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完結倒計時(二)
(貓撲中文)從不周山前往暘谷,不僅要翻閱崑崙,還要橫渡東海,而沿途所經過的萬千山系有無數凶獸盤亘,大概稍微讓人覺得安慰的是小金烏帶着可以隱匿自身氣息的玉環,沿途過來只要不是被對方看見,他都能繞遠一點兒躲過去。
夸父不遠不近得跟在他後面,看着以往被自己寵愛着的小傢伙如今跌跌撞撞的自己巡長吃食,一身幻化之後灰撲撲的羽毛沾染了無數塵屑、枯枝,而他睡着得地方也不是自己用獸皮鞣製的柔軟的小窩,有時候是山洞,有時候是一根樹枝,他心中難過,卻也不敢上前,只能默默在之後看着。
而更令夸父覺得心疼得是,小傢伙除了趕路,一路上修行,不僅僅是從傳承記憶中學習更重要的是他開始挑釁經過的凶獸,手上失血已經成了常態,最嚴重的一次他甚至折斷了翅膀。
“我給你上藥吧。”在禁地中呆了十年光景,夸父越發的沉默,但這個晚上,看着陸炎倔強得拖着半隻鮮血淋漓的翅膀尋找傷葯,他終於忍不住站在對方跟前。
“不要你管!”陸炎用力往後退了幾步,他得修為還不足以支撐他化形,他只能夠依靠本體搏鬥,甚至為了避免被巫族追殺,只能縮小成成年巫族手臂大小。
“你受傷了。”夸父仍舊是溫柔得看着他,目光跟許多年前看着那個頤指氣使得意洋洋的小傢伙沒有絲毫變化。
“跟你又有什麼關係!”陸炎一雙黑油油的眼睛裏掛着眼淚,“殺了我哥哥的是你的族人,對么?”
“……對不起。”夸父痛苦的閉上眼睛,“可是現在的你要想帶着你的兄長們回暘谷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需要我的幫助不是么?”
陸炎皺了皺眉頭,心知他說的是實話,且他心裏頭再是遷怒,到底念着當年光景,也沒有忘記自己想要破殼全是為了這個人,因此也就默許他跟在身後。
如此跌跌撞撞走了一路,終於到了東海邊。
這一日倒是天氣晴朗,天湛藍湛藍得,海面沒有起風,像一塊鏡子一樣。
而站在東海這頭的兩人卻愁眉不展。
若是陸炎已經成年,他自然不怕,可如今渡水是小事,怎麼抵擋水中的凶獸才是大事。
“我來自後土部落,身上流淌着後土娘娘的血脈,可以控土,你作原形帶我飛一陣,若是累了,我化成土來供你歇一歇,只這條路太長我們得準備些吃食。”這一路過來九死一生,陸炎已經不排斥夸父靠近,他甚至在心裏已經開始想着帶兄長們回了暘谷,他報了仇,他就像師傅一樣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跟夸父一塊兒貓着,還可以讓師傅幫幫忙,讓夸父給他生個小崽子。
陸炎同意了他的提議。
當四周都是水的時候,夸父才發現想要變化出土來有多麼艱難,而東海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寬廣,縱然他是一個極其有天賦的巫也覺得身體在隱隱作痛,頭髮也開始大把大把的凋落,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他不是沒有感受到陸炎漸漸的親近,但他卻清楚的知道他們的未來是一片迷霧,註定沒有將來,他能想着的就是跟在他身邊,有一日算一日,有一年算一年。
到達暘谷的時候是在幾個月之後的一天傍晚,太陽星掛在天邊,將整個水面染得透亮,橘紅、金黃、火紅色一片暈成一片。
往日裏設着陣法,本來旁的是進不去的,陸炎脫了玉環下來交給夸父,因着他身上也帶了金烏的氣息,帝俊設得陣法便沒有阻攔,兩個人走了進去。
跟前便是兩顆參天的扶桑樹,枝葉繁盛,交纏着生長在一起。
“當年,我一出世便被爹娘安置在這裏,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覺醒來便到了洪荒,遇見了你。”陸炎站在樹下,微微抬頭看着開着雪白色扶桑花的大樹,他記得當年他們還在蛋蛋裏面打鬧的時候那時候扶桑樹開花開的是鮮艷的紅色和黃色,而如今竟然是滿樹雪白。
兄長死的時候陸炎沒有哭;再見到夸父,對方滿頭白髮他亦沒有哭;這一路過來吃了無數苦頭,差點兒跟夸父一道死在凶獸口中,他也沒有哭;可如今,瞧着這滿樹雪白的扶桑花竟然難過的潸然淚下。
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這世事還有更為詭譎叵測的時候,令他連嚎啕大哭都難。
“……我們走吧!”大哭一場,將兄長們的骸骨埋在扶桑樹下,轉身抹掉眼淚,看着默默幫他填土得夸父開口道。
“好。”來的時候順水順風,可回去的時候他們遇見了兩個搏鬥的凶獸,不死不休,掀起的波浪逾越千丈,更有暴風雨一日接連一日,陸炎全身濕透重於千斤,被一個波浪掀翻在水中,夸父忙凝聚土壤接住受傷得小金烏。
一路過來他的力量原本就漸漸透支,而如今他甚至感受到身體裏的經脈撕裂開,痛的他恨不能在地上打滾,但他只是溫柔得將小金烏抱在懷中,對方的羽翼濕透了,身上的傷口裂開,有淡淡的血腥味散開。
大妖的幼崽都是上等大補之物,更不要說帝俊的血脈,原本只是兩個凶獸,但如今連其他的凶獸嗅到血脈的味道也躍躍欲試,夸父嘆息一身,伸手用土壤將陸炎包起來,屏息一沉沒入水中便迅速朝着西邊走。
縱然有凶獸撲騰着衝過來,夸父也不在意,這光景讓他想到五十年前,那個時候他護不住懷中的人,只能託人相救,這一回,便是拼了性命他也要換他平安。
暴風雨連着便是七日,夸父身上的血肉被撕扯開又癒合,他們終於見到了三座浮在海面上的小島,瑞氣騰騰,身後緊追不捨的兇手彷彿有了畏懼不敢停下步子,夸父被水波送在小島之上,他的身上已是白骨累累,死氣纏身。
“……救救他。”他看着眼前出現的黑髮黑衣的少年,低聲哀求。
“竟然是一隻小金烏?”黑貓從少年身後轉了出來,“小黑,這應該是唯一倖存的金烏鳥了吧!”
“你活不了不久了。”做為滅世黑蓮,小黑對於這些生靈身上的死氣十分熟悉,他皺了皺眉頭看着眼前奇怪的巫,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親近,“這隻小金烏剛好誤打誤撞進入了生長期,大概睡個百年起來他就能成年了,你跟他什麼關係?為什麼拚死都要就他?”
“他……他是我心裏愛着的人啊。”夸父微微笑了笑,他原本生的俊美,可如今臉上沾滿了鮮血,身體上的有一半都是露出的枯骨,看着十分嚇人,但偏偏他這一笑仿若清風明月之下千葉白蓮盛開,竟是說不出的溫柔,他強迫着自己親親吻了吻小金烏緊閉着得眼睛,將掛在自己手腕上的玉環取下來重新套在小金烏的一隻足上,“我不知你們是什麼樣的人,但我能感受到你們身上傳過來的親近的氣息,我知道自己要死了,甚至我沒有什麼能夠報答你們的,所求的只不過是你們能看在他父親、師傅的面上看顧一二。”
“好。”小黑點了點頭,他想起許多年前羅睺失去*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想要同歸於盡,但知曉羅睺還有一線可以活着,便是毀了羅睺*的鴻鈞他也可以低頭,而眼前人與當年得他們是怎樣的相似。
夸父最終還是沒有能多撐上幾天,他最後看了看被陣法靈石堆積着的小金烏,微微笑着閉上眼睛,下一刻,他的身體化為土壤,而圍繞着小金烏卻生出了一樹茂密的桃林,它們將小金烏緊緊的護在中央,彷彿可以隔絕了他身體的氣息。
而同一時刻,紫霄宮中,自鴻鈞合道之後再沒開放過的滿池蓮花,在這一瞬間同時綻開,這盛況惹得瑤寰驚嘆,但一想着道祖合道之後越發清冷,因此也就按下不提。
九個金烏隕落的時候帝俊原本天庭與諸多大妖商議戰事,心頭傳來的劇痛,讓他登時吐出一口鮮血,但他素來要強強行咽了下去,待他與大妖議定事實,才發現上天入地,他都找不到自己孩兒的蹤跡,除了血脈感應知道還有一息尚存,他甚至顧不上其他直接就往不周山巔。
“陸炎送他們回暘谷,我答應他若是他能回來我便收他為弟子。”他來的時候靳正在作畫,畫上畫的正是九個活靈活現的小金烏,帝俊見了眼中就淌下淚來。
“還請前輩助我!”他望着靳,眼神悲戚,這一刻這個天生的王者就如同一個尋常的父親,甚至連他一向的驕傲都散去了。
“我幫不了你,這都是命數。”靳搖了搖頭,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就連臉上都生出了淡淡的皺紋,但帝俊仍舊覺得這個人如同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氣質高華,縹緲若天邊的流雲。
“前輩能替我護主陸壓已是萬幸,是吾奢求了。”帝俊聽他拒絕也不難過,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都從來沒有出現過,但靳知道眼前的人只是把喪子之痛壓在了心底,等待着能夠報復的一天,而這一天絕不會太晚。
與帝俊的冷靜不同,羲和是真的要瘋了。
她愛着自己的丈夫,但同樣愛着自己的孩子,沒有一個母親能夠容忍自己的是個兒子九死一失去蹤跡,哪怕她知曉幼子沒事,但她到底還是沒有發瘋,因為她還是天庭的妖后。
巫族雖然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但他們有着精於卜算之道的伏羲,羲和還是知道是誰出的手。
她招來了自己身邊最美的侍女,那個叫做嫦娥的姑娘。
洪荒之中美人甚多,但嫦娥絕對是其中尤為出眾的一個,她天生便有一種惹人憐惜的美,仿若晝夜之時開放的曇花,驚艷絕倫,美得便如同是一場夢境,便是在以美艷女子為主導的妖族之中也有不少大妖為她傾心。
“娘娘。”嫦娥一身雪白的鮫紗,這顏色比冬日的雪花還要白上三分,罩在她身上好像一層朦朧的白霧,襯得她冰晶一樣的皮膚越發雪白,而她的眼睛,卻是最純粹的墨色,微微蹙眉都能令朝霞失色。
“我要你做一件事情,若是做成了,我准許你去太陰星修行,保你長生不死。”羲和穩穩坐在玉石砌成的王座上,面色蒼白而憔悴。
“請娘娘吩咐。”嫦娥天生有着煉製丹藥的天賦,但作為一隻玉蟾,她的修為委實算不得什麼。
“我要你去洪荒共工部落尋找一個叫做羿的大巫,我要你嫁給他,讓他愛上你,在他離不開你的時候離開他,我要讓他在以後無盡的歲月里都因為失去你而無從展顏。”羲和一字一頓。
“妾明白了。”嫦娥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然而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沒有經歷過世事的單純的妖,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天生的容貌,若是像族中的前輩一樣面目衰頹得老去,她覺得那是無比可怕的事情,而是現在,她有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的機會,所以她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我會安排你去往洪荒,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羲和微微一笑,“在西崑崙有一豹尾,虎齒,善嘯,蓬髮戴勝的大妖,為西王母,我將你需要的不死葯交給了她,待時機成熟你可以讓羿求取,吞服下兩顆便可回來了。”
“妾走了,還請娘娘保重。”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