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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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瑤和亞瑟旁若無人地抱作一團,那股子熱烈真是沒法比。
“我是聽策展人說你來了利比亞,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遇上!”亞瑟親吻莫瑤的臉頰,墨綠色的眼睛彎起,澄澈動人。
“你來這裏做什麼?”莫瑤回禮,在這地方遇到“戰友”實在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來做採訪,報社的意思,專題報道。這裏採訪做完,我就得去敘利亞。”亞瑟語氣輕鬆,上下打量莫瑤,“真是太久沒見你了,還是和記憶力一樣地美麗。可是,你似乎臉色不太好?”
“受了點小傷,沒事。”
這邊兩人敘舊得忘我,周耀燃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莫瑤意識到自己怠慢了周老闆,立馬介紹道:“這是紐約*報的記者亞瑟,我們之前合作過許多項目。這位是我朋友,周耀燃。你要是比較關注科技行業,應該聽說過他。”
“確實有所耳聞。”亞瑟笑容洋溢,伸出手來:“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近一米九的個子,比周耀燃還要高出一截,西方人標準的大骨架,五官立體英挺。周耀燃心裏冷哼一聲,握住對方的手,禮貌地說:“幸會。”
“上次見面之後可發生了許多事,*報的麥克你還記得吧,他同伊莎貝拉結婚了!啊,實在是有太多故事了,一時半會兒都說不完。你在哪個房間?我安頓好了就帶着酒來找你。”亞瑟扭頭便又愉快地和莫瑤聊了起來。
“我房間是307,不過……”莫瑤確實很想同亞瑟敘舊,但一是精神不濟,二畢竟周耀燃在,兩個人雖然不是情侶關係,當著他的面總還是不好的,正想着託詞,周耀燃就開口了。
“她今天身體不舒服。不如改日。”周耀燃用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接過了莫瑤的話茬,他說話的時候看着亞瑟的眼睛,誠懇但又疏離。
“啊,當然。身體最重要。”亞瑟忙不迭地點頭,沖莫瑤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我住在301。”
莫瑤接下他的眼神,道:“那我們先上樓了。”
兩人回到周耀燃房間,男人把打包回來的披薩餅放到桌上。莫瑤見男人沒有提問的意思,便也就沒有主動解釋。她洗了手回到桌前,打開披薩盒。兩人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吃起了晚飯。
以莫瑤和周耀燃的關係她覺得自己並沒有主動解釋的必要,但若是男人問起,她倒是不介意告訴他的。
吃完飯,周耀燃主動把餐盒給收拾了扔進垃圾桶。
“你感覺怎麼樣?還發燒嗎?”他問。
“可能還有一些熱度,但好多了。”莫瑤瞅着他,“我回自己房了。我猜你昨晚也沒睡好。”
她打算起身,周耀燃卻一把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突然和我這麼客氣起來了?”他一邊的眉毛微微挑起,顯然不是很樂意。
莫瑤玩心又起,腳勾住他的小腿往上滑:“我怕我在這兒,晚上忍不住吃了你。”
周耀燃扣住她作祟的腳,手箍住她腳踝:“你總這麼和我打嘴仗太沒意思。我可是等着你的真.槍實.彈。”他彎腰,將她的腿折倒身前,唇貼着她的耳廓,語氣危險。
莫瑤微微側過臉,唇就貼在他面頰,她的聲音媚得能滴出水來:“別急,我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回到自己房間裏,莫瑤倒頭就睡。次日起來,燒退了。窗外的天空很藍,莫瑤伸懶腰,背後的傷口有些疼,她仍覺得神清氣爽。
到樓下的早餐廳,周耀燃還沒來,倒是見到了亞瑟。亞瑟遠遠看見她,就沖她揮手。
說起來,亞瑟算是莫瑤的老搭檔。他比莫瑤早入行三年,是專職戰地記者。伊拉克也好,利比亞也罷,總之所有有衝突的地方他都去過。
亞瑟也拍照,但他更多的是用文字來記述所見所聞。莫瑤去敘利亞的時候,就是和亞瑟搭檔的。他經驗豐富,也教會了莫瑤很多在戰地生活的技巧。比如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既好吃又不會拉肚子的餐館。
“早。”莫瑤拿了長桌上的麵包坐到他對面,掃了一眼他盤子裏的羊角包,顯然不是酒店出品。
亞瑟注意到她的目光,解惑道:“我剛才在對面costa買的。”
“找吃的是你最在行。酒店現在的伙食比那時候好很多,麵包還是可以吃的。”
“不只如此。”亞瑟說著神秘一笑,從身邊擺在椅子上的紙袋裏變戲法似地拿出來一杯咖啡,“大杯美式,去冰,脫脂奶。”
莫瑤笑:“還記着呢,太感人了。”
“你知道的。我最喜歡你。”
亞瑟這話半開玩笑地說出來,莫瑤接了一句真誠的:“謝謝。”
“對了。昨天的那位科技大亨呢?”
“應該是還沒起吧。我下來早了。”
“他一個富豪跑來這兒。你們兩個什麼情況?”
“亞瑟……”莫瑤有些無奈地看向他。
“行,我不問就是了。”
莫瑤還想說些什麼,一道低沉的聲線想起:“介意我坐這裏嗎?”
莫瑤抬眼,見周耀燃穿戴整齊,端着餐盤面帶笑意,但莫瑤總覺得這笑冷颼颼的。
“當然不介意,歡迎。”亞瑟回答。
周耀燃看向莫瑤,她點了點頭,他這才在她身邊坐下。
“我剛剛還和yao說起你。”
周耀燃喝了一口牛奶,挑眉:“哦?”
“我是好奇。你這樣的身份,怎麼會來這麼不安全的地方?”
“我是來見莫瑤的。”周耀燃語氣淡然,“當然,我個人一向不墨守成規,總喜歡做些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來這裏我覺得挺不錯的。”
“你果然和報道上說的一樣很有個性。”亞瑟瞄了一眼手錶,“我約了採訪,先走一步。yao,晚上找你聊。”
沒等莫瑤點頭或搖頭,他就一陣風似地走了。餘下他們二人又恢復到了昨晚各懷心事的沉默。
法思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餐廳,就見他們兩個自顧自吃飯,互相也不對話。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這兩個人的忽冷忽熱。就徑直過去,和莫瑤說都聯繫好了。
莫瑤點頭,一邊的周耀燃卻說:“今天我不出去。”
“哦。”莫瑤沒問原因。
周耀燃走後,法思還是有點忍不住,問道:“你們吵架了?”
“沒有。”
還說沒有,一個走的時候眉頭能夾死蒼蠅,剩下的這個臉拉得和馬臉一樣長。法思撇嘴,跟着莫瑤出了酒店。
這天莫瑤要去拍一些孩子的照片。在戰爭地區,孩子是最受關注的群體之一。他們是弱勢群體,恰恰也是未來的希望。
市中心政.府大樓邊上有一塊空地,這裏的遊樂場是班加西的一個遊樂場,並且是免費的。很難相信在一個國家的第二大城市,幾乎看不到公共娛樂設施。在中國的大城市,幾乎每一個社區都會有一塊供居民鍛煉或是供孩童玩耍的空地。在班加西,如果孩子們想要玩耍,家長們或許只能帶他們去動物園,可是對於平均有四五個孩子的家庭來說,門票的負擔可不輕。
這天是周六,有不少孩童在那裏盪鞦韆、滑滑梯。玩耍的時候,全天下的孩子似乎都一樣。莫瑤把鏡頭拉近,聚焦在孩子的面容上。
其實她並不喜歡小孩兒,他們吵鬧且不懂事,需要陪伴需要人哄,要鼓勵他們,教導他們,要有足夠的耐心。莫瑤自知性格上的缺陷,她是沒法子去教育孩子的,反而會製造新的不幸。不過,她不討厭拍小孩的照片,只要保持安全距離,只要他們臉上的笑容或哭泣真實而純粹。
有一種純粹的表情,只能在孩子的臉上找到。他們的眼睛分明,想要不想要,開心不開心全都一目了然,這種純粹雖然內涵不足,但在生命里存在得短暫,因而更值得珍惜。
托法思的福,莫瑤見到了娜伊瑪。三年前來利比亞,莫瑤跟隨的記者採訪了娜伊瑪。她是利比亞當地人,同另外兩個婦女自費掏錢徵集志願者,借了政.府大樓的會場用作兒童活動中心。孩子們在這裏上跆拳道課、也可以學畫畫、做手工、學烹飪,甚至還有舞蹈班,門類可以說是豐富了。
娜伊瑪當時告訴他們,孩子們剛來的時候,有些十分害怕,因為親眼目睹了親人的死傷。有些孩子總愛拿着玩具槍。她希望孩子們能忘記那些,做正常的孩子。
三年後,再見到娜伊瑪,雖然歲月在她身上有了更明顯的痕迹,她看上去依舊溫柔善良。
見到莫瑤,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她的話經由法思翻譯,是說:“很高興你再來到這裏。”
“我告訴娜伊瑪你要做一個關於利比亞的攝影展,她很樂意你能拍下他們活動中心的照片。”法思解釋道。
“麻煩你告訴娜伊瑪,也很感謝她的配合。”
由娜伊瑪領着,莫瑤拍攝了孩子們上各種課程的照片,尤其是孩子們跳集體舞的畫面。領舞的男孩將小女孩背在肩上,女孩兒抓着男孩兒的頭髮咯咯地笑,男孩背着她轉圈,那舞步凌亂得要讓舞蹈家們跳腳,可那畫面美而和諧。大抵是所有的舞蹈和歌唱,須得發自內心,才能美好。
和三年前相比,這裏的活動更豐富了些,最重要的是,孩子們畫畫不再專註於“捲毛大叔”,而會像其他地方在和平環境下成長的孩子一樣,花一些太陽、雲朵、大叔,簡簡單單的,不帶政.治色彩。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足以讓這個分崩離析的國家真正團聚;三年的時間不短,足以讓人找到希望和向前看的勇氣。
臨走,娜依嗎給了莫瑤一條手繩,紅色的,她說這是孩子們編製的,感謝她再次來到班加西。
傍晚回到酒店,莫瑤有些疲累。發燒時間不長,但對身體總是耗損。吩咐前台準備白粥和蔬菜送到她房裏,她拖着步子上樓。
經過周耀燃房門口,門一下子打開,莫瑤被裏頭伸出的長臂一把拉了進去。
門在她身後合上,一齊在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是落在她唇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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