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敘是被人叫醒的,有人推推她,小小聲叫兩聲“神眷者大人”,又推推她,再叫兩聲,如此循環。這溫柔的鬧鐘彷彿耳邊徘徊不斷的蚊子,安敘臉色不善地睜開一隻眼睛,聲音戛然而止。
“您醒啦,神眷者大人。”站在床邊的人縮到兩步以外,小心翼翼地說。安敘打了個哈欠,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發現床邊站着的還算是個熟人,正是昨晚拉住的小學妹。
“日安,神眷者大人,彌撒要開始了,請您儘快準備。”小學妹聲如蚊訥道。
“彌撒?我為什麼要參加?”安敘問。
彌撒上雖然分聖餐,但葡萄酒和餅都只有那麼一小口,儀式雷同,又長又無聊,她記得自己參加過幾次彌撒就不去了。逃課的鞭子都挨過了,哪有還要到場的理由?
“哎?可、可是瑪麗嬤嬤讓我來請您去的!”小學妹急道。
“我管她去死。”安敘聳了聳肩。
“啊,天主保佑,不可以說這樣的話……”小學妹慌慌張張地畫了個十字,“但是,但是您是神眷者,您怎麼可以不參加彌撒?大家都要參加彌撒的呀?”
小學妹六神無主地重複個不停,開頭的緊張也忘了,聲音大了起來,又細又軟的蘿莉音頗為悅耳。同樣是滿口規矩告訴安敘要做什麼不能做什麼的宗教分子,小兔子一樣抖抖索索的圓臉蘿莉可比板著臉的容嬤嬤可愛得多。安敘不懷好意地打量着有膽子爭論的小學妹,問:“你現在不怕我吃掉你了?”
“您是神眷者呀?”白兔蘿莉天真地說,“聖經上說,得到神眷的定被天主感召寵愛,哪怕是回到地獄裏的魔鬼,也一定在天主的恩典下茹素了吧!”
“你覺得我是魔鬼?”安敘用陰森森的目光看回去,小學妹一無所覺,居然正兒八經點了點頭,說:“您一定是個大魔鬼!但是沒關係,神眷顧了您,您就是我們的兄弟姐妹了!”
“我不吃素的。”安敘憐憫地說,“我之所以答應被神管束,是因為祂答應每天讓我吃一個小孩子哦。”
小學妹獃獃地看着她。
“你剛才說,”安敘兩隻手都搭到了小學妹肩膀上,舔了舔嘴唇,“瑪麗嬤嬤讓你過來當我的早餐,是吧?”
小學妹看着她,身體開始像手機的振動模式一樣發抖,淚水迅速充盈了雙眼,在眼眶裏搖搖欲墜。安敘從那雙大眼睛中愣是看出了驚恐悲傷慌亂再到認命,小學妹啜泣着說:“可以吞下去不要嚼嗎?吃完我……嗚……吃完請去參加彌撒……”
安敘被她的執着打敗了。
去禮堂的路不短,安敘來得及塞點吃的,並且哄得小學妹停下眼淚。小學妹名叫愛絲特,是個乖巧聽話的一年級生,安敘說什麼她都信,傻白甜到讓人憐愛的地步。安敘覺得,看在蘿莉很可愛的份上,她可以原諒那群人一大清早就擾她清夢的罪過。
然而她不在意,不代表別人就不會惹她。端坐家中尚有飛來橫禍,何況安敘早已在臉t*的康庄大道上越跑越遠。
整個大禮堂都站滿了人,看過去烏泱泱一片。安敘在愛絲特的引路下走進門裏,才發現自己邁入的是前門。她鼓着腮幫子接受了人們目光的洗禮,在大家的注視下一愣,面不改色地把剩下的嗎哪塞進嘴裏。
“神眷者閣下到了。”站在台上的主祭說,“請您上前來吧。”
主祭身穿紅色祭披,肩膀上搭着聖帶,正是之前彌撒上見過的那一個。安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無所謂,聞言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大方地走到台上。
從上面看去,禮堂被分成了兩部分,大概八成的人都穿着黑色基調的袍子,兩成則身着白袍,兩者之間涇渭分明,隔着一條能讓一人通過的長廊。啊,傳說中的omega!安敘定睛向那裏看去,只見那些人除了白色袍子外,還戴着一頂能把頭髮和半張臉嚴嚴實實遮住的帽子,不能看清下面的臉有多與眾不同。
安敘用力抽了抽鼻子,沒聞出香燭以外的氣味,倒感到一道針刺般的目光扎在側臉上。她轉頭一看,果然,瑪麗嬤嬤就在人群和講台之間,一臉不加掩飾的敵意。要是之前她對安敘還是看陰溝里的狗屎的表情的話,現在就是在看糊到神像上的狗屎,那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激烈地對安敘放死光。
假如目光能殺人,哪裏還輪得到她來弄死我?安敘自豪(?)地想,轉回去看主祭,主祭看她的目光也一臉便秘。安敘對自己直勾勾看着omega還吸鼻子的猥瑣行徑渾然不覺,滿心期待着有人跳出來找茬:沒事把她弄過來,總不是要開表彰大會吧。
主祭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便秘臉。他清了清嗓子,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念道:“以天主與義人聖烏爾班之名!”
“讚美光明!”整個禮堂合道。
“願神的光輝,聖寵和恩典與你們同在!”
“也與您的心靈同在!”
“願我們天上的主不歸罪於大地,賜給你們異能偉力,平安喜樂!”
“也賜給您!”
幾次一唱一和下,剛才因安敘這個難以言喻的神眷者引起的小小騷動平復了下來,主祭低下頭,翻動講台上的書頁,揚聲道:“神啊,求您垂憐我們!”
“因為我們得罪了您!”黑袍與白袍的學生們一併合道。
“神啊,求您大發慈悲!”
“施給我們救贖!”
“願全能的天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容許我們今日仍留存於大地。神與義人的血肉賜予我們大恩,使我們有罪之身得以侍奉神靈,而在死後入光明之國,沒有魔鬼與陰影,在此國中得永生!”
“讚美光明!”
說實話,無論內容是什麼,聽着這些齊刷刷的聲音還挺好聽的,雖然也有些好笑。怎麼說呢,這群一半沒到變聲期的少年少女們應和起來不像軍訓那樣威武雄壯,倒讓安敘想起某些機構員工喊洗腦口號的訓練,比如“我們的目標是!”“發大財!”“只要你努力宣傳!”“貨終究會變成錢!”……她真是個沒有信仰的俗人。
“如諸位所知,時隔十四年,聖安德魯神學院又出現了第二位神眷者,”主祭說,“這也是義人聖烏爾班覲見神明三百三十八年來,第二名以學徒身份得此殊榮之人,足以證明聖安德魯神學院為天主鍾愛,是牧羊人的搖籃。”
時隔xx年,我校出現了第二位高考狀元,足以說明xx中學人傑地靈,是高考狀元的搖籃。安敘在心裏替換道。
“然而我們卻不幸聽說,獲得神眷之人並非無暇的義人,而是欺騙天主的魔鬼。”說道這裏主祭頓了頓,嚴厲的目光掃視過人群,“神不會容許後花園中出現此等流言蜚語!”
不少人惴惴不安地低下了頭,安敘倒覺得他們的擔心多餘了。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蘭斯,在低下頭的人中間鶴立雞群,臉上帶着壓抑的平靜;瑪麗嬤嬤站在人群之外,眼中的恨意稍霽,露出一點自信的嘲弄。這兩個人如此氣定神閑,主祭的話怎麼可能是真要給她平反?
從兩個老對頭看好戲的目光看,有什麼能把她打下地獄的殺手鐧存在更可能點。
“安娜.蘇利文,請上前來吧!”主祭說。
來了,安敘想。
“唯有如此才能證明您的清白,洗滌質疑者的罪過。”他莊嚴地說,“唱吧!”
安敘看着他,禮堂陷入了冷場。
“呃,不好意思,你要我幹什麼來着?”幾秒之後,安敘問。
“請帶領我們唱起乞主垂憐經!”主祭說。
……咦?
安敘獃滯地看着他,又轉頭看向瑪麗嬤嬤和蘭斯,想從中得到什麼提示。瑪麗嬤嬤和蘭斯的表情因為安敘的震□□得更好了,那樣壓制着幸災樂禍、嫉惡如仇、揚眉吐氣笑容的面孔,彷彿已經成功打倒了持金手指行兇的主角,對她左右開弓再踩上一腳,要狂笑着大吼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的樣子。
下面的不少學生抬起了頭,對主祭露出了“原來可以這樣!”的崇拜表情。順勢去看主祭,主祭左臉浮現出“計劃通”,右臉閃耀着金光閃閃的“真不愧是機智的我”,讓安敘感到只有自己畫風不對。
就這樣?
你們認真的嗎?我不懂啊?擺了這麼大陣勢出來,就為了讓我唱首歌?!跑調就要弄死我的意思?還是說這首歌本來就不能唱,是在誆我,唱了就是輸了?安敘腦中冒出了另一個嬤嬤的臉,她獰笑着表示:你會唱歌?啪啪啪啪!……
安敘感到自己彷彿站在中○小當家的世界裏,被黑暗料理界的人威脅做的菜不好吃就要殺她全家。又彷彿在殺人網球的世界裏,對手表示不打網球就會死/用這顆超光速網球取你性命/看我的替身骷髏攻擊/etc一樣,她作為唯一的正常正常人,看着常識外的大家,感到槽多無口,還有點看着別人羞恥play的尷尬。
能讓大齡中二病感到尷尬,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真的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