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入城
她們很快便又繼續旅程，柏羅娜精神奕奕，一點也看不出頹靡難過，反倒是佩德羅一直放不下。她的憂心忡忡很難不引起柏羅娜的注意：“小傢伙，你又在想什麼？”
她們一路行進很快，身為一個戰士，還是職業的冒險者，柏羅娜的體力就不消說了，難得的是連佩德羅的腳程也很好，年紀小小的女孩子乖得讓人看不過去。終於還是柏羅娜先停下來，宣佈休息吃午飯。
彼時正一如既往的捧着麵包啃的佩德羅在看見一大堆肉食從天而降的同時聽到了柏羅娜的問話。
“……”她猶豫了好半晌，看得柏羅娜恨不能掰開她的嘴看看到底是什麼單詞卡在了她的喉嚨口，讓她說句話也這麼艱難。不過面上她還是擺出一副耐心的樣子，她怕自己若是有一丁點的不耐煩，那小傢伙指不定就嚇得根本不敢說了。
誰知道佩德羅是做了多久的思想鬥爭，誰知道她是在掙扎個什麼勁兒？總之柏羅娜都快忘記這件事的時候，她終於吞吞吐吐的開口：“柏羅娜小姐……”
柏羅娜斜眼過去。
“那個……那個……您……要把那位留下的遺物送去他的家鄉嗎？”
“嗯，當然。”柏羅娜點點頭：“我承諾過他，而且，即便沒有發誓，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佩德羅嘆服的深吸了口氣：“您果然……是位品格高尚的人！”
“唔咳咳咳……！！！”柏羅娜差點就死在了山羊奶酪餡餅上，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被食物嗆到過了，要是給家族裏的同伴們知道不得嘲笑她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捋順了呼吸，她嚴正警告那同行的小傢伙：“不許隨便說別人高尚！”
“為什麼？”這句話倒是問得一點也不遲疑。
“總之……別這麼說就是了。”柏羅娜心虛的瞄了她兩眼：“哪有那麼多高尚的人啊……我會做，也不過是因為我必須做而已。總而言之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世上的人之所以行善也不過是有利可圖，真正沒有好處還會去做好事的人，早就在上個紀元就死絕了明白嗎？”
“可是您分明就……”
“所以就說你這孩子，不要老是把人想得那麼好啊！”柏羅娜氣結，然而那小花栗鼠又縮起來團成小小的，低聲的辯駁着：“我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壞人，所以我才那麼怕陌生人，我知道我沒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所以只能多加防範，可是您……您真的是很好的人。”
她低着頭，仍是那副膽小的樣子，卻又怯生生的抬着眼，固執的重申：“您真的是好人！”
灰色的眼睛盈盈籠罩着一層海水般的光，柏羅娜沒再反駁，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淺栗色短髮：“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個水果？”
“不用了，我已經吃得很飽了，謝謝您……”
柏羅娜有時候會想，這小傢伙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明明膽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偏偏就會那麼不合時宜的堅持她愚蠢的天真，假如將她丟掉的話，一定不出幾個小時她就會死得屍骨無存了吧？
那麼弱的傢伙。這樣想着，柏羅娜嘴角竟然挑起滿意的笑，佩德羅奇怪的被她拍拍頭：“放心吧小傢伙，不會丟下你的！”
“咦？是……謝謝您……”
這天的行程很順利，她們恰恰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雷森堡外的小鎮，要去雷森堡還得再走上幾個小時，但是柏羅娜不想再連夜趕路了，於是她們就在鎮上住下來。
“我們明天進城去，在野外走了太多天了，需要去買點東西，我的劍也需要買護理油和磨石，上次打架的時候弄丟了。”她們在旅店樓下吃了晚餐，然後往樓上去，柏羅娜替她拎着小包袱：“好好洗個澡睡一覺吧，明天可以晚點起來，我還有點別的事，大概得在雷森堡里待個一兩天。你不介意吧？”
“沒關係……”並排擠在狹窄陡峭的樓梯上時，佩德羅要去看她就不得不仰起頭：“我……我並不是很着急……只要您將我送到目的地就行了，我不介意耽擱一會兒。而且……”柏羅娜忽然摟住她肩膀將她帶到自己懷裏好避讓從樓上下來的人，但是放開她的時候發現，小傢伙的臉都紅到脖子根了。
“而且什麼？”她問。
佩德羅結結巴巴的繼續：“而且……而且……我我從來沒去過這些地方，我也……很很想看看……”
“哦，好啊，那我帶你逛逛好了，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接過自己的小包袱，在柏羅娜的注視下關上了門，佩德羅這才長呼一口氣摸摸自己發燙的臉。
剛才突然被攬到女戰士的懷裏，她猝不及防之下一頭扎進了女戰士波濤洶湧的峰巒中，即便隔着堅硬的軟甲也依然能感受到那底下的高聳和柔軟，甚至還有女戰士身上的香氣撲鼻而來。
回想着剛才的觸感，臉上的溫度就越升越高，可是難道柏羅娜小姐沒有感覺到嗎？她疑惑的想着，隨後自己得出了令人沮喪的結論——是根本覺得無所謂吧。
因為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年幼的同性，所以根本就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吧。
“唉……”不知為何嘆了口氣，佩德羅突然覺得好憂傷，拖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去床邊。
佩德羅並非沒有去過大城市，相反的，她自小就是在北方的大城市中長大的，但是沿路走來每一個地方都又不一樣的風情，她已經習慣對於未知的城市抱着好奇之心了。雷森堡也不例外，這座坐落在地中海沿岸的白色城市擁有富饒的土地和陽光普照的美好天氣，物產豐富經濟繁榮，還未進城就能遠遠看到那高大的白石城門。
從昨夜休息的鎮子走來也不過幾個小時，實在不算遠，甚至沿途的道路都能看出被修整過的痕迹，非常平整，讓人走起來也不會太累。然而當佩德羅跟在柏羅娜身後走近城門，卻發現城門口排起了長隊，伸個腦袋出去看看，那白色的城門下正站着神情戒備的軍人，正挨個兒檢查過往的行人。
“唔……似乎是遇到麻煩的事情了呢。”柏羅娜兀自喃喃着。
城門外也聚集了不少商販，見隊伍越排越長，就有人提着自己的籃子過來兜售些小東西，柏羅娜隨手摸了幾個銅板從一個賣炒鹽豆的大媽那裏買了一把鹽豆，然後打聽道：“大姐，前面是怎麼回事？你們雷森堡的城門口總是這麼熱鬧的嗎？”
那大媽被她一聲‘大姐’喊得笑開了顏，把炒鹽豆裝在一個小紙包里遞過來，朝着那門口撇撇嘴，低聲道：“嗬，小姑娘你是外鄉人吧，看你樣子就是。”她左右瞧瞧沒人注意，把那包着藍布頭巾的腦袋湊到柏羅娜身前：“我偷偷告訴你吧，這城裏，前幾天抓住一個異端！我有侄兒在神戒院裏當下人，所以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什麼是後續審判，如果審判成立會拉到廣場燒死呢！”
聽到‘燒死’這個詞的時候，身後躲在大斗篷里的女孩抖了一下，柏羅娜反手按住她肩頭，又隨口和那賣炒鹽豆的大媽聊了幾句，就到了她們進城了。
審查的士兵異常嚴格，先是要求她們脫下斗篷揭開兜帽，又要她們撩起頭髮露出耳朵，捲起袖子露出手臂，解開衣服的第一顆扣子露出喉嚨，見沒有異常，又要求她們打開行李。
兩人的行李自然非常精簡，士兵又狐疑道：“你們倆是從哪裏來的？只有這麼點兒行李？”
柏羅娜慢條斯理的扣好扣子，拿出自己的魔法師徽章和冒險者徽章：“我是從北方的東海岸城市索拉利特來的冒險者，受一位先生的委託將她的侄女兒送到伊莫特王國她親戚家。”在交上徽章的同時，一枚銀幣巧妙的落入士兵的手心，士兵看了看長相美艷的女人和她身後的小姑娘，對身邊的人說：“既然是在南方法師會和冒險者公會注過冊的，應該沒問題。”隨後又探頭問另一邊在檢查行李的士兵：“喂，檢查好了了嗎？有么有問題？”
“報告長官，沒有問題！”
“好，行了，你們走吧！”
柏羅娜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行囊，牽起身邊的女孩走入城內。
“嚇到了？”重新披上斗篷，柏羅娜注意到小傢伙特意系好了斗篷的風扣，細白的手指緊緊抓着領口。剛才檢查的時候那些士兵靠近佩德羅，佩德羅的臉色白得就像死人一樣，她都以為她會昏倒。
佩德羅搖搖頭沒作聲，她們走入城門后繁華熱鬧的城市，兩邊店鋪鄰里，行人穿行如流，佩德羅忽然仰起頭問：“柏羅娜小姐……如果被檢查出有問題，會怎麼樣呢？”
柏羅娜似有深意一般看着她灰色的眼睛，淡然笑答：“會怎麼樣呢……那種結果在任何城市都是一樣的吧，你沒有見過嗎？”
灰色的大眼睛裏湧起深深的恐懼，然後抓緊了斗篷邊緣再次低下頭去。
看她那個樣子，柏羅娜似乎又有些後悔嚇唬她了，抬手拍拍她的頭頂：“好了，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都與你無關。有我在，不會發生那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