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恐怕誰去地獄不是蘇利文小姐說了算。”

一個聲音在安敘背後響起,蘭斯與馬歇爾沖她的方向行禮。她回過頭,對上瑪麗嬤嬤陰沉沉的臉。瑪麗嬤嬤身後站着剛才離開的治癒者,老實地低着頭,彷彿在蘭斯指示下找到瑪麗嬤嬤的人不是她一樣。

“馬歇爾.莫姆,蘭斯.蘇利文,把學院的懲罰當成賭約,念在被人蒙蔽,有所悔改,抄寫悔罪經百遍。”瑪麗嬤嬤說,“可有異議?”

“沒有。”被點到的人恭順地說。安敘發誓,蘭斯飛快地瞥了她一眼。

“至於你,安娜.蘇利文,欺騙同學,意圖把懲罰當成賭約推卸。”瑪麗嬤嬤看着她,像在看一個屢擦不凈的牛皮癬,“你將抄寫聖經兩百遍,抄寫完成前不得離開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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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安敘被關進了禁閉室里。

瑪麗嬤嬤下了判決,不顧她“我有異議”的抗議,讓兩個戒律堂的人把她一把抄起,像拎一隻小雞,不由分說丟進禁閉室。禁閉室很小,日光透過一個小窗透進地面上,沒有燈和桌椅,只有紙筆,大概是要她跪地抄寫的意思。

安敘會聽話就有個鬼了。

門上有鐵栓,窗上鐵柵欄,規格和單人監獄沒什麼不同。她在小隔間裏走了一圈,確定沒法出去,便把紙筆放到一邊,一屁股坐到地上。陰冷的地面不適合躺平,打坐那樣坐着還好。如之前所說,安敘是個一個人獃著特別開心的死宅,現在雖然沒有電腦,但是她有個升級了內存的大腦啊!

從冥想成功開始,她一直忙着背書和研究記憶圖書館,還沒空好好冥想。禁閉室無人打擾,還有人定時送飯,正適合她閉個關。安敘閉上眼睛,保持着打坐的姿勢沉入冥想當中,宇宙包裹着她,那種感覺如同歸家。

冥想的操作本身很難用語言形容,彷彿沉入精神之海,尋找海中七零八落的珊瑚,把它們捋順或拼接起來。你在自己的精神之海中靈活如游魚,但依然不能抵抗海浪的大勢,只能順流而行。安敘尋找着潮汐的規律,讓上漲或下退的浪將她一次次推得更遠,一旦找到了竅門,這種努力和藉助地心引力讓自己在鞦韆上越盪越高一樣簡單。

所謂的“內外天地”,“與自然共呼吸”,這種玄學一樣模糊的形容忽然變成了可能。

安敘不記得現實中自己有沒有這樣做過,她在各個遊戲中當過武林高手、大魔導士、仙俠、妖魔……每次雞血上頭都猛找一陣資料,想要感受一下現實中的超凡力量,從來一無所獲。無論她怎麼異想天開地企圖悟道,都沒法觸碰到不能用科學解釋的現象。久而久之,偏門知識和空有理論的屠龍之術學了一大堆,反而讓她產生了更根深蒂固的認知:這個世界是科學的,不存在不科學的東西。

但夢境當中是個例外,只有在這裏,科學才不會限制她的想像力。她覺得自己能做到,就做到了。幻想不再是幻想,她感覺到精神內隱藏的寶藏,可以是奇經八脈,三輪七脈,氣感,內力,法力,魔力,等等等等。

當她偶爾乘着精神之海的潮汐被拋往最遠處,安敘能感覺到被束縛的邊界。她覺得不對,她的想像怎麼會有邊界?

安敘一次次沖向無形的邊界,隱隱有種預感,她所掌握的……不,該說她所能感知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她真正的力量如同水下冰山,龐大而沉靜,等待她親自挖掘。

每一次循環都能讓靈魂中的金線變得璀璨一點,開始不明顯,但在水磨功夫下日益生長。安敘出人意料的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她能為刷一把武器連續一個月每天只刷一個副本,能在背景乏味的荒地上長年累月地挖礦,認為厚積薄發大殺四方和險中求勝一樣爽。至於枯燥的前期準備,做只要努力就能看到自己變強(哪怕進度條只有一絲)的好事根本是享受,現實中哪裏遇得到呢!

她發現金線正從苟延殘喘的蛛絲連接成一張網。它們細小卻堅韌,無法穿透無形的隔閡,就在內部不斷延伸擴展,像正在建造的蟻穴。越是靜心冥想,安敘覺得自己思考和行動中的生澀感越小,彷彿人偶擦掉了關節上的鐵鏽。

幾周后安敘站起來,開始例行的鍛煉,忽然發現身體完全聽意志指揮,如臂使指——說自己的身體如臂指使有點怪,可夢境中的身體不聽使喚不是很正常嗎?從最早在蘇利文莊園睜開眼睛起,安敘行動起來就像在水中行進,觸覺麻木,動作飄忽而笨拙。但是如今,安敘活動着手指,覺得身體就像現實中的身體一樣,真實得有點嚇人。她捏了捏臉,還好,還是不痛。

安敘就這樣吃飯(有人送飯,還不用洗碗),睡覺,冥想,閑來無事蹦蹦跳跳鍛煉一下,在小隔間裏哼哼歌,日子別提過得多滋潤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可能是幾個月吧,戒律堂終於想起有個在禁閉室蹭吃蹭喝的罪犯了。數月無人交流、一無所有的懺悔室監//禁能讓道行不足的苦修者一樣焦躁不安,更別說針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按照常理,被關進去的學生應當痛哭懺悔,哪怕用抄經來打發時間也該把聖經抄完了。誰想到這個奇葩居然一字未動,還一副打算在裏面紮根的樣子?

瑪麗嬤嬤氣得夠嗆,下令把安敘提出來,丟進了“苦修士小院”。

苦修士小院並非在此挂名的苦修士們聚集的場所,大部分苦修士都會選擇學院附近的雪山修行,或者為學院做苦工,也有像南希一樣日常行動與其他老師無異,只是戴着神罰之鎖的人。苦修士小院又稱“節制小院”,是個破敗、沒頂的院子,裏面有幾個皮包骨頭的苦修士,他們都是修行“節制”,即與七宗罪的“暴食”相對的美德的人。

也就是說,這個封閉的院子,一天只送一餐,一餐只有乒乓球大小的一團嗎哪。

不怕打罵,不怕禁閉,在學院中惡名昭著的魔鬼小姐,被一把掐住了命門。

天上的雲一團又一團,飄來飄去,好像棉花糖。安敘仰頭看着看着,口水流了下來。

這是一間四面圍牆,頂上敞開的院子,有幾個小棚屋能供夜間保暖休憩。乍一看環境尚可,頗有點農家樂的意趣。住在這裏的人除了安敘,還有六七個苦修士,這個院子不是給犯了錯的人準備的。

然而安敘深深地、深深地懷念着連床都沒有的禁閉室,那個小黑屋多麼親切可愛啊!小黑屋完全是她的地盤,沒有皮包骨頭似的苦修士玩行為藝術,更重要的是,按!時!送!飯!

“好餓……”

安敘發出殭屍似的哀嚎,大字型躺平在地上,對飛過小院頂上的飛鳥垂涎三尺。她在這群人當中其實不算突兀,整個小院的人都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不同的是他們自己找餓,安敘卻被迫挨餓,看着其他人的胳膊都眼冒綠光。才第三天,她已經開始了艱難的思想鬥爭。要不要索性醒來,起床開冰箱吃個炒麵?炒麵兩個字剛在腦中出現,她口水就嘩地流了下來。

安敘沒去搶過其他苦修士的食物,他們又沒惹過安敘。安敘有她自成體系的原則,她不招惹沒惹過她的好人,無論多小的事,無論損失和收益,無論是否會有人追究,哪怕在遊戲和夢裏。“自己爽就好”中心思想還排在這一原則後面,她這不佔別人便宜的較真性子總被人背地裏說傻帽,還一度被認為好欺負。

當然,這麼認為的人會知道他們錯了。【沒害過她】和【無暇的好人】,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於是安敘不去看被苦修士一臉厭惡地咀嚼(他們覺得進食是犯罪,是為了維持生命繼續贖罪不得不吃下的罪惡)着的食物,決定吃草。

院子破敗而荒涼,沒被修整過的地面長出不少雜草。這些寒冷地方的野草可比南希培養的菜難吃多了,簡直牲畜要吃都得牙口好。安敘艱難地嚼了幾口,忽然發現不對,這口感這麼韌,怎麼像自家床單啊?要是醒來發現床單被吃了怎麼辦?她簡直能想出社會新聞標題——《獨居少女深夜吃床單入院,是個人的怪癖還是社會的弊病?》——擦,還是讓我餓醒吧。

她在地上挺屍片刻,一骨碌坐起來,還是心有不甘。難得做個又有趣又長的夢,冥想開始進入正軌,居然餓醒?鬧鐘還沒響呢!她覺得需要找點能下口的東西,用主觀意志自我催眠,好讓身體覺得自己已經吃過了。她貼着牆根摸索,看看有沒有蘑菇或可以下口的苔蘚,摸着摸着,忽地手下一空。

在雜草掩映的角落,有個窟窿。

可能是年久失修,可能被什麼動物刨出來,牆根的窟窿夠一條大狗和一個嬌小的少女鑽出去。安敘咽下一聲歡呼,毫不猶豫地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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