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夏聽音

260.夏聽音

晚間,程老爺子的書房亮着燈。

管家推門進來,把茶杯放在桌上。

程老爺子坐在桌后,閉着的眼睛睜開,看着他說,“你說,今天這事是怎麼回事?”

管家笑,“當然是好事,您今天不是也這麼想。”

“你不用敷衍我。”程老爺子說,“你今天攔我為什麼我都知道。”

他慢慢地站起來,書房很大,此時有點太過空曠。他想起來程琦,程思,程進還小的時候,三個毛頭小子,家裏成天都是熱鬧的,好像裝不下他們。

他嘆口氣說,“我不答應有什麼辦法?他又不靠家裏,自己這些年都是在外。我以前沒有管過他,今天才發現……想管,已經管不住了。”

“看您說的。那是您的兒子,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您是明理的父母,他能有現在的成功,也都是您教養的功勞。父母教養子女,並不一定要手把手。言傳身教也是一種。”

程老爺子笑了,說,“你說他是真的結婚了,還是騙我的?”

“這個應該是真的。”管家說,“能這樣說,回頭肯定能把證據拿回來。”

程老爺子搖頭,“我不信他。——我這個兒子,從小我就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麼。”

管家微微陪着笑。

程老爺子又說,“不過他說生病應該是真的。這六年……”他搖搖頭,“我還是忽略他了。”

管家說,“如果真的是生病,也許結婚的事情,中間還有別的隱情。”

程老爺子端起茶杯,側頭說,“這事當然說不通。但他先一個人回來,是怕回頭我難為那女娃。今天事出突然,你說……他就算把那女孩忘了,怎麼過了四年,人才找到家裏來?”

“會不會?”管家說,“他沒告訴對方家裏的情況。”

“這倒有可能。”程老爺子說,“可要是沒告訴,她又是怎麼找來的?”

“何況……”程老爺子放下杯子,走了兩步,沉思道,“不管是什麼人,家境也太差了。他今天說父母都不在了,是個孤女是不是?”

“是。”管家答。

程老爺子搖頭,“還是年輕不懂事,不知道娶妻的重要性。怎麼娶個這樣的。”

管家沉默。

程老爺子嘟囔道,“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這方面他也沒有母親教導。他五歲開始在外上學。就算婚姻上聽了我的話,無非也和我一樣……”

管家說,“我沒見過能騙程琦的人,他能看上這女孩,一定還是因為對方有過人之處。”

“這我自然知道。”程老爺子說,“所以我今天都忍了這口氣。可就是因為知道不忍也沒辦法,心裏更加不舒服。”

管家笑道,“您以前怕他找個洋人,現在好了,對方好歹是中國人。”

程老爺子想了想,“也只能這麼想。還有什麼好處,你再想想說給我聽……”他神情苦惱,是平時從來沒有過的樣子。

好像打擊太大,已經無法思考。

管家說,“當然好處多了。您想要孫子,孫女,現在都能有了,還是嫡親的。”

卻沒想程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說,“要是個不喜歡的樣子。生的孫子能好到什麼去,你是不知道基因這東西。你看看程琦他媽媽家裏的那個小亮,長得尖嘴猴腮,和她媽媽一樣,辦事畏畏縮縮,什麼小家碧玉,沒見過世面。”

管家連忙安慰說,“女孩一般都像父親。以後有了女孩,一準像程琦。”

程老爺子更難過了,嘆氣道,“程琦那麼優秀,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偏心。而是你說說,這樣的人,你見過沒有?這樣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娶個那樣的女孩。”

管家不想評價沒見過的“少奶奶”,撿着話說,“就程琦那無師自通鑒賞古玩的水平,都足夠驚人。”

程老爺子說,“還有他成立的那什麼基金,我知道老方他兒子,他們也都想搞。但比程琦遲了這麼多年。”

管家說,“所以他能折騰,也折騰的起。有些事情,就由着他的好。”

程老爺子搖頭,“不行!”他走到桌前拿起電話,“不能程琦說什麼,我都信他。結婚是大事,咱們家經不住任何一點不乾不淨,有損家庭名譽的事情。我得讓人好好查查。——還有程琦那病,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媽家有遺傳,當初捂的嚴沒有告訴我。”

*******

“你說,你得了精神分裂。所以把我忘了?”顧西放在手中雜誌。

程琦站在浴室門口,白色浴巾擦着頭髮,“這樣省事。”

顧西已經上了床,此時靠在一堆枕頭中間,神色古怪。

程琦說,“明天去,萬一有什麼事,你全推給我就行。一問三不知,知道嗎?”

顧西眨眼睛想了想,拿起雜誌來,“這樣也好。”

程琦有點奇怪她的柔順,走過來,拿毛巾撩了下顧西的臉,“你怎麼這麼好說話?”

“我什麼時候不好說話過?”顧西打掉他的毛手毛腳,翻了一頁雜誌說,“你回來就好。這些都是小事,以前覺得了不起的事情,經歷過生死,生離死別,什麼富貴繁華,家族恩怨,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程琦扔掉毛巾,翻身上了床,一把摟住顧西的腰,“老婆說的真好。”

顧西手裏還拿着雜誌,她說,“吹頭髮去,別把枕頭弄濕了。”

程琦摟着她,“抱一下。”

“枕頭濕了。”顧西說。

程琦怏怏翻身下床,衝到浴室拿着吹風機,站在門口一邊吹一邊和顧西說,“你看的旅行雜誌,是不是在挑想去度蜜月的地方?”

顧西從雜誌上面掃了他一眼,彎嘴角笑道,“是呀,您有空隨行嗎?”

程琦關了吹風機,鑽進被子裏,拉着雜誌,湊到那畫面上,急切地問,“想去哪兒?天涯海角我都要陪着。”

顧西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已經幹了,揉了揉他的頭髮說,“先去找那位大師。本來我明天就想去的,你臨時說要回家。咱們倆的事情沒有問清楚,我總是不心安。”

“那這些呢?”程琦指着雜誌上的廟宇。

顧西的視線轉到那雜誌上,上面廟頂鎏金,奢華異常,她說,“曾經你和我吵架的時候。”她的手揉揉程琦的頭髮,後悔的語氣,“不是現在的你,那個你!他挖苦我說,大學裏的宗教課就有四十多種,既然我無法放下,參不透生死。不如多研究研究神學,說不定能有幫助。”

程琦問,“每一種文化,都有自己信奉的“真神”,覺得這神可以拯救自己。這世上有很多人經歷過神跡。咱們倆也是一種。”

“說到神跡。”顧西忽然想起來那次,她鑽進被子裏,和程琦臉對臉說,“我都忘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和於自善他們那次,我也算經歷過神跡是不是?”

程琦一聽,沉下臉,翻了個身。

顧西得了個背,抬手推他,“你幹嘛?”

程琦用被子矇著頭。

顧西更茫然,推他,“這是幹什麼?”

程琦悶聲悶氣地說,“……吃醋。”

顧西愣了一下,靠在他背後,摟着他的腰笑起來,“是不是想起來那錄像,對了,你說讓我不行嫁給於自善的,其實自善那人是不錯……”

她的語氣很歡樂。

誰知程琦聞言轉身過來,也喜氣地看着她,“你說的沒錯,他那人是不錯……”

顧西的笑容淡去,“你的表情,怎麼好像帶着陰謀。怪怪的樣子。”

程琦笑的更加喜氣,轉頭調低了床頭燈,把顧西的雜誌扔地毯上說,“浪費咱們睡覺時間,以後不許在床上說別的男人知道嗎?”

顧西沒機會說話,就被攥着手手腳腳,強迫“睡”了。

第二天早晨,倆人收拾了房子,做了頓午餐,慢騰騰吃了飯,才啟程去程家。

程琦是害怕萬一老爺子“不正常”,耽誤顧西吃午飯。

顧西眼明心亮,覺得這是程琦變相在告訴她,今天也許會有點困難。她很苦惱地想,為什麼有些人和父母會有敵對的情況?她真的覺得這不是個事。

又或者說,現在真的沒有事情可以影響她,所以她竟然完全無法形成緊張感。

哪怕要去見程琦的父親。

她心裏有點歉疚,好像不尊重老人,在車上,她問程琦,“咱們倆現在的危機感,就已經低到,怕人家不給咱們吃飯了嗎?”

程琦說,“今天米瑤和她爸被飛機送回來,應該下午到。”

顧西大眼睛看去他,只是那麼凝視着,慢慢說,“……所,所以呢?你特意挑這個時候回來?”

她的聲音吶吶的,又說的慢,顯得有一點點笨拙。

程琦就被迷惑了一樣,顧不得正在開車,湊到她臉蛋上親了一下,疼愛地說,“別亂想,是給老爺子出的難題,我把人攔着弄回來。看他怎麼辦。”

顧西低頭,打開自己的手袋,拿出一個黑色小羊皮的記事本,翻開來,露出裏面的結婚證書。

她展開來,慢慢看了看,又合起來,夾進去,開始看記事本,沒在繼續剛剛的話題。

程琦搞不清她是不是在生氣,看她只是對着記事本一言不發,就陪着好說,“……我讓人查了她在美國上的那間語言學校,本來就是手續不全的私人語言學校。現在回來了,”

顧西看向他,“你有完沒完。這事情不是說不用我管嗎?”

程琦磕巴着說,“那,你不說話,我以為你生氣了。”

顧西瞪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她的記事本。

程琦有點茫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生氣,還是真的不當一回事。

車已經到了程家門口。

他伸手過去,搭在顧西手上,她沒有反抗。程琦想,那應該是更生氣了吧,如果是一般生氣,會打掉自己的手,那是等自己去哄……像這樣的,柔順地一言不發,那是氣在心裏,給自己攢着呢,會不會?

會不會,多氣一會,對自己的喜歡就少一點,等氣到晚上,今天就不喜歡自己了。

顧西想把記事本裝進去,抽手。卻發現程琦拉的死緊。

“走神了,想什麼呢?”顧西問。

程琦神遊天外般地說,“在想,你會不會生氣了,今天就不喜歡我了。”

顧西拍掉他的手,生氣道,“你幼稚不幼稚。”

程琦一秒鐘來神,高興地說,“這種就對了,現在是有點生氣,等我哄哄就好了。”

顧西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這些講情話的手段也太老土了,哎,算了她還是不要說了,免得傷了某些人的自尊心。

她笑着,自己拉開了車門。

*******

屋內,

程老爺子在書房轉來轉去。

管家推門進來,“您怎麼還不下去?”

程老爺子說,“當然請我我才下去,你來幹什麼?你應該先在下面看着。”

管家連忙轉身下樓去。

順着大樓梯下去,他看到程琦正和一位姑娘手牽手進來,外面陽光正好,在他們身後,程琦正側頭對那女孩說話,眉目含情燦燦生輝。

管家心裏咯噔一下,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程琦,紅塵藹藹,那種臉上的喜氣,那麼遙遠熟悉,正是人生苦苦追求愛情的真諦,幸福,令人心動到希望時光永恆的幸福。

程琦抬眸,對上他,笑意還在,他說,“我爸呢?”

管家被那笑整治的暈乎乎,他從沒有想過程琦會有這樣的笑,他也被感染了般說,“你爸爸在樓上,新媳婦進門,他要換件衣服。”

說完轉身,“我催催去。”

程琦失笑。

靠近顧西說,“這是喜歡你,示好呢。”

顧西說,“大概是見你太高興,不忍心掃你興。”

程琦領着她在客廳里坐。叫了人來倒茶。

茶還沒到,樓梯上就有了動靜。

管家扶着程老爺子,幾乎是催促的動作。

程老爺子有點不悅,沉聲說,“你催什麼,他們是晚輩,讓他們等等又能怎麼樣。”

管家不敢說,他剛被刺激的都說了老爺子在見新媳婦換衣服。

他們慢了,新娘子以為老公公為見自己,一件件在試衣服可咋辦……

菩薩保佑這一定要永遠成為秘密。

程老爺子端着架子走下樓,

看到沙發上的兩個人都站了起來。

他心裏說,還算懂事,知道迎接老人。昨天忘記問了,這女孩是中國人,不知道受教育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如果是西式的,還是和我們不一樣。

他心裏帶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不情願,看去自己被迫要接受的兒媳婦。

這世上,什麼東西但凡多了被迫,就沒幾個人願意,也沒意思。

程琦領着那女孩迎過來,“爸,這就是顧西。”然後他轉頭喜氣洋洋地看着他旁邊的女孩,側身,柔聲說,“顧西,這就是爸爸。”

程老爺子:“……”

那語氣,程老爺子忍不住想說,是和女兒說話還是和老婆說話。

女孩走到他面前,跟着程琦,有點猶豫地,她站着沒叫。

程老爺子也沒說話,公公不好直着打量兒媳婦,他心裏還擱着一些講究。可惜這些年也沒機會實踐。不知道別的公公都是怎麼處理這問題的。

所以表面淡然,垂着眼帘,心裏和貓抓一樣,當然想知道自己兒子娶個什麼“玩意”回來。

卻沒想,他的寶貝兒子沒去催那女的,對他說,“爸,這就是顧西,我太太。”

得!程老爺子死心了。

遠近親疏都來了。——我太太!

程老爺子抬眼皮打量顧西,咦,心裏“騰——”地猛跳了一下。

用古玩圈的話說。

有一眼。

那女孩穿着件米白色收身長裙,長袖,裙長到膝下,腰上有腰帶,前面帶扣子,小翻領,非常典雅大方。他一瞬間想到幾年前看鐵達尼號,女主角出場那種衣服,挑不出毛病的端莊。

這女孩,她此時也帶着帽子,當然沒那麼大。

程老爺子鼻子裏哼了一下,到底是國外待過的,洋氣。繞過他們去沙發上坐,心裏別彆扭扭地想,是不是兒子知道自己喜歡這一款的,所以特別包裝上下了功夫。

又一想,不對呀。他只是心裏想過,還沒機會實施呢。

米瑤現在還燙着大花捲頭髮……

他想到這裏,又打量了一下他的兒媳婦。

程琦已經扶着顧西坐下,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單人的,程琦坐在沙發扶手上。

程老爺子真是不想看他。

咋這麼沒出息。

那女孩倒是坐的端正,也不動,很老實的樣子。卻不是拘謹,而是從容的教養。程老爺子心裏彆扭,並不想高看這個不告而娶,來路不正的兒媳婦。

可是這一刻,從人家的坐姿上,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受過良好的教育,神情得體。

再一看長相。

乖乖,程老爺子暈乎了,不得了,竟然是自己最喜歡的那一款!

更暈乎的是,好像還有點眼熟。

他不由站了起來,忘了公公的架子,他左右看看顧西,神情疑惑,走了兩步,說道,“你比程琦年齡大吧?”

“爸——”程琦語氣不悅。

程老爺子瞪了程琦一眼。

顧西抬頭來,看着他說,“我比程琦大六歲。”

程老爺子搖頭,“不對!”

顧西疑惑地看程琦,難道具體天數也要算?

程老爺子對管家抬抬手,說,“你看看她,是不是有點眼熟?”

管家冒冷汗了,“我,我眼拙。”

程老爺子又搖頭,然後肯定地說,“幾年前,在美國,程琦家門口的公園門口。她也穿着這種樣式的衣服,白色的,手裏夾着一個這樣……”他用手比劃,“這樣的手包。當時是冬天,她帶着手套,也帶着帽子,帽子是白色的,大衣裙子一樣的那種。”

眾人:“……”

您看的這麼仔細不覺得有問題嗎?

程老爺子繼續說,“她當時一邊走一邊哭。我想起來了,程琦後來從公園追出來。”

他看去程琦。

程老爺子一輩子不愛出門,滿共就去了那麼一次美國,他一說,程琦就想到了那一天,顧西心灰意冷來談離婚的事情。

他手搭上顧西的肩膀,低聲說,“是有這麼個事,那時候我剛和顧西註冊,轉頭就不認識她了。她來找我,被我罵走了。”

顧西,“……”

程老爺子怔愣着,一瞬間如同穿透歲月,又見到了自己年少時候的母親,就算再苦再窮的日子,那種女人坐在那裏,自成體統,希望和舊時光的好,在她一絲不苟的髮絲間,也在她舉手投足待人接物間。

自己一打一打想要批量複製的某些東西,

忽然就有個原件坐在了自己家客廳……

這事是怎麼鬧的?

竟然有點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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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名門公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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