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次幾人都到場了,伍苒不知道程光遠到底有什麼事,這麼興師動眾地將大家聚在一起。她私底下問了禾露,禾露只說是好朋友很長時間沒見面了,趁這次雨萌回來,大家聚一聚。
伍苒瞭然點頭,原來是為了時雨萌。
古清澄原本在和伍苒聊天,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而且還不小,一瞥眼看見一對璧人兒進來了。
眼睛停在那兩人身上,她戳戳伍苒胳膊小聲問道:“這誰啊,這麼大排場。”
伍苒早就聽到表叔的聲音了,自然知道是時雨萌和寧以白到了。
安靜的客廳突然熱鬧起來,飛滿了歡聲笑語。
瞥一眼光線聚集之處,那群人駕輕就熟地用只有他們才懂的方式敘着舊。人群中央一個身穿酒紅色風衣的女子笑容燦爛,一如那張合照上,她身邊站着的還是那個目光溫淺的男人,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目光一偏注意力就落在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寧以白一手肘之中掛着剛脫下的黑色大衣,清傲般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屋外是滿目秋色,在他身上伍苒卻看到了春季的溫暖。
他在秋意正寒之時翩翩而至,帶回一室暖陽。
時雨萌站在他身旁,與眾人閑聊間不忘瞅他幾眼,然後輕輕一笑。
伍苒收回了眼神,這才是才子佳人。
她才明白,除了時雨萌,真的沒有人可以趾高氣昂地站在寧以白身邊,任何人都不可以,就是漂亮的年佳也沒有那種彷彿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自信。
伍苒突然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向自己看來,等她追尋過去時,對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光不偏不倚正中她面容。
那眼神中的情緒彷彿一成不變,又似乎千變萬化,伍苒看不清楚。寧以白突然溫然笑了,她匆匆轉回頭。
“你認識他們嗎?”看伍苒不太自然的表情,古清澄好奇問她。
“認識。”
她沒多說什麼,古清澄也沒多問,看了眼那邊,小聲嘀咕了句,“死梨子,一看到美女就忘了正牌夫人了!”
不知是古清澄的抱怨被他們聽見,還是他們注意到這邊太過安靜,幾人立馬把話題轉到她們二人身上。
黎生芃拉過古清澄向時雨萌介紹:“她叫古清澄,是……”
“你好,我叫古清澄,是梨子的女朋友!”黎生芃的話被她打斷。
似是要向眾人正式介紹自己一樣,古清澄面露笑容朝時雨萌伸出一隻手,神情端莊,態度禮貌。不僅黎生芃臉上閃過不可置信的驚訝,就是剛認識她的伍苒也稍稍因古清澄的轉變而怔了下。
反觀另一方,時雨萌依舊笑得明朗,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小女兒家的心思在作祟,配合地伸手與古清澄雙手交握,大方說道:“你好,我叫時雨萌,是梨子的朋友。”
隨後又自然而然地轉向一旁臉色微囧的黎生芃,微微調侃:“梨子,你這算誘拐未成年少女吧?”
“誒,我哥也是這樣說的!”
古清澄眼睛突然一亮,找到了組織一樣上前熟稔地拉起她胳膊挽着,換了個人般嘀嘀咕咕:“而且我哥還說我顯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可我現在已經十九了!每次出去別人都要問梨子,這位是不是你的妹妹啊,他都要繃著臉說:謝謝,這是我女朋友。哈哈哈哈哈!”
時雨萌笑着拍拍她,“那很好啊,老夫少妻嘛。”
“就是嘛!”古清澄與剛才完全是兩個人的態度。
伴着古清澄這聲揚眉吐氣的回答,旁邊人都笑了出來,其樂融融。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伍苒覺得時雨萌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見伍苒看向自己,她笑了笑,一偏頭問身旁人:“那這位是……”
時雨萌淡紅的嘴唇輕輕蠕動,似乎下一秒就會說出她的名字。
伍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她是在問距離最近的寧以白?還是身為主人的程光遠?抑或是站在寧以白右邊的孫宏?
最終還是程光遠出面了,走過來親切地半攬着伍苒的肩膀,語氣里有遮掩不住的驕傲,“向你們公佈一個好消息,她就是我新歌mv的女主,小伍!”
孫宏看不下去了,咳了聲,“喂,你什麼時候把我小侄女忽悠過去的?”
黎生芃語氣鄙夷:“就是,不知道給人家小姑娘下了什麼*葯……”
“給小姑娘下*葯的是你吧!”程光遠挑眉看眼已經貼着他胳膊的古清澄,意有所指。
……
四周的聲音都成了陪襯,伍苒眼中只有剩下一對男女。
時雨萌緩緩踱步至伍苒面前,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耳語道:“伍苒,好久不見。”
她記得她,就算之前在英國兩人並沒有正式碰面,時雨萌依舊知道她的名字。
森林的秋意倦濃。
伍苒獨自散步在離別墅不遠的小道上,樹木擋住了來自城市的躁動,天空大地間彷彿就剩這一方幽靜。抬頭能看到天空中閃耀着的一兩顆星光,今夜的月亮不太明朗,勉強可以為暮色增添一抹光亮。
不知是誰在樹木下搭了幾個木質長椅,以便行人休息。
坐在長椅上,伍苒回身望一眼燈火通明的別墅,仔細聽還能隱約聽到從裏面傳來的人聲。
在這個夜裏,她突然想起七月份的那次旅行。
那時她住在山上的一家旅館,半夜跑出去看夜景時突然一個小黑團快速從腳下穿了過去,她被嚇得差點就滾下一旁的山坡,幸好那次遇到了沈溪,才免了她與手機一起下去共苦。
那天沈溪背了個大號的登山包,手上也拎着一些類似鏡架的器械,據他所說他那晚正看完星星回來。沈溪是個天文愛好者,這也是伍苒後來在與他的交談中知道的。
之後沈溪告訴她,從她腳下溜過去的很可能是山上森林裏的野生松鼠。聽到罪魁禍首居然是只小松鼠,伍苒當時也不知怎麼就笑了。
伍苒四下看了看,現在應該不會有松鼠溜出來了吧,都已經快要入冬了。
也許是夜晚有讓人心思沉浸的力量,聽着耳邊微弱的窸窣聲她忽然深深吐了口氣。
“小丫頭,一個人?”
寧以白不知何時來了,此刻手臂上搭着一條毛毯正站在她面前。伍苒驚訝抬頭,直到他手中的毯子到了自己身上她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陪時雨萌嗎?
她怔了片刻,寧以白已經坐在身旁了。
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伍苒偏頭看一眼他,寧以白微抬着頭,面色沉靜,晚風吹來,打亂了他的發梢。兩人就這樣靜靜坐着,他在看風景,而她在看他。
伍苒眼前的畫面與那天在陽台上見到的畫面慢慢重合,那個末夏的上午,他站在璀璨明媚的陽光中,黑暗在背;此刻,他融入一望無際的黑夜,燈光在後。
分明是不同的場景,她卻感覺到相似的氛圍。
繞過枝椏交錯的樹頭,伍苒目光朝清冷的月亮看去。平常看着很溫暖的月色,今天尤其清冷。
坐了一會,伍苒聽到微弱的嘆氣聲,寧以白站起來時帶起了一陣微弱的風,“回去吧,要起風了。”
寧以白背對她,伍苒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出他聲音里的冷肅,不同於平常。
“哦。”伍苒起來后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想等他走遠一點自己再回去。
寧以白彷彿知道了身後的情況,回身又踱步走過來。
伍苒腳一頓,睜大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又回頭了。
彷彿記起了什麼,寧以白垂頭盯了伍苒幾秒便揚唇輕笑,伸手幫她拉了把肩上要滑落的毛毯,“有時候還是挺羨慕你們這個年齡段的人的。”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好了,該走了。”
向程光遠幾人打聽了下,這才知道寧以白的去向。
今天是他們分手七年來第一次見面,比起寧以白一貫冷靜淡定的態度,時雨萌在見到他從車裏出來,向自己走來的那一刻心臟陡然快跳了幾下。
分別多年,再遇舊愛,她無法做到從容淡然,以致在寧以白問她話時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彷彿重回到十九歲那年,與寧以白首次在人潮擁擠的大學中相遇,他站在自己面前,笑隨清風而來,滿身清雅。
有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男人,雖然交往過,但寧以白對她卻似乎始終彬彬有禮,兩人也一直平平淡淡,他並不急於打破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連情人間的牽手kiss他都做得紳士禮貌,從不逾越那條線。
或許,他並不是沒有激情,只是不懂如何刻骨銘心地去愛一個人,所以時雨萌決定給他一段時間審視自己的感情。
就在她出國的第一年,時雨萌聽說了寧以白失蹤的事情,她滿心欣喜,原來他並不是不會愛,只是不善於表達。等她再要去聯繫寧以白時,陰差陽錯般兩人時時無交集,而這一次,她回來了,為他回來。
月色透過樹枝落下,她看到路邊長椅上有兩個黑影,近了點,發現其中一個身影正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時雨萌臉上揚起笑容,正要走過去時看到那邊人已經站起來了,她這才發現原來坐在寧以白身旁的人是個女人,孫宏的小侄女伍苒。
他們這麼晚在這兒幹什麼?
女人天生的直覺讓她下一秒將身子隱在樹榦后。
月光下,風聲悄然,影兒成雙。
他們相對而立,男人慢條斯理地幫伍苒整理衣服,不急不緩,他悠悠笑着。
等時雨萌再回過神來,那邊的兩人已經沒了蹤影。
原來她忘了,時間不僅是最好的醫療師,也是最差的拯救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