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鮮卑
也許懷諸葛瞻的時候太過多舛,我的第二胎懷地順風順水,既不會因長途跋涉而累地腰酸背痛,也沒有劉曦的離奇失蹤,一直到四五個月開始顯懷的時候都不見任何不適癥狀。
但劉曦不給我添堵就不痛快。
“我打算去打一打鮮卑,洛陽就交給你守了。”當他跟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剛打完孫權和士燮,平安漢還遠未緩過元氣來,咱能別那麼任性嗎?
鮮卑是現代人的稱呼,三國人稱之為北蠻,意為北方荒蠻之地。游牧民族在草原上放羊養牛,雖然個體戰力彪悍,但人丁稀少,即使是最強的部落,也遠未形成氣候。為了爭奪資源,草原各部落間時有衝突,不能擰成一股繩的老虎,再兇猛也打不過訓練有素的獵犬。
成吉思汗的輝煌,距現在還有近千年的時光。
我毫不懷疑劉曦能拿下鮮卑,但如今正是平安漢百年難得一遇的和平發展時機,劉曦不好好發展農業、促進工業生產,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主動挑起戰火,朝堂內外的阻力可想而知。牧民的生活方式與漢民差異巨大,平安漢的子民不喜歡居無定所的放牧生活,而若要在草原上種稻穀,需得先處理掉野草開荒,就成本而言並不划算。況且剛經歷過戰亂,平安漢境內青壯年男丁死傷過半,連本地的農田都耕種不完,又何苦煞費苦心地去搶種旁人的土地?
龐統疑惑道:“臣斗膽問陛下,為何執意於北伐?”若不是心知劉曦此生從未踏入過北蠻,他都要懷疑劉曦曾經在蠻子手上吃過什麼苦頭了。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劉曦給出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蠻子尚武兇悍,貪得無厭,一旦結束內鬥必將劍指中原,成為平安漢的心腹大患,如今朕防患於未然,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雖然從以後的歷史來看,他說地不無道理,但在平安漢的文臣武將眼中,劉曦完全就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舅舅到底是用哪隻眼睛看出來蠻子有膽子侵犯中原的?明明是他蠻不講理地想去侵略人家好不好?”諸葛瞻一語道破無數同僚的心聲。可惜劉曦積威日深,哪怕諸葛瞻平時沒大沒小,也沒膽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跟劉曦頂嘴,只能背着人偷偷腹誹。
劉曦慷慨激昂地介紹了一番攻下北蠻后的廣闊前景,扭頭髮現站在鼻子底下的文武百官無一人夠膽提出異議,頓時龍心大悅,大手一揮道:“既如此,此事便算定下了,着兵部即時着手準備,十五日後,朕御駕親征蠻地,不攻下蠻子老巢誓不回還。”
……我彷彿聽到了滿朝文武的罵娘聲。
□□好戰一意孤行的君主是會被史官的唾沫淹死的,劉曦你知道嗎?
不過,身為劉曦兩世同胞的妹妹,我自問還能摸到點他的心思。隨着劉曦的“隱疾”的曝光,朝堂內外各種勢力都活躍了起來,劉協的幾個兒子像香餑餑一般引來了大批野心家,在有心人的挑撥下,劉熙、劉懿、劉貌三兄弟逐漸離心,兄弟鬩牆導致朝堂暗流涌動。
相比晚婚晚育的我和拒婚不育的劉曦,劉協結婚早生子也早,如今他年過四旬,膝下幾個年長的兒子早已娶妻生子。皇族子弟與朝中重臣家的閨秀聯姻是華夏傳統,劉氏兄弟有劉曦這尊大佛照應着,娶的妻妾門第都不低,三人將岳父們的官職一排,幾乎已經把控了小半個朝廷。這些人都是皇位爭奪戰中的中堅力量,哪怕尚未將敵意擺上枱面,背地裏的陰招也是層出不窮。
劉曦好容易等到天下天平,原以為以後上朝就是喝茶聊天耍嘴皮,誰知竟然被迫拖入小鬼鬥法的渾水中,只覺怒不可遏。出於“我不好過你們就更別想好過”的報復心理,他乾脆親點了劉熙、劉懿、劉貌三人一起上陣殺敵,讓這三個連馬都騎不穩的貴公子嘗嘗風餐露宿的滋味:“他們不是喜歡鬥來鬥去嗎?我就給他們機會好好鬥一斗,如果哪個表現地好,立為太子也不無不可。”
不過是怒極時隨口開下的空頭支票,傳到百官耳里卻引地滿朝沸騰,三個太子候選人更是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劉曦不見得把屁股底下的皇座當回事,但既然已經是萬萬人之上,天下就不會真有不在意別人覬覦自己私有物的皇帝。
“蠢貨!”背着人,劉曦絲毫不掩飾對那三個迫不及待想爬上龍椅的小子的厭惡,但他表面上依舊裝地一派雲淡風輕:太子是歷史上死亡率最高的職業,那三個蠢貨卻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死,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當然,三國是個智者輩出的黃金時代,即使有部分傻甜白將出兵北蠻視為劉曦對三個侄子的實戰考查,仍舊有不少智商爆表的謀臣隱約察覺到他更深一層的意圖:他只是不願將好容易研製出來的紅衣大炮堆在倉庫里蒙塵,忍不住想要拿到世界舞台上震一震那些還在冷兵器時代苦苦掙扎的古人。
統一地球什麼的,對於時不時抽風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更重要的是,劉曦的二次開顱風險極大,需要一味名叫石燕的藥材。根據華佗的描述,我和劉曦大致知道這是一種古代燕形動物的化石,雖然稀罕,但也並非重金難求。可是劉曦的病症較為特殊,經過華佗的評估,必須要鮮卑王手裏的那塊極品石燕才能滿足要求。於是,以劉曦的健康為最高目標的郭嘉大手一揮,定下了討伐鮮卑的計劃。
因此,雖然披上了考察繼承人的外衣,這仍舊是一場□□裸的侵略戰。只不過不同於前途未卜的孫劉大戰,吃下紅衣大炮這顆定心丸之後,征伐鮮卑被朝臣們定性為“混軍功”,但凡有些門路的人家,都卯着勁把子弟往出征名單里塞。諸葛瞻的小夥伴里,龐益、錢海都要隨軍出發,我一早便做好了應對諸葛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準備,誰知結果竟是做了無用功,一向熱衷武事的諸葛瞻居然心甘情願地留守大本營。
“你這孩子,打什麼鬼主意呢?”事出反常即為妖,即使諸葛瞻再三申明他只是不願忍受長途跋涉的辛勞,我也拒絕相信,“你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我會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重?”
“您還真不知道我有幾斤幾兩,不然你說個確切的數字出來啊?”為了避免挨打,諸葛瞻特意站在離我三四米遠的地方沖我扮鬼臉,又是撒嬌又是賣萌,“娘親,我是你親兒子啊,你怎麼能懷疑自己的親兒子呢,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不知道?”
……我自認不是暴力份子,但每每遇到諸葛瞻都恨不能拿掃把爆他的頭。
劉曦噴笑:“我也想聽聽,你到底為什麼想要留下來?”
“皇舅!”相比對着我時的張牙舞爪,諸葛瞻面對劉曦時就像一隻收起了爪子的小貓,要多乖順有多乖順,“你不是都知道嗎?”
可是劉曦完全不給他面子,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誰說我知道?我不知道。”
“皇舅……”要是我沒看錯的話,向來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你們都是蠢貨的諸葛瞻居然難得地有點羞澀,二愣子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扯着劉曦的衣袖像個小姑娘似的輕晃,“皇舅你最好了……”那嬌羞的模樣差點閃下了我的眼。
“你這是,有看上的姑娘了?”作為孩子他娘,我條件反射般地腦洞大開,立馬不淡定了。諸葛瞻自小就對棍棒槍炮十分熱衷,若非愛慘了人家小姑娘,片刻不願相離,絕不會輕易放棄上陣殺敵的機會。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被諸葛瞻這隻大尾巴狼看上,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哎呦,娘,親娘,你想哪兒去了。”諸葛瞻的臉比剛才更紅了,不過似乎惱怒的成分遠多於羞澀,“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家生孩子有意外,才特意留下來陪你的,誰知你竟然這樣想我。”
……倒是我的不是了。
已經進入孕中期,我的肚子開始顯懷,還有三四個月便要生產,雖然太醫再三表示我脈相良好,親友們仍然如臨大敵。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劉曦一邊緊張我日益笨重的身體,派了經驗豐富的侍產婆二十四小時在公主府待命,一邊又毫不猶豫地將孔明列入了隨行名單中,完全沒搭理我希望孩子他爹陪產的小心思。
我曾經提出過疑義:“已經有郭嘉跟着你去了,為什麼還要再搭上一個孔明?”有必殺技紅衣大炮在手,哪裏還需要如此勞師動眾。
但劉曦堅持稱這是滿朝文武綜合考慮各方因素后的商議結果:“大家都很信任孔明的軍事才能,我有什麼辦法?”
因為懷孕,我已經很久不曾參加早朝,所以對平安漢攻打鮮卑的戰略佈置從頭到尾都是道聽途說。但是天大地大國事最大,莫說我只是懷孕,哪怕就是命在旦夕,只要國家需要,我也必須毫無怨言地將孔明送上戰場。
因一己私慾損害國家利益什麼的,黑鍋太大我承受不起。
但孔明這幾日的氣壓低地就連畜生都感覺到了,已入暮年的跑跑除了被諸葛恪抱着的時候迫不得已外,其他時間堅決不主動邁入孔明周邊三米線內。
“我沒事,就是生個孩子嘛,又不是沒生過,我都一回生二回熟了。”即使內心裏極不情願,但我也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自懷孕以來孔明一直將我照顧地細緻入微,若非情勢所逼,他絕對會與我一起見證孩子的降臨。
“我希望,這會是個女兒。”孔明的表情因為我的安慰而柔軟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預測孩子的性別,溫和的語氣中飽含着對孩子的祝福,“我想要個貼心的女兒,乖巧懂事,聽話順心……”
……一定是諸葛瞻太熊,才惹得孔明有如此感慨。
諸葛瞻,真是人嫌狗厭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