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相識
空蕩蕩的通道內，只聽見我們雜亂的腳步聲。
我狠狠地咬着牙，循着那腳印和血跡不斷向前追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顧安千萬不要出事……千萬要保佑他平安……
“宋濯！宋濯！”宋平澤在身後氣喘吁吁地追趕着我，“你別急！你仔細想想，有怪物抓走了顧安，卻又給你留下了線索，很明顯是想把你往它走的方向引！我們先冷靜下來看看，前邊指不定有什麼圈套！”
說話間，他已經追上了我，一步搶到我前面，攔住我，道：“冷靜點！你現在很虛弱，連顧安都對付不來的傢伙，豈是你我能輕易解決的！我的當務之急，是要保護你的安全！”
我本來就疲憊不堪，這下被他攔住，強撐着的一口氣也用得七七八八了，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但我還是一個勁地向前挪動着，任憑宋平澤在我旁邊苦苦勸說，也堅持着不甘罷休。
“快救顧安。”當我最後一次跌倒在地時，我無奈地拉住宋平澤的袖子，固執地說。
他見我堅持，末了，道：“好，我們去找他……不過，你可必須聽我的！要是對方不好對付，你一定要按我說的立即逃走！”
見他好歹答應去找顧安，我忙讓他扶着站起來，由他“看管”着繼續行走。我心急如焚，他卻堅持小心翼翼，並把身體綳得緊緊的，擋在我前面。
順着通道走到底，又拐了個彎，前方黑洞洞一片，連之前為我們照明的螢火蟲都不再出現。我們手裏沒有任何可以照明的工具，兩人望着那幽幽的走廊，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怕他又提要我先走的話，忙去找可以發光的東西。問題是這裏空空如也，壓根就沒有什麼可以製作火把的原料，除非……
我抬頭往回看，那些螢火蟲在距離地面五六米高的地方優哉游哉地飛舞着，發出星星點點的光亮。
有沒有什麼辦法捉一些螢火蟲，讓它們為我們照明呢？
當我正絞盡腦汁地想法子吸引螢火蟲時，身後宋平澤突然推了我一把，低聲道：“快跑！向前一直跑！”
他語氣極度緊張，甚至帶着一絲恐慌。我被他的語調嚇了一跳，來不及多想，便按照他說的向他身後撤去。
剛跑了幾步，宋平澤就在我後面飛快地開槍了。他朝着黑暗之中連發了數槍，然後一反常態，並不繼續進攻，而是拉起還在觀望的我就跑。
一秒后，我們身後的黑暗被猛地撕裂開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利的嘯叫聲傳來，將整個通道都震得發顫，更是要刺穿我們的耳膜，逼得我不得不在混亂中拚命擋住耳朵。
那嘯叫聲停頓了一下，就聽見身後一陣極其明顯的“嘩嘩”水聲響起，似是在向我們逼近。我想起那濕漉漉的腳印子，難道身後的“它”就是抓走顧安的那個怪物嗎？
顧不得耳膜還在餘震中隱隱作痛，我從宋平澤手裏滑出，一個轉身，將弓箭對準了背後，想着拼一把，把顧安救出來！
“別傻了，宋濯！”宋平澤卻對那追着我們的傢伙毫無戰意，只是同樣固執地想拉我離開。
“宋平澤，我們就算跑，能跑到哪裏去？”我問他，“那傢伙追得這麼快，我們能跑得過它嗎？”
“跑不過也不能在這等死！”宋平澤吼道，“你知道嗎，我剛剛沖它開了那麼多槍，可是子彈全部都被它彈了出來！”
我心裏一動，想起了之前交手的怪物，問道：“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像一隻大蝌蚪？”
他搖頭，“不像蝌蚪。我雖然看不大清楚，但它的帶了鉤的觸手，我倒是瞥見了一眼。總之，”他深吸一口氣，沖我道，“宋濯，我們現在快點往地上走吧！顧安他……他可能已、已經……”
我咬着嘴唇，大吼一聲：“你閉嘴！”牢牢盯住那伴隨着水聲嘩嘩前進的怪物來的方向，不願相信。
過了不久，那傢伙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即使是有着憤怒作為支撐的我，也不禁感到膽寒：那傢伙個頭跟以前見過的巨蝌蚪比不算大，卻有着百八十條透明卻帶着刺鉤的觸手，整個身子的模樣介於章魚和水母之間，顏色灰乎乎的，全身上下*的，像是剛從水潭裏爬出來一樣。
我不管不顧，硬着頭皮射了一箭，沒想到，那箭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樣，在那軟綿綿的大身體上輕輕地一彈，就掉到了地上。
那怪物不緊不慢地悠了過來，我還沒拿上背囊里的最後一支箭，身體突然被人往後一扯。趁着我重心不穩的時機，宋平澤迅速奪去我的弓箭，把我往肩上一扛，向著遠離那“水母”的一邊奔跑起來。
不想，這巨水母原本還慢悠悠地滑行着，一見到我們倆朝前快速移動，就如同被上了發條一般，幾十條觸手靈活蠕動，速度瞬間爆表。“嗖”一下，竟是到了我的眼前，其中一隻“手”揚起鋒利的鉤子就朝我的臉抓來。
情形危急，我只好把胳膊抬起來擋在面前，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痛苦。
幾秒后，怪物發出了劇烈的尖叫，其刺耳程度讓我和宋平澤同時一震。我擋住臉的手本能地捂住耳朵，眼睛也好奇地睜開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條旋轉着，飛向空中的半截觸手。那“水母”號叫着，把一半的“胳膊”都高高舉起，像是發了狂。
我大喜，以為是顧安來了。沒想到，落在我面前的那個身影，竟然……
又是一個熟人。
“吳言！”
他沖我點點頭後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半蹲着面向水母怪，一把刀還是劍一樣的武器插在他右手邊的地面里，背影威風凜凜，很有大俠范兒。
那宋平澤見到了吳言卻沒有顯示出絲毫的驚訝，只是對他說了聲“拜託你了！”便扛着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趴在宋平澤的肩頭，我看着吳言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通道那頭時不時傳出幾聲尖叫，有時我還可以看見在吳言手中翻飛的刀劍下被砍的飛向空中的水母觸手。
我老老實實地待着，就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樣，被宋平澤帶向他們打算安排我去的地方。家裏早在我身邊安排下層層人手來保護我的安全，這些我儘管之前便已聽說，而當我看到，幾乎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在為這計劃而按部就班地保護着我，卻沒有讓我知道一絲消息時，我心裏五味雜陳。
曾以為，我所結交的朋友，我所“因緣”得來的兄弟，是機緣賜予的禮物；曾以為，那彌足珍貴的友誼，那作為同學的情分，是我這個普通人好運修來的福氣。
而現在我知道，這一切，幾乎都是出於特殊的目的，為了那個所謂“保護我”或者“奪取我”的任務。
顧安、盧曼、宋平澤、吳言……
下一個“老相識”，會是誰？
宋平澤輕車熟路地折返了一段路后，停下來，抓住牆壁上垂下來的鐵鏈用力一扯。在離地面約一米的地方，牆面“脫落”下來，露出方形的洞口。
他要抱着我進去，我拍拍他的背，道：“我自己可以走的。讓我來吧。”
我倆一前一後爬進洞口。宋平澤在附近摸索了一陣，拿到了一隻手電筒。就着來之不易的光明，我們默默地朝着隧道裏面走。那空間雖不高，卻剛好可以容我們直立着行走。
走了幾分鐘，宋平澤忽的上前來，手搭在我的肩上，輕聲開口，卻有些語無倫次：“吳言……他很強的，他來保護你，你……我……”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感覺他在悄悄打量我的神情，有些不安的樣子，便道：“嗯，我知道。”
嘴上這麼說著，我的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突然一陣煩躁，又想不清楚是為什麼，只是讓我莫名覺得心口堵得慌。
當宋平澤輕輕扶住我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了。那種感覺，是被蒙，被欺騙，被周圍所有的人孤立於事情的真相之外，而事實讓我驟然明白，人們之所以與我成為朋友、救我於水火之中，全是因為命令、任務、“保護我不被抓走”的目的。
在他們中間，真的會有我的朋友嗎？或者說，在他們中，有我真正的朋友嗎？
我轉頭看向宋平澤，他一副想同我說話又猶豫的樣子。我一笑，問道：“宋平澤，你以前是當兵的？當了幾年兵？”
他有些愣，但還是答道：“……五年。”
我聊天一樣，繼續問道：“哦，當兵很苦的吧，你是在哪裏當的兵呀？”
他依舊摸不着頭腦。我語氣隨意，問着他家長里短的小事，宛如剛剛見面的陌生人。
不過，我們也算是陌生人吧？在不久前，我連他的真實名字都不知道呢。
終於，他許是憋不住，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讓我面向他，拔高了聲音，對我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畢竟……是我們一直瞞着你。我也知道，你能夠明白家人的苦心。不過，在你看來，此刻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騙了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可在我心中，我一直是真的把你當作朋友，而不是單純為了家裏的命令才來保護你的。”
我看着那張臉上認真的表情，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場面有些尷尬，忙側過頭去輕輕咳了兩聲，拍拍他按在我肩上的手，道：“其實……我才沒有那麼玻璃心好不好……無論怎麼說，你們都是為了我，我也沒資格怨誰。不管是因為命令也好，出於真心也罷，總之，”我堅定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我不應再要求什麼。我不管你是唐川還是宋平澤，或是別的什麼，我都把你當作我的朋友。”
他見我終於釋然，也如釋重負，沖我笑道：“嗯！”
氣氛緩和了不少。我們倆邊走邊聊，他想我挂念顧安，對我說：“我們之中，吳言算是最厲害的。他使得一手好刀，而那刀也是獨一無二的，連子彈和箭都奈它不何的身子，吳言的刀的攻擊就能有效！他會救出顧安的！”
聽他這麼說，我心裏放鬆不少。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后，我們到了隧道盡頭。宋平澤俯下身子，從地上牽起一塊石板，又拿出跟鐵索，示意我跟他下去。
我隨他滑下鎖鏈后，落到地上，卻驚覺耳畔嘈雜不已。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在大型燈盞照亮的寬闊的大片地面上，竟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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