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來得確實早,這時才有官吏和士族帶着自家的子女紛紛到來,正廳里人漸漸多了起來。
兩人便趁着皇上被眾人圍住的機會悄悄退去一旁。
劉經宇偷眼去看周繼戎。孩子到底給皇上面子,特意換了身新衣服過來,窄袖束腰的打扮,更襯出寬肩細腰,倒也身姿挺拔十分不凡的模樣,只是此時他兩道漂亮的眉頭微微上揚,神色里透着暴躁戾氣,寫着一臉的不耐煩。
他才看了一眼,周繼戎便有所覺查地轉過頭來,一探手又想拎他衣領,總算想起此處人多眼雜,要給劉經宇留了一分皮面,半途里換了個姿勢,將一隻手臂搭在劉經宇肩膀上,微微收過來便能勒着他脖子,道:“劉兄,皇上讓你給我介紹些朋友,你想到那兒去?”
劉經宇心下直想罵娘,轉頭顧左右而言他道:“我不正好好站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周繼戎總還疑心他想背着自己去找劉貴妃告狀,拿滿是不信任的目光削了他半晌,才一點頭:“這就好。”拉着他出廳外尋了一處位置坐下。
今日用來宴客的是以炭火烘烤腌制的羊肉鹿肉,別有一番野趣。此外還另備有小爐,有那想嘗試個新鮮或是討好佳人的,也可以親自動手。氣氛倒漸漸喧鬧熱絡起來。
對周繼戎來說野外宿營是常事,燒烤野味更是家常便飯,於是毫無動手的興緻。只是這廚子手藝不凡,肉汗鮮美鬆軟適宜,很對他的口味。他吃得頭也不抬,將僕從送上來的盤子拖到面前,將最好的嫩肉全剔到自己碟中,剩下一些難啃的筋骨和不愛吃的肥肉全推給劉經宇,還不忘叮囑道:“全吃了別浪費。”卻是將對面淑女小姐們頻頻投過來的別有用心的目光置之不顧。
劉經宇雖說這兩天落在他手上過得寒磣了點,平時那也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大肥肉自然是不吃的。他自知惹不起周繼戎,也就識趣地沒敢當他的面說什麼報怨的話,索性自己給自己找樂子,轉開目光去欣賞各家閨秀。
今天來的這些人他大多都認識,不過這麼多美人們齊濟一堂卻是少有,一時間鶯歌燕語依紅偎翠的着實養眼,劉經宇一邊看一邊嘖嘖地向周繼戎介紹,這這是誰家的二小姐,那那是誰家的外孫女,誰誰開朗活潑明艷動人,誰誰又溫柔文靜體貼入微,會什麼琴棋書畫,有什麼才藝,最是宜家宜室云云。
他直說得兩隻賊眼裏都要放出亮光來。
周繼戎只覺得那些個描述小姐們花容月貌賢良淑德的詞在他口中翻來覆去沒個新意,聽多了實在膩歪得不得了,簡直要讓人吃不下肉去。他從盤子上方抬起頭來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劉經宇。
劉經宇早看出他壓根不愛聽這些,心說我就是要膩歪你,膩歪死你。一邊微微笑道:“……不喜歡這樣的?我想想,還有位裴將軍家的女兒,自小弓馬騎射都學過,人長得那叫一個磅礴那叫一個大氣,身強力壯精悍能幹,一看那身板傳宗接代准沒有問題,正是英雄豪傑的良配。就是臉上不平整了點,不過無傷大雅嘛哈哈哈……”
周繼戎如何聽不出他在胡咧咧地鬼扯,看了看四面都是人,在揍他和不揍他之間琢磨了一會,片刻后慢吞吞地道:“老子從不奪人之美,裴姑娘有這般好,劉兄何不去提親。不好意思?怕他老子娘不同意?這有何難,老子今晚就把那裴姑娘送到你房裏,生米做成熟飯,再去提親事自然水到渠成。”
他將話說得直白無比,也不去看劉經宇吞了只老鼠似的扭曲臉色,輕描淡寫道:“舉手之勞,你就不用太感謝老子了。”
劉經宇訕訕道:“說笑,說笑而已。”他還真怕了周繼戎犯了說到做到的狗脾氣,當真半夜把人塞進自己被窩裏去,到時哭都沒地方哭,於是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周繼戎對他的識相還算滿意,抬眼瞧見對面有個面熟的,立即叫道:“李皖和!李皖和!過來!”
他聲音甚大,還抬起手來招了招,讓李皖和想裝作沒聽見混進人群中溜走都不行,稍一遲疑走了過來。
周繼戎有他自己的主意。他要在京城裏住些日子,與這些子弟免不了要有所結交,這姓李的功夫還算馬馬虎虎,看着比較順眼,勉強算是個能做一做朋友的人選。當下不等李皖和虛禮,指着一旁空位道:“坐。”
李皖和心裏未嘗沒有與這當紅的王爺交好的想法,只是剛謝過坐下,還不等說什麼,便被周繼戎大力地拍着肩膀道:“我看你射箭還不錯,上次甚是掃興,咱們找個地兒再練練。”
李皖和萬萬料不到他找自己卻是要提起這茬,大驚之下頓時坐立不安,心下急忙苦想對策,口中才吐了個‘不’字。周繼戎已經皺起眉來上下打量着他,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突地一拍桌子道:“難不成你又要內急了?”
李皖和漲紅了臉一時啞在那兒,他便又道:“我又沒說現在就練,改天約個時間。放心,不玩兒射人靶子了。”
李皖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見他一臉不容人拒絕的神色,終於記起來說了句場面話道:“小王爺神乎其技,在下甘拜下風,實在是不用再比。”
奈何周繼戎一向自個兒有主張,直接無視了他的客套話:“城北的圍場我還沒有去過呢,這天氣正好可以獵狐狸。我選好了日子讓人給你消息,你要有什麼朋友也可以一併帶去,要射手好點的,昨天那種窩囊廢就不用帶了。”
和他昨天那霸氣四射的一箭相比較,李皖和覺得自己其實也挺像他口中的窩囊廢,訕訕地再次無言以對。
周繼戎為人處世的觀點和大眾略有些另類,見李皖和不再推脫,便覺得兩人這就算是交了上朋友。也不管兩人目前這‘友誼’實在比層窗戶紙還要薄得不堪,重新將精力放回盤子裏不再理會李皖和。
李皖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微有些尷尬。好在他和劉經宇也是舊識,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場面倒不至於太過冷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