,電話都沒有,哪兒來的平時?除非褚鴻簡看八卦雜誌,或者圍觀過他的個人主頁……

等等,不管是哪個,壓力都更大了吧?!各種腥風血雨啊!

褚鴻簡還是很不介意的樣子。“是啊,你拍的電影我都看過,其他消息也關注了一些。”

這種人其實很多,但放在褚鴻簡身上,韓歸白感覺壓力更大了。這豈不就是說,等《北魚》上映,褚鴻簡也是要看的?那看見沈銜默和他在銀幕上那啥啥,真不會哪裏不好嗎?

這時候就必須提一下,韓歸白其實很招長輩喜歡,也知道如何與他們打交道,看威尼斯之行就知道了。但是吧,這個範圍暫時還沒擴展到“疑似已經知道自己兒子對我有意思、還為此特意找我來”的長輩,至少他現在不能確定。

褚鴻簡似乎猜出了韓歸白的壓力點。“年輕人嘛,有幹勁是好事,敬業更是再好不過。”他這麼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這錢是掙得多了點,但你在演員方面做得比我好多了!”

您這錢哪裏是多了一點而已啊……韓歸白不由得在心裏擦掉了一大把汗。“那可不能這麼比。”他故作嚴肅。

“怎麼?”褚鴻簡好奇,“你有什麼說道?”

韓歸白掰着手指算:“等我到您這個年紀,再比也來得及啊!”

褚鴻簡一愣,反應過來也笑了。“說得是,現在我還佔你三十幾年便宜了,這樣可不好!”

就這樣,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回去。換掉練功服,再到茶室。花剪好,水燒好,褚修和沈銜默也已經等着了。

雖然兩人的樣子看起來就和之前沒區別,但韓歸白還是多看了一眼。打死他都不信,這倆沒在他走開的時候說什麼不想讓他聽到的事!

褚修對此微微一笑,而沈銜默的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此時大家招呼完畢,韓歸白就默默坐下了。裝,你們倆就可勁兒裝吧!另外,若他沒料錯的話,雖說只有他和沈銜默職業演戲,但其他兩人的演技也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四人圍坐一張矮八仙桌,面上和諧,暗潮卻洶湧,褚鴻簡似乎毫無所覺。褚修是他親兒子,又剛和韓歸白說過話,這時候當然第一個詢問沈銜默:“小默,年後工作怎麼樣啊?”

在褚氏里,春節期間都有一次大規模的家庭聚會,褚鴻簡和沈銜默都參加,所以現在特指年後就是這麼來的。

“挺好的。”沈銜默笑着回答,多看了韓歸白一眼,“今年主要和大白搭檔,受益匪淺。”

“好的肯定要學,”褚鴻簡肯定,又去問韓歸白,“你們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一說嗎?要是有,我還是收回前面的話好了。”

韓歸白隱約覺出了一點示|威的味道——當然不是說褚鴻簡——但回答依舊滴水不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挺想餓死試試的。”

這話就比較接近韓歸白平素的表現,褚鴻簡被逗樂了。不管是狂還是自信,他都欣賞,只要確實有對應的實力。“哦?敢說這樣的話,看來小默想追上你,任重而道遠啊!”

沈銜默立刻點頭。不管褚鴻簡說的“追上”是哪一方面,都是事實。比如說,就算他相信他現在比褚修更佔上風,他也不會掉以輕心、讓其他人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任何時候,都絕對不!

褚修看了看對面的沈銜默,又看了看側邊的韓歸白,目光微微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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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藝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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