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午夜夢回五
第四十章午夜夢回五
赤霄哭起來功力十足，小模樣極為可憐。黝黑細長的雙眼與長長的睫毛上全是淚水，嘟嘟的小嘴哭着還一顫一顫，顯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岳澤忍着腹中的疼痛，緊緊的將兒子抱在懷中，柔聲哄了好一會，小傢伙才漸漸停止了嚎啕大哭，改為小聲的啜泣。
阿沐與金寶銀寶銅錢非常有眼色的端來了一大盤各色各樣的奶酥點心。赤霄窩在親爹的懷裏，眼睛瞪着香甜的點心，兩隻小手卻捨不得從親爹的衣衫上鬆開，糾結的連小聲啜泣都忘了。
白岳澤見狀，不禁莞爾。他試着伸手拿起一個奶酥點心，送到小傢伙的嘴邊。小傢伙果然高興了，小嘴一張，就着白岳澤的雙手開始吃點心，雙手卻依舊緊緊抓着白岳澤衣衫不撒手。
小傢伙哄開心了，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白岳澤剛剛轉醒不久，折騰了這半日，也隱隱覺得身上有些吃不消，漸漸露了些倦容。眾人見狀，便想將小主子帶離，讓白岳澤好生歇息。結果幾人連番上去勸，小傢伙就是不鬆手，最後小嘴一撇，又有要開始嚎啕的徵兆，嚇得眾人趕緊作罷。
白岳澤一邊喂兒子吃點心，一邊輕笑的訓道，“霄兒今後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可不能再哭了……”
赤霄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奶聲奶氣的問道，“……爹爹，頂天立地的男兒，是像父王那樣嗎……”
父王？乞顏昊儀？
“……咳咳咳……”白岳澤被嗆到了。
“阿姑說，像父王那樣，能帶兵能打仗，就是草原上頂天立地的男兒……”小傢伙沒有注意到自己親爹的窘迫，反而越說越興奮，眼角上還掛着剛剛委屈的淚珠。
看着自己兒子難得高興的樣子，白岳澤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只能堪堪的嘆了口氣。
霄兒口中的阿姑，正是乞顏昊儀的同父同母的胞姐、梁國的三公主乞顏昊瑾。白岳澤很認真的想了想，三公主這樣教育霄兒貌似也沒錯。她總不能跟赤霄說：你皇子爹偏信多疑，害得你親爹在山洞難產生下你；你皇子爹敢做不敢當，一個人置江山社稷與你不顧，窩在你親爹的陵墓中一待就是五年，你差點被他的側妃餓死；你皇子爹爹就是塊榆木疙瘩啊，不開竅的時候能把人氣死；你皇子爹爹就是根朽木啊，迂腐多疑還很狂妄自大，缺乏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溝通能力……白岳澤順着這個方向想了想，臉上頓時三根黑線，瞬間就越發感激三公主，不然自己的兒子按照這個背景長大了，不腹黑也得性格扭曲，不弒君叛亂也得手刃親父大義滅親……
白岳澤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為了兒子的心理健康，豁出去了，反正滿屋子都是自己人，違心一把旁人也無從知曉……於是白岳澤又嘆了口氣，對着一臉天真爛漫的兒子勉強的笑了笑，答道，“霄兒說的沒錯，你父王……也算是草原上’頂天立地‘的……”
白岳澤話還未說完，卧房的門再次被打開了，夾着屋外的冷空氣和一身山中濕氣與野獸血腥氣的乞顏昊儀大步踏入，白岳澤未說完的話被他聽了個正着。
“頂天立地的什麼？”乞顏昊儀見白岳澤已經能從床上坐起身來，而且父子倆交談甚歡，他臉上掩飾不住心中的歡喜。
眾人見是乞顏昊儀，連忙行禮。
“父王……”赤霄一見來人是乞顏昊儀，也不敢再在白岳澤身上亂鬧，說著就要從床上下來給乞顏昊儀行禮。但是自己親爹的吸引力太大，小傢伙實在捨不得白岳澤的懷抱，於是瞅瞅乞顏昊儀，瞅瞅白岳澤，再瞅瞅乞顏昊儀，又瞅瞅白岳澤，小傢伙糾結了，一副哭腔的說道，“……父王……霄兒能不能就在床上給父王行禮，霄兒不想離開爹爹……”
白岳澤瞥了一眼乞顏昊儀，並不與他言語，只是輕扶著兒子的後背，柔聲說道，“怎的又哭了？忘記爹爹方才說的了？”
赤霄抽抽鼻子，想了想，忍着已經掛在眼角的淚珠，抽抽搭搭的一字一句的說道，“……霄兒記得，霄兒今後也是像父王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兒，不能再哭了……”
白岳澤沒想到自己兒子當著乞顏昊儀的面兒竟然還記得“像父王”這回事，頓時尷尬的嗆得輕咳。
乞顏昊儀一聽，一愣，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剛剛進門時父子兩個在床上討論何事，不禁將連日來的抑鬱與焦急一掃而光，心情頓時大好。
“罷了罷了，今日眾人都免禮了！”乞顏昊儀走到白岳澤的床邊，滿意的摸摸兒子的腦袋，但見他隔着錦被坐在白岳澤身上，心裏一驚，就想將他從白岳澤懷裏抱出來。
“霄兒，你亦澤爹爹受傷了，快下來，這樣會妨礙他養傷……”
赤霄小嘴一撇，顯然是不願意。但小傢伙從心裏有些怕乞顏昊儀，雖然不情不願，卻也只能瞅了瞅白岳澤，然後就抽抽搭搭的準備下床。然而小傢伙小腿還未動，白岳澤就將兒子抱的更緊了。
“你一進屋，就又要將兒子從我懷中帶走嗎？”白岳澤冷冷的看了乞顏昊儀一眼，便不再理會他，繼續拿着奶酥點心喂兒子。
乞顏昊儀一怔，沒料到小傢伙沒說什麼，白岳澤卻怒了。自己只顧着擔心白岳澤的傷勢，卻忽略了白岳澤的心情。乞顏昊儀心中一酸，知道白岳澤剛剛小產，此時心中對霄兒必定是分外依戀。
“自然不是……我是怕霄兒這樣坐着，壓着你的傷口……如果沒事，那就坐着，坐着……”乞顏昊儀訕訕一笑，說著，悄悄的將兒子從白岳澤身上挪下，只讓他靠在白岳澤懷裏，不讓他壓着白岳澤的腹部。
小家族見乞顏昊儀不再執着讓他下床，如蒙大赦，高興的一頭扎進白岳澤的懷中來回蹭。白岳澤身上只穿了一見白色單衣，外面披着錦袍。小傢伙這麼一蹭，白岳澤的鎖骨就全部露了出來。
乞顏昊儀一眼掃過去，視線不由的就落在了白岳澤白皙的胸膛上。
白岳澤見乞顏昊儀話說到一半忽然視線就不動了，也不自覺的順着乞顏昊儀的視線低頭一看，結果瞬間就明白了小傢伙的木頭爹在看什麼。白岳澤兩頰微微發熱，他不動聲色的緊了緊衣領。
乞顏昊儀一見，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分神了，趕忙收回視線，裝模作樣的整理了衣衫便正襟危坐在床邊。
乞顏昊儀在場，眾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白岳澤本想將乞顏昊儀打發走，但是霄兒難得見兩個親爹都在，高興的在兩人之間忙活個不停，一會給這個喂點心，一會給那個捶背，咯咯的笑聲不斷。白岳澤實在不忍掃兒子的興，只得任由乞顏昊儀越靠越近。最後乞顏昊儀幾乎乾脆坐到白岳澤的旁邊，虛虛的將白岳澤與赤霄都環在了懷中。
白岳澤只顧着抱著兒子，一時間，忘記了腹中的疼痛，忘記了先前在梁西大營的糾葛，一心只想着讓兒子高興。乞顏昊儀靠着床頭，左手繞過白岳澤身後的靠枕，環着他與兒子，望着白岳澤臉上淺淺的笑容，只覺得從心底歡喜而滿足。
屋中的眾人一見，便都知趣的散去了，該守衛的守衛，該熬藥的熬藥，只剩下一家三口在屋中笑聲不斷。
到了午膳的時間，阿沐與金銀銅三人便陸續端上來了飯菜。白岳澤還不便下床，眾人便將一張特質的几案放在床上，就讓白岳澤在床上用午膳。
赤霄好不容易見着親爹，自然鬧着要一起吃。乞顏昊儀在白岳澤的默許下整個人就賴在白岳澤這裏，阿沐等人在備午膳時，自然也得連着他的份兒一塊備了。於是一家三口玩鬧了小半日，便又一起用了午膳。
白岳澤傷了內丹，腹中的真氣紊亂，還只能吃些流食，他的午膳必須特意另備。
阿沐端上來一個紫砂盅，白岳澤還未揭開盅蓋，就覺得盅內的肉湯與平日裏的不同。盅內肉香四溢，卻又帶着一股靈力和野獸的血氣。這是……？白岳澤不解，只得向阿沐與金銀銅三人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這是秦王殿下特意為四皇妃備下的‘四物湯‘，剛剛額吉管家送來，說是用殿下昨夜剛剛獵來的狼肉熬的……”阿沐輕輕一笑，便將紫砂盅推到白岳澤的面前，接著說道，“四物湯是用狼骨、狼心、狼肉、狼血，再加當歸、川芎、芍藥、熟地四味葯，用小火炆燉而成的，是梁國人補血調氣的葯湯。據說狼肉越新鮮，葯湯的效果便更佳。這是昨夜殿下獵的雪狼，熬制了四個時辰，四皇妃嘗嘗……”
昨夜獵的？現在這個天氣，到了深夜雖還未是滴水成冰，但也能將人凍得徹骨，這麼冷的天怎麼獵雪狼？白岳澤下意識的看了看身旁的那個挨了一夜凍的人，卻不碰手邊的紫砂盅。
乞顏昊儀一陣緊張，如果白岳澤不願喝自己準備的湯藥，一夜辛苦白費事小，白岳澤的身子受影響事就大了。
但就在白岳澤沉默不語，乞顏昊儀焦慮不安的時候，被眾人忽略在一旁的赤霄卻突然開口了。
“這是爹爹的湯藥嗎？爹爹吃了葯就能好了，霄兒喂爹爹吃藥……”
小傢伙說著，小心翼翼的揭開盅蓋，拿起旁邊的瓷勺，舀了一勺盅內濃濃的湯汁，想要餵給白岳澤。但赤霄人小力薄，一勺湯汁還未舉起，就灑的到處都是。
乞顏昊儀與白岳澤一驚，趕忙伸手去幫他。慌忙間，兩人的手碰在一處，白岳澤正要縮回，卻被乞顏昊儀反手緊緊握住了。白岳澤立顯不悅，但當著兒子的面卻也不好發作，只得暗暗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乞顏昊儀的手掌中抽出。乞顏昊儀握了個空，卻在意料之內，他微微嘆了口氣，便握著兒子的手，將湯汁從紫砂盅內小心的舀起，慢慢的送到白岳澤的嘴邊。
白岳澤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料到乞顏昊儀竟然會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喂湯藥。
“爹爹，這個葯不苦，爹爹吃了，病就能好了……”赤霄舉着瓷勺，滿目的期待。
白岳澤不忍辜負自己兒子的一番心意，只得稍稍張嘴，將瓷勺中的湯汁咽下了。
眾人見白岳澤肯喝，皆是一陣欣喜。其中當然又數乞顏昊儀最為高興。看來自己的兒子就是白岳澤的軟肋，有這個小傢伙在，萬事都好辦多了。
就在屋中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赤霄在乞顏昊儀的輔助下，高高興興的喂白岳澤喝葯湯的時候，門外的下人卻來報，說是婀酈夫人身體不適，不知秦王是否有暇過去瞧瞧。
下人的傳話一出，屋內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瞬間就冷了場。
白岳澤原本就沒有食慾，此時更是任何湯藥都喝不下去。他一手暗暗的扶上了腹部，眼神越發的冰冷。
赤霄也懂事的放下了手中的瓷勺，不哭也不鬧，只是乖巧的靠在白岳澤的懷中。
乞顏昊儀鬱悶的想踹人。但是偏偏他還不便發作，只能強忍着怒火道，說道，“身體不適，找我作甚？謝太醫不是在府中嗎？派人去請即可，以後不用知會我。”
下人得了令，便退下了。但是這頓原本溫馨的一家三口的午膳算是用不成了。乞顏昊儀盼了多日，求了多日，才等到了今日這般能與白岳澤安靜相處的機會，結果那個女人三言兩語就將好好的午膳破壞的氣氛全無。
乞顏昊儀明白，現在已是到了不處理蕭家人自己便不得安生的地步了。原本乞顏昊儀對婀酈心中有愧，凡事便遷就着她三分。但是梁西大營蕭額與呼延穆的事情一出，乞顏昊儀便清楚如果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那麼白亦澤就會是第二個白子岳，自己也只能還是那個窩囊的梁國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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