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墜崖
我即將癱軟在地的身子被他麻利地扶住。然後，很快地，我被他背在了背上。趁着墨氏由於那突如其來的爆炸而出現些許騷亂——實際上，在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在專註着搬運東西，只有少數幾人注意力在我這邊，而那些人在此時也被炸彈帶來的奇怪煙霧所困。
我趴在那人背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和“變形金剛”處的搏鬥中失蹤的顧安！
他情況也不大好，顯然是受了不少傷，上半身的短袖都被劃破了一半，在我所能看見的肌膚上滿是傷痕。而此時，他正背着我，在一片煙霧與混亂之中向遠離墨氏的方向奔去。
“顧安……”我下意識地念着他的名字，腦袋裏一片混沌。視野里是他滿是汗珠的黑髮，隨着跑動而甩動着，耳畔傳來他有些紊亂的呼吸聲，隨着前進的速度而加快。
“你……你做什麼呢……”我喃喃地說道，有些茫然。
忽地，我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墨淵的喊聲，他似乎是在命令地沖其他的墨氏族人吼叫道：“快點，都跟上來，把他們截住！不能讓他們跑了！”
“顧安！”我立時清醒過來，使勁捶着他的肩膀，急道：“你別……你放我下來，我不能把你也卷進來……”
他理都不理，只顧朝前狂奔。
“嗖”地一聲，一支箭落在了地上，差點射中顧安的腿。顧安也不停，開始在先前被打得翻倒的怪物之間穿梭前行，以減少被擊中的幾率。
但那一箭的出現，更加讓我確信，若是再讓顧安帶着我跑，後果將不堪設想。我急得大喊：“你還在做什麼？再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墨氏不是你好對付的人，你……何必……”
顧安瞪了我一眼，低聲喝道：“我不能死，難道你就該死嗎？怎麼，墨氏說的幾句話，你就這麼傻的非要相信？就算是你的先祖有愧於他們，你卻是無辜的，我搞不懂憑什麼是你要來償這筆債？”
“我……”我當然明白我是無辜的，並且我想就連墨氏之中也一定有通情達理的人認為我是無辜的，只不過這種理性已然為延續了數百年的仇恨與壓抑所磨滅得蕩然無存。眼下他們的行為雖讓我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說話間，已經有人繞到了我們前方。是之前那巨扇的那個青年，他在顧安做出躲閃的反應之前，便將那扇子一揮，只感覺前方有一股難以抵擋的強力撲面而來，一秒不到的時間裏，我感覺自己連帶着顧安被吹飛了數十米遠。我們在失重的狀態下翻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株巨大的植物的阻擋下停了下來。
我頭暈目眩，但顯然顧安傷得比我更重。我幾乎是帶着絕望的哭腔在求他了：“你走吧……我今天是鐵定走不了了，趁他們圍上來之前，你快逃命吧！”
話音剛落，顧安一拳揍在我的下巴上，他喝道：“我說你腦子是不是被墨氏給整壞了？整天就想着死啊死的，你憑什麼死？就算你這個傻子要去尋死，也先過我這一關！”
我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木木地道：“顧安，你不是墨氏那邊的人嗎？為什麼……顧家和宋家都站在他們那一邊，你卻要救我？你，你為什麼要插手？”
我實在想不通，顧安與我，只是見過兩次面，沒有什麼太多的往來，而這樣一個與我不太熟的人居然要來救我，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險。
“我說，段氏怎麼出了你這樣的窩囊廢？”他忍不住沖我吼道，“老子才不管什麼宋家、顧家的，就不准你死！”
當他以驚人的力氣再次把我背在身上時，我看見他回過頭，輕聲說道：“如果要問為什麼的話……去年夏天在段靈谷，你也沒有放棄我。宋濯，他們可以不講道義情理，我顧安不會那麼做。”
說罷，他向著植物外面扔了幾顆炸彈，隨即在混亂里快速地沖了出去。
“啪嗒、啪嗒”，在爆炸造成的灼熱氣浪之中，我模糊的雙眼看見一顆一顆的淚珠打在顧安的脖頸上，濡濕了他的衣衫。
我感覺到他的身子震了一下，隨即更加快速地閃過地上七零八落的怪物，向前跑着。他不時向後扔出炸彈，阻擋追兵的腳步。
然而，對方畢竟是墨氏。在跑出不遠后，一個身影來到了我們面前。
是墨淵。
他緊握着一柄刀，神色憤恨地站在我們前方，眼裏滿是殺意。
“放下他。”墨淵冷冰冰地對顧安說道。
“顧安，”我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你。你就送我到這裏為止吧。”
一切都結束了。以墨氏那異於常人的戰鬥力，顧安這種普通人是完全無法相抗衡的，更何況他還受了傷，還帶着我這個累贅。
此刻我只希望，墨氏能夠不追究顧安的行為，讓他平安地離開這裏。
而我……
“放我下來。”我對他說，“你做得夠多了。我真的很幸運，在最後的時刻，總算髮現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拋棄我。這話說得很肉麻，希望你不要介意，畢竟也是最後一次了。”
在幾分鐘前的那個時候，我曾覺得，自己站在一條寬寬的大河邊。河的此岸，是孤零零的我；而彼岸，是冷眼看着我的全世界。
孤獨、絕望……
直到我發現自己身後，站着顧安。
當我幾乎放棄了一切的時候，我還有這樣一個朋友，陪伴我到最後……
真好。
顧安很固執，但這對他是沒有好處的。眼看着墨淵的殺意已經涵蓋到顧安身上，我忙對他喊：“墨淵，你快讓顧安走，我會按你說的……段氏會永遠消失掉……”
“哼。”他冷笑一聲，“段氏，這個時候來裝高尚啦？你以為你是誰？其實，你連你的先祖也比不上，起碼他們還都是些不會貪生怕死的亡命徒！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我喊道：“看在顧家的面子上，放過顧安。”
他臉一沉，拔出了刀，道：“先待我取你性命再說！”
眼看着墨淵就要逼近過來，我心急如焚。然而，就在這時，墨淵無緣無故地，像是被什麼擋了一下。顧安抓住這個空隙，向著另外一邊逃去。
不過，還是晚了。先前由於顧安的炸彈而被迫停下的墨氏族人們，此時已經趁着墨淵擋住我們的時間，趕了上來。
“休想逃！”他們大喊着，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見我們無路可走，紛紛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回頭看看，深淵離我們並不遠。由於墨氏的堵截，我們幾乎是一直在與長長的懸崖邊平行的路線上逃跑。
“顧安……”
“嗯？”
“活着……”
在悄聲說完這句話后，我使出力氣猛地往顧安脖頸上抬手一劈，在他踉蹌着跌倒的同時對他說了聲抱歉，掙開他的手，然後朝着深淵的方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去。
我不敢停下，生怕自己一放慢速度，就會癱倒在地。
在我的人生中，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之中，我從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如此勇敢地面對
在接近深淵的時候，我聽見顧安嘶啞的嗓音在喊我的名字，但我拚命地向前衝著，只默默地希望，顧家的姥爺能夠幫忙保護他。
三米，兩米……
在我終於一腳踏入深淵后，我便拋卻了一切的意識，只是感覺到自己在以極快的速度下墜，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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