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金劍未沉埋(一)

二一章 金劍未沉埋(一)

諸赫林道:“原來姑娘是九玄門凌掌門的千金凌九姑娘。”

那黑衣少女名叫凌蘇雪,因生於九月,小名阿九,故而識得她的人多稱她為九姑娘。淮陰七秀與九玄門關係素篤,因而也這樣稱呼她。

凌蘇雪妙目噙淚,說道:“正是,只可惜他老人家已與世長辭,無復當日在世之風。”聲音略微哽咽,不再繼續說下去。

南劍飛出聲安慰凌蘇雪道:“凌九姑娘,人生在世,哪沒有生老病死之理由?那害死你爹爹的惡賊柳蒼梧,已經死在梧桐嶺上了。你爹爹九泉之下,必可含笑而瞑目了。”

唐虞川聽及南劍飛辱及師父清譽,令他老人家死也不得安寧,不由悲從中來,眼角淚水潸然,不知不覺中濕了衣襟。

凌九姑娘斂衽作了個萬福之禮,說道:“多謝七位前輩仗義出手,我與先父感恩戴德,永不敢忘。”

諸赫林道:“令尊生前與淮陰七秀交好,他既不明不白地受害,為朋友雪仇,本是應當。再說了除武林之害,是我兄妹七人分內之事,九姑娘何須把感謝掛於嘴齒旁邊?江湖之中,戕害武林胞類,如柳蒼梧之類,着實該殺。凌九姑娘,這弓老賊為害武林,比柳蒼梧壞了百倍千倍,你過去一劍殺了他吧,日後你便是除惡武林的巾幗大俠了。”

弓未冷一面運氣,一面細聽凌蘇雪與諸人談話。這時見那少女回過頭來,劍尖冷冷指着自己,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道:“凌姑娘,你何必多造冤孽?”

凌蘇雪道:“弓先生誠不守信,出爾反爾,我又受淮陰七位前輩囑託,不敢推辭,這個冤孽,怕是要造定啦。”

弓未冷道:“老夫打賭輸了,從此回到大都退隱,不再過問江湖。只待我力氣恢復,就此離開,絕不食言。”

賽雪盈生怕凌蘇雪被他的一面之詞誆騙,急道:“凌姑娘,你莫要聽他胡謅,只怕是他力氣恢復,我們都要去見閻王!你提起劍尖,只需在他頭上‘百會穴’上奮力一刺,他立刻就活不成了,只有如此,我們方能保住性命。”

凌蘇雪道:“好,就聽三阿姨所講。”測准他頭上百會穴,就要一劍刺去。

弓未冷道:“且慢,凌姑娘,你刺我一劍不打緊,只怕,只怕……哼,哈哈哈!”

凌蘇雪頓住腳步,問道:“只怕什麼?”諸赫林急道:“凌九姑娘,快刺,這老賊良心恁壞,他在拖延時間,拖得一刻,他體內真力恢復一分,我們便多一分危險。”

弓未冷斷了諸赫林的話語,道:“只怕你爹爹之死,就要石沉大海,無人知情。”

凌蘇雪一驚,問道:“你說什麼?”弓未冷道:“其實你爹爹,並非柳蒼梧所殺,兇手另有其人!”

唐虞川心中一動,聽弓未冷為師父辯護,登時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

凌蘇雪還沒發話,余青就說道:“胡說八道啊,普天之下會雁翎鎖這種功夫的只有‘雲橫秦嶺’柳蒼梧一人,弓老賊,你說凌掌門不是柳蒼梧所殺,難不成是你害的?”

弓未冷道:“據我所知,會這門爪類功夫的,尚有數人,功力之深,遠在柳蒼梧之上。”

余青道:“胡言亂語,亂放臭屁。”弓未冷道:“數年之前,江湖之中便有‘二爪鼎立’之說,一個是無劍幫老幫主,餘六俠莫不知么?”

余青道:“不知。”他順口而答,並非是胡說,只因無劍幫地處西川,這些年來名聲江河日下,鮮為人知。

弓未冷又道:“另一個嘛,便是尊師了。尊師江陵樵子,難道不會使么?”余青道:“依照弓先生所說,家師仙逝已久,他老人家爪上功夫威震武林,也已是數十年前的事了。莫非弓先生想貽笑大方,家師死而復……”

他本是要說“死而復生”,但一想到這六七年來,授業恩師是死是生,自己都不知道,如再信口胡扯,對死者大為不敬,連忙不言。

弓未冷道:“前人已辭,後繼未窮。人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今人勝古人,淮陰七秀師承江陵樵子,只怕手上功夫,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尊師厲害了許多吧?”

余青滿臉驟然通紅,提高聲音道:“以你這般說,我淮陰七秀,也在害凌震天凌幫主的其中之列了?姓余的要是有家師功夫萬一,這時候你這老賊還不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弓未冷麵無表情,淡淡地道:“這是餘六俠自己說的,老夫卻沒有說。”余青怒火燒天,喝道:“放屁!”只喝得一聲,只覺頭昏腦漲,腔中氣血翻湧。

何少陵暗叫不妙,危急關頭,出口道:“六弟,這老賊旨在激怒於你,叫你怒恨交迸,不能自已,進而身受重傷。你千萬不要着了他的詭計。弓老賊,你離間挑唆之計,倒是厲害得很啊。凌姑娘,他所言儘是假的,你若再不下手,這老賊功力一復,我們都要活不成!”後面兩句,乃是對凌蘇雪說的。

余青經他提醒,忙凝神屏氣,引流歸元。頓時氣息流轉,胸間煩悶之氣緩緩消失。

凌蘇雪心亂如麻,舉着長劍,不知該不該刺下去。心突然想:“淮陰七位老前輩素來與爹爹交好,這姓弓的不守道義,確實壞的很。他使的確實是離間挑唆之計。”

心下突地一橫,長劍平於手腕,作一個出劍式,說道:“弓先生,得罪了!”勁道沉腕,朝向他百會穴奮力急刺,去勢如虹,破空而響。認穴之准,尤為出眾。

驀地里七人一齊大叫“啊喲”“不好”,只聽叮的一聲,凌蘇雪一劍陡然刺了個空。

她吃驚之下,抽劍還待再刺,只覺手腕上針刺似的一痛,長劍嗆啷掉在地上。

弓未冷指尖聚力,迎着凌蘇雪手腕疾打,一擊而中,凌蘇雪但感全身一冷,猶如掉進冰窖之中,登時牙關打顫,堪堪抵擋不住,退了三步,一跤坐倒在地,再爬起來。

諸赫林急忙問道:“凌姑娘,你怎麼樣?”凌蘇雪粉面一陣慘白,不能言語。

“八臂千面”諸赫林見她雙目緊閉,似乎在運功抗寒,慌忙提醒道:“凌姑娘,你萬萬不可運功抗衡體內寒氣!”聲音大是急切。

弓未冷緩緩站起身來,放開喉嚨笑道:“是啊,中了老夫的‘純陰真氣’,不運功抵抗,或可活得一個時辰,若是運功急抗,只怕只有半個時辰之時間可活命。”

何少陵高聲而詈:“好歹毒的老賊!”

弓未冷不怒反笑:“老夫若不歹毒,早就奔赴黃泉去了,哪還能闖蕩江湖這許多年?我不殺這小姑娘,她就要奪我性命。這叫我本無心,不得已而為之。”

說話之際,自地上拾起那柄長劍,嘖嘖道:“這不是那柄泣劍么?柳蒼梧苦奪不得,今日用它來結果了幾位,正合了這個’泣‘字之意!”

淮陰七秀內力不濟,若要恢復,恐尚要兩刻功夫,此刻弓未冷功力既復,幾人已成魚肉,唯有任由刀殂宰割了。

諸赫林道:“淮陰七秀喪命不打緊,弓先生,凌九姑娘與你無冤無仇,請你高抬貴手,給她解了身上真氣困擾,放她一馬。淮陰七秀感恩之心,永銘於懷,到了陰間,也要記住你的好處。”

他脾氣雖然暴躁,為人卻甚為公義。這時候也在為故人之女生死着想。

凌蘇雪只覺身子越來越冷,寒氣有如鑽入骨髓,襲入心間,又不敢運功抵抗,身子冷得得得發抖。

弓未冷道:“若是老夫不答允呢?”諸赫林道:“弓先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人,犯不着跟一個小姑娘較勁。他日傳了出去,恐怕臉面上難以擱置。”

他本擬此一激,弓未冷自持身份,或可放了凌蘇雪。

哪料到弓未冷卻說道:“他日傳講出去?哈哈,今日樓上之人全都死了,哪裏還會傳講出去?你放心,老夫不會無地自容的。”

說著提劍慢慢踱了一步。霍地只感指尖仿若被什麼蟲蟄了一口,臉上神色大變,舉步維艱。

何少陵見他舉動異樣,哈哈大笑一聲,道:“我道弓先生內功高深,想不過也是爾爾,真力也未恢復。”

弓未冷但感氣血上沖,低頭一看,一根中指紫血欲滴,竟比平素腫粗了倍蓰。

這一下已知中毒,面色登然陰鷙,怒道:“好狠毒的女娃娃!竟下你門中陰毒的‘五毒蠍’之毒藥!”

抬步正要朝她走去,哪知走了一步,頭暈目眩,百懼之下,慌忙盤膝坐下,吐納逼毒。

這下樓上又恢復一片寂靜,月朧明,風凜寒,曲凌身子忽而動了一動。

何少陵見狀,急忙問道:“七弟,你怎麼樣了?”曲凌不答,哼了一聲。何少陵再問一句,曲凌這次卻不發話,又恢復了悄無聲息之態。

南劍飛料到他已受重傷,難以答話,不禁嘆了一口氣,悲嘆道:“想不到淮陰七秀今日落魄到了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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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煙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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