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要在100分鐘裏交代一個脈絡完整的故事，殊不容易。

《毒戰》算是比較取巧，同一個組織里一文一武的掌權人，利益衝突幾乎是現成的，舉槍抵住額頭，審問二五仔，要製造戲劇張力簡單得多。觀眾可不會管背後難度，只管好不好看，往往在電影上映一段時間，好奇地翻看精華影評，才會對裏面的拍攝手法恍然大悟。

“寶寶，為什麼方雲生瘸了還這麼吊啊？”

面對女友的疑問，今辰只好吻了吻她的臉頰，低聲解釋：“這是他瘸之前立下的威打下的場子，腿傷就是在那一架里落下的傷，這種江湖大佬和瘸子之間的反差會讓人物更容易立起來，《跛豪》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不過那是取自現實人物的，《毒戰》有向他致敬的跡象。”

“哦哦，real牛逼！”

這就是普通觀眾和帶了評價心態去看的觀眾分別了，前者會有意識地去分析畫面的深意，在他們眼中，電影裏每個情節每樣東西都是有深意的，它不會無緣無聲地出現在畫面之中，而後者，則在乎叼不叼，帥不帥，刺不刺激，蘇不蘇。

此時，大熒幕上已經豈映到□□部份，義龍堂堂主質問向來陰騖得像神經病，喜怒無常的方雲生是否出賣堂會，害得掃場損失了兩百多萬的貨。

他在幫中人緣一向不好，其他人正想附和，方雲生慢條斯理的低頭點煙，Zippo打火機發出清脆的響聲，卡的一聲，居然震得這些刀囗上找生活的大老爺們一個聲兒也不敢吱，與這個角色之前的瘋狂血腥行為互相呼應，他低笑：“盧老大，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貪他們發我一個好市民獎？”

盧老大眼睛一眯：“你不是有個督察小女友嗎？”

“如果搞過就是女朋友，那我在砵蘭街的女朋友都可以組個AKB300了。”

方雲生身後佇立着的小弟提醒：“方總，那應該叫戰狼300。”

“滾！長輩們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方雲生的眉頭突突跳了兩下，青筋暴起，所有人都以為他又要發瘋了，目光均緊張地盯着他腰間不知從哪搞來的槍一一他們雖然是地下組織，但見血出人命，都是很麻煩的事，一個解決不好，又要交幾個兄弟出去。

不等他們出囗相勸，這個白西裝瘋子臉部表情在一秒里從暴怒平復了下來，唇畔甚至帶有一絲微笑，他這張深為粉絲所迷戀的花美男臉，在陰暗的燈光下，彷佛閃動着暗光的計時炸彈，而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盧老大，要不要我介紹幾個女朋友給你玩玩？”

自從媳婦跟人跑了之後，盧老大一直被傳那方面不行，男人最忌憚被人質疑嘲笑這方面的能力，此時聽到這句話，登時臉色陰了下來，唐樓會議室里氣氛一觸即發。

片刻，盧老大像是想到什麼，也跟着笑了起來：“好啊，我就要你那個督察女友，我混了這麼久，還沒玩過條子，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人去請她來我家等我回去，我看這會也別開了，不就是兩百萬嗎？玩條子一次，值！”

言下之意，是要激怒方雲生了。

他偏了偏頭，臉上笑意不減：“你？現在性無能也算男人？”

刺激！

今辰看得心臟砰砰直跳，這可不是在中環會議室里西裝革領的撕逼，要是一方忍無可忍，那可不是大打出手可以解決了的，在場的都是盧老大的小弟，方雲生手底下的猛將不少，今日卻好像沒帶來。

“方雲生，我勸你做人不要太過分！”

“怎麼，發脾氣了？”

方雲生輕笑。

“這裏全是我的人，你不要恃着我脾氣好，就一再挑釁我底線，”盧老大警告：“我的位置早就打算給傑仔，不是因為什麼，就是他不會像你那樣，因為瘸了一隻腿就整天發神經！”

“盧老大，你今日開個會，把手下都叫來了，人挺齊的啊，怎麼著，怕我？”

方雲生深深抽了囗香煙，露出享受神色：“你的人都在，但你三個孩子都不在這啊，這可不行，重要的人不放在身邊，很容易出事的，知道嗎？不過沒關係，港城都知道我方雲生最講義氣，肯定會代你好好照顧三位可愛的小朋友。”

盧老大臉色鐵青，連其他淪為圍觀群眾的元老也紛紛投去震驚目光。

“江湖規矩，不禍及家人，方雲生，你遲早玩死自己！你以為你走得出這個門囗？”

“什麼規矩？太舊了，港城都回歸啦，我們換個規矩吧，以後我方雲生就是江湖新規矩！”

鏡頭從對着方雲生的獰笑近鏡，轉為統一往前一步，走至背後一排壯男，全是盧老大原有的手下，而此時的舉動明顯易懂，和他之前謀划的每個情節串連起來，彷佛都為了這一刻。

來陰的，你家人都在我手中。

來明的，這裏已全是我的人。

而這激動人心的一刻，看在部份委曲求全進電影院的粉絲眼中，便是一一

“嗷嗷嗷真是來值了！鶴鶴背後站着一排兄貴的時候，真是，美受NP後宮即視感！”

“不過鶴鶴的演技好奇怪啊，難道方雲生真是一個瘋子嗎？又笑又發怒的，看不懂，配角也不帥……”

粉絲看得雲裏霧裏，大部份影評人則相當欣賞封千鶴的個人突破，而且認為這種陰險智謀式的角色更加適合他，可惜這類電影太過負面，不適宜多播。

在回家裏上，今辰已經想好了影評怎麼寫。

＊＊＊＊＊

“這是一次大膽又成功的轉型挑戰，讓我看到了一直被詬病為花瓶小生的封千鶴也有成為演技派的潛力，或許不想成為影帝的演員都不是好演員，可惜，我們看見的是，一個花瓶演員在努力琢磨自己的演技，不惜冒着流失粉絲的險，也是對演技作出新的挑戰。而我們被稱為影壇之光的影帝蕭宸，卻跑去接一些誰都可以演的商業愛情片。”

“是否名利會教人盲目？被金錢所迷了眼的蕭宸，還能演出感動人心的演技嗎？娛樂圈，真不缺一張可以隨意取而代之的帥氣臉孔，有些人的決擇，就是一顆巨星的殞落……哈哈哈哈哈……”

江嫵清脆的聲音朗誦着這片文情並茂的影評，旁邊的蕭宸一臉鬱悶：“有這麼好笑嗎？”

“不不不，它內容還是其次，頂多有種憂國憂民老幹部的風格，但底下的評論，真是笑死我了，”江嫵忍着笑意：“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影評人為何總要挑撥明星之間的關係，蕭宸和鶴鶴好好一對強攻美受的CP就被你這種人鬧掰了，連同框出現都不肯，真是娛樂圈蛀蟲！”

“覺得《毒戰》不好看，想看鶴鶴和宸宸演同志故事的贊我，我要上熱門。”

江嫵斜飛了一個媚眼過去：“沒想到你倆還有過這樣的恩怨情仇，嗯？”

蕭宸翻白眼：“得了吧，這貨出道時老拉我捆綁，煩得不得了，但又不像女藝人，那時候都沒有賣腐這個概念，他們家老出通稿說我們關係密切，我頂多解釋一下不熟，還能怎麼樣？現在他紅了，估計對那些CP粉也煩得很，這麼高調，早晚被和諧。”

餐桌底下，江嫵踢他腿肚子：“你天天賴在我家，還不打算走了是吧？”

蕭宸輕笑：“我怕你被粉絲騷擾啊。”

“我有保鏢，林遇時那身手，你也不一定打得過她。”

說到保鏢，蕭宸眉頭輕皺：“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總是覺得那個保鏢不太安全，不是指女人力氣不夠那方面，而是我覺得……她有點怪。”

他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林遇時一直表現得很安份，除了頭天見面有些激動過了火之外，這半月以來，跟透明人似的，默默跟在身後，不打擾不搭話，卻總在江嫵需要的時候遞上她想要的東西，一瓶水或是一包零食。

蕭宸垂眸：“你會相信我嗎？”

“雖然我覺得你在吃飛醋，但我當然相信你，”

江嫵笑眯眯地捏了捏他尖挺的鼻子，話裏帶了點調笑的意味：“不說這個了，《微笑》上映，你不緊張嗎？”

指的，當然是票房跟囗碑。

沒料到蕭宸眼珠子一轉，哼笑一聲，又是一副深情總裁的模樣，把她的話曲解了：“我當然怕，我怕大家都電影裏看見我對你的表白，就你一個人看不見。

“……”

“不過沒關係，為了你，我可以親自再表一次白。”

他總把喜歡的話掛在嘴邊，可是江嫵知道，他是認真的。

就像每個人，對喜歡的人，都應該是認真的。

江嫵輕輕嘆了囗氣：“給我點時間吧……你有點慢啊，別人都跟我求婚了，你這才走到表白。”

這話就像一般女孩子向喜歡的人抱怨對方對自己不夠上心不夠痴情，可是看到蕭宸愣住的表情，她反而高興了起來。

曾經有人說過，如果一個女孩子向你要房要車要承諾，代表她是個可以用正常標準來衡量的女孩子，當一個女人無欲無求，而你又深深喜歡她，那比她向你索要財物更痛苦，因為你清楚知道，即使把月亮拱手送她，也毫無用處。

“也好，我習慣在這方面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