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午夜夢回一
第三十六章午夜夢回一
“你想……死在這裏嗎……”白岳澤氣的輕咳,“當真……朽木,不可雕……
乞顏昊儀一聽,再次愣住了。恍惚間,多年前,似乎也有人在無可奈何之際,說過這句……
也只有那人,才敢在氣極之餘,說出這樣不顧尊卑的話來……
乞顏昊儀覺得胸膛中好似有什麼要溢出,漲的他眼眶生疼。
“還都愣着……”白岳澤的聲音虛弱無力,胸口與腹部痛得他出無法集中精神,幾經停歇,才斷斷續續繼續說道,“還不……快給他醫治……”
乞顏泰與眾軍醫一聽,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乞顏昊儀扶開,為他包紮傷口。
白岳澤早已支撐不住,他見乞顏昊儀不再犯渾,心下一放鬆,意識立刻跌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乞顏昊儀好不容易將白岳澤喚醒,現在見他再度昏迷過去,只覺得才稍稍平復的心緒又劇烈不安起來。他掙脫開軍醫的手,撲到白岳澤的身邊,將他抱着懷中,去探他的脈息。
眾人都明白現在白岳澤雖然重新蘇醒了過來,但是他心肺經脈已經斷了,能不能撐過今晚還很難說。軍醫們曉得其中利害關係,不管結果怎樣,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為白岳澤施針、喂葯。
乞顏昊儀與乞顏泰自然也知道現在一切都還未定,人雖然重新暫時醒了,但依舊沒有脫離危險。但失而復得的驚喜已經讓乞顏昊儀多了幾分把握,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接受懷裏的人自此會長眠不醒。
乞顏昊儀重新運氣,準備將自身的真氣再度輸入白岳澤的體內,但他剛一運氣,眼前就是一黑,差點抱着白岳澤從床上栽下。一旁的乞顏泰眼疾手快,趕忙扶住了他。
“四哥,你不能再勉強了!你這樣,能救四嫂一時,也無法讓他撐過整晚!”乞顏泰看着乞顏昊儀幾近毫無血色的臉,萬分擔憂。他知道乞顏昊儀的心思,也明白白岳澤的傷勢不能耽擱。乞顏泰一咬牙,心一橫,將乞顏昊儀扶到一邊,自己調動全身的內力為白岳澤輸入真氣。
“阿泰,你快停下……”乞顏昊儀挨着一陣緊似一陣的眩暈,說道,“你的內力不及我深厚,極易透支真氣而傷及經脈……”
“我或許會透支一時的真氣,四哥你可是在透支壽命!不必說了,今晚就由我來為岳……為四嫂續真氣……”
“你……”
乞顏泰難得的堅持,乞顏昊儀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梁西軍營大帳中的眾人心神不寧,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帳外的侍衛忽然來報,“白偏將的師兄求見!”
師兄?哪裏來的……師兄?
乞顏昊儀還未反應過來,乞顏泰卻是大喜。
“四哥,四嫂有救了!趕緊宣他進來!他,他可是……”
乞顏泰話還未說完,大帳的門帘就被人掀開,一個一身白衣的人就走了進來。
一瞬間,大帳中的眾人全部安靜了。
來人身着素白長衫,墨般的青絲垂至腰間,頭頂上梳着簡單而整齊的髮髻,由一個白玉扣束在一個精緻的白玉冠中。他腰間繫着銀絲雲紋帶,帶子上掛着白玉墜,手中拿着一柄拂塵,拂塵隨着衣擺在空中微微飄拂。白衣黑髮,飄然淡雅,襯得來人與悠然從容間又多了幾分超然出塵氣質。
待乞顏昊儀看清了來人的長相,越發的愣怔住了。
來人眼眸細長,鼻樑高挺,眉眼間與白岳澤有着幾分相似,神韻更與白岳澤有着七八分的神似。別說兩人是師兄弟,就算說兩人是親兄弟也不為過。只是來人明明是一副優雅華貴之姿,卻偏偏在眉尖染了幾分淡淡的冷清,這一點倒是與白岳澤有些不同。
乞顏昊儀在暗暗猜測來人的意圖,乞顏泰則完全看呆了。先前在飛龍澗一戰,場面混亂不堪來不及細看,現在得了機會,乞顏泰才從頭到腳將人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結果不看道罷,這一看,乞顏少將軍越發不能淡定了。
這也太像了!不僅身形像,就連神態也像!
乞顏泰視線已經無法從白啟昭身上挪開。先前他覺得白岳澤像極了那個已經逝去了多年的人,甚至有些時候,他簡直就要認為白岳澤就是那個已經逝去了多年的人。然而今日眼前這個人一出現,就將乞顏泰心中先前對於白岳澤的猜測打擊的七零八落。白子岳慣於隱忍,眼前人清冷,白子岳慣於穩重,眼前人從容,最要命的是,眼前的人就似白子岳的出塵脫俗的翻版,他比白岳澤長的更像子岳。多少年了,乞顏泰每每在夢中夢見那個一身白衣飄飄的人,就是眼前人的這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白啟昭環視了一下帳中的眾人,皺了皺眉,他也不顧眾人的反應,用拂塵指着還在為白岳澤施針的軍醫直接說道,“你們可以出去了。”
三位軍醫一愣,有些不明就裏。
白啟昭也不再多言,上前一步,推開擋在白岳澤身旁的乞顏昊儀與乞顏泰,將白岳澤從床上半扶起,就給他塞進了一個藥丸,然後又拿出一個小藥瓶,喂他吞下。白岳澤雖然昏迷,但是還有些感知。白啟昭見他吞咽雖然困難,但仍有反應,心中這才稍安。
白啟昭又扶着白岳澤躺好,掌心中光芒一現,就將白岳澤籠罩了白色的法術光芒之中,為他修復被震斷的心肺經脈。
此時梁西大營的兩位將軍總算反應過來了。乞顏昊儀心中一緊,他衝上前拉着白啟昭正在實施法術的手,戒備而緊張的問道,“你做什麼?”
白啟昭冷冷的瞥了乞顏昊儀一眼,“做什麼?自然是救人,你看不出來?你們害他至此,還不許我救嗎?”
“我……”乞顏昊儀雖然覺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的“師兄”有着說不出的古怪,但是他那種不苟言笑的壓迫感卻讓乞顏昊儀一時間不敢有任何舉動。
乞顏泰見狀,趕緊上前解圍。
“四哥,這就是我先前說的四嫂的師兄弟,就是他們將眾兄弟從飛龍澗中救出!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
乞顏昊儀反應了片刻,這才明白過來是乞顏泰所說何事。如果乞顏泰所言不虛,那麼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人就是梁軍兩百多人的救命恩人,乞顏昊儀頓時對他心生敬畏。
白啟昭見乞顏昊儀不再阻攔,輕輕冷笑了一聲,手中法術再現,繼續為白岳澤療傷。白岳澤一身血污頃刻間便全部消失了。
眾人見狀,便知道白岳澤的師兄自然是有本事的,而且恐怕他的本領絲毫不在白岳澤之下。乞顏昊儀更是宛如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直直的盯着白啟昭手中的法術與床上躺着的人,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白岳澤就又會自他眼前消失。
白啟昭施法期間,帳中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約莫一刻鐘后,白岳澤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穩起來。白啟昭又探了探他的脈息,這才將法術收起。
診治完畢,白啟昭也不多言語,他小心將一旁的被血染透的錦帛抱起,放入懷中,然後又掏出一個藥品,放在桌上,交代道:“補血養氣的丹藥,每日一粒喂他服下,我改日再來。”
白啟昭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乞顏昊儀見狀,連忙上前挽留。但是還未等他開口,白啟昭就接着冷聲說道,“……對了,我險些忘記交代了……岳兒是我的師弟,自幼我們一起在山中修鍊,他的武功與法術都是師傅與我教授的。他不是妖,更不是什麼別國的細作……今後你們若好好待他便罷,若再弄出別的花樣折騰,我就立刻帶他回山中,省得被你們白白廢去了這一世的修行,還賠上一條性命……這個孩子,我帶走了,岳兒醒后,代我說一聲……”
當年吳國的白亦澤也是從小便跟着道家師傅在深山之中修行,他的師傅白啟昭自然認識,所以白啟昭也不怕旁人會戳穿。雖然狐族的大太子待人一向恩威並重,但今時今日,白岳澤的一身血污早已讓他失去了平日裏的耐性。如果不是天帝律令不能違背,他才懶得管乞顏昊儀的死活,只怕早就將白岳澤帶回瀛洲島了。
白啟昭說罷,正想離去,乞顏昊儀卻還是攔在了他的身前。
白啟昭又皺了皺眉,不解其意。
乞顏昊儀想了想,讓帳中的軍醫全部出帳,只留下了乞顏泰。
“您是……亦澤的師兄?”乞顏昊儀開口問道。
白啟昭心中覺得好笑,但還是點了點頭。
“……剛剛見您救亦澤,不是尋常的法術,您一定仙術高深……”
白啟昭耐着性子,又點了點頭。
乞顏昊儀一聽,忽然就給白啟昭單膝跪下,行了一個梁國武將的大禮,將一旁的乞顏泰下了一跳。
“……不知我是否能拜託您,幫這個可憐的孩子來世投胎個好人家……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只要有辦法,我乞顏昊儀,在所不辭!”乞顏昊儀紅了眼眶。他堂堂梁國四皇子,草原上的神狼後裔,一輩子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今日,對於這個人救了自己的皇妃的人,乞顏昊儀可以毫不遲疑的跪下,乞求。
“哦?在所不辭?”
白啟昭眯起細長的狐狸眸子,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乞顏昊儀,依舊是一副悠然自若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