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章 大軍向南(五)
原來‘玉面狐狸’賽雪盈柔中帶剛,細中有粗,這時甫然見到布脫,想到“千錘手”七弟之死,壓抑不住腹中怒火,抽出貼身短刀,當頭斬落,
眼看這一刀下去,布脫就要身首異處,何少陵站在一側,早察覺她神色有異,細細留心,這下眼疾手快,忙以拐杖去擋,
“當”地一聲,兩人都覺虎口一麻,一同跳開,
“三妹,你殺了他,咱們還如何知道弓老賊的行蹤,”何少陵架開她短刀,又道:“找不到弓未冷,便如何搭救五妹,”
賽雪盈蒼白的臉上越發煞白,說道:“二哥,這狗韃子在滄州斬斷了七弟的一條腿,以至他行動不便,最終受人欺辱而死,再說了,七弟之死,與弓老賊大有干係,這韃子是他的徒孫,上樑兇惡,下樑定又青出於藍,我不殺他,對不住已經去下面的七弟,心裏也咽不下這口怨氣,”
諸赫林道:“三妹,你為七弟鳴不平,我們心裏都清楚,只是咱們不可為一時的意氣用事而追悔,再說了,這韃子昏迷未醒,你殺了他,於淮陰七秀的名頭有損,”
賽雪盈雙肩聳動,心中兀自憤憤不平,退在一旁,一言不發,過了半晌,心情略定,終於道:“是,大哥說得極是,”
魚幸站在余青一旁,眼看布脫昏迷不醒,心中一驚,暗想:“這兩個月來,他武功進步得很是厲害,這區區之迷藥,怎能奈何得了他,”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只見臉上毫無表情,顯然並非偽裝的,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心裏為他一陣擔憂,又想:“他是柳蒼梧的弟子,千萬別讓淮陰七秀看了出來,否則他便活不成了,”
諸赫林看了一眼布脫,說道:“二弟,你給他服一些‘軟筋膏’,咱們將他弄醒,尋問弓老賊的去處,”
何少陵道:“好,”從懷中摸出軟筋膏,伸手在他下顎一托,讓他服了下去,道:“好了,”
他手還未拿開,忽然奇怪道:“咦,”南劍飛走上一步,問道:“怎麼啦,二哥,”
何少陵道:“這韃子的臉好生冰涼,便如同死了一般,”南劍飛身子一矮,伸手探他鼻息,只覺呼吸勻稱,並無異像,說道:“沒有啊,”
何少陵道:“四弟,你摸摸他的臉,好是冰冷,”南劍飛手背貼在他的臉上,也是“咦”的一聲,道:“怎地這般奇怪,”
魚幸聽二人之話,心中一驚:“糟糕,布脫臉上的人皮面具不仔細察看,絕無蹊蹺之處,若是細細察看,定會有紕漏,若教他們二人發現了,那便完了,”心思一動,道:“何二俠,南四俠,這卻不足為奇,”
何少陵與南劍飛停止了手上的舉動,一同站起身來,問道:“怎麼說,”
魚幸道:“據我所知,這布脫雖是阿合撒的弟子,但他天資聰穎,天賦異稟,弓未冷甚是喜愛,是而他的功夫,都是弓未冷親手教授的,弓未冷的那一門‘純陰真氣’的功夫,已經傳授與他了,在大都之時,何二俠與餘六俠都曾領略過,”兩人聽他侃侃而談,疑慮頓消,
余青道:“不錯,在許家集時,咱們已吃了苦頭了,弓老賊雖然窮凶極惡,但這‘純陰真氣’卻是一門絕世的無上功夫,”
魚幸道:“是啊,我聽師父說,練至陽功夫之人身子發燙,練至陰功夫之人身子發寒,那也是常見之事,”
淮陰七秀江湖閱歷深厚,這樣的說法,也覺甚是妥當,都點了點頭,
魚幸生怕幾人還不信,心中一動,道:“何二俠,你‘萬人迷’的迷香雖然厲害,但卻只有一時之作用,這一艘大船之上的數百個蒙古士兵,卻要如何處置,”
何少陵眉頭一皺,向諸赫林道:“大哥,還是你來處置吧,”諸赫林沉吟片刻,道:“蒙古韃子惡貫滿盈,不知殘害了咱們多少漢人,時下情勢緊急,不如都拋到海中餵了鯊魚長鯨罷了,”
何少陵等人一齊附和道:“也好,如此一來,大船承載之力輕便了許多,咱們也可駛得快些,”
魚幸心間卻是一涼,說道:“諸大俠,這恐怕不太妥當吧,幾百個活人生生拋到海里去,難免於心不忍,”
南劍飛“哈哈”一笑,道:“魚少俠,蒙古韃子屠城之時,你是並未瞧見,嘿嘿,狗娘養的蒙古韃子,屠殺咱們漢人之時,眼睛也不眨一下,白刀子捅進,血淋淋的出來,屠城之後,到處皆是腐爛的酸臭味,護城河變成了赤紅之色,那才叫血流成河,蒙古韃子毫無人性,咱們也不可心慈手軟,”
魚幸道:“兩軍交戰,難免廝殺,可是現在他們都中了迷藥,這般做法,是不是……”
何少陵不待他說完,揮了揮手,道:“魚少俠,你心懷仁義,本是好事,只是對付豺狼虎豹,須不能抱有君子之心,你要知道,對付仇人,優柔寡斷,多半誤了大事,這樣吧,你既然於心不忍,這扔韃子喂鯊魚之事,便交給淮陰七秀來辦吧,你安坐在這裏便是了,六弟,此刻海上風平浪靜,你也一同出去,扔他幾個蒙古韃子,為我漢人出一口惡氣,”說著看也不看魚幸一眼,
魚幸欲要言語,淮陰七秀已踏出艙門,不得不和了一口口水,吞進腹中,周老五等幾個漢人回頭掃了一眼魚幸,滿是鄙夷之神,隨即反身尾隨淮陰七秀的步子出去了,
不一時,耳聽得“砰砰砰”的落水聲響此起彼伏,夾雜着淮陰七秀與周老五,吳海等幾人的歡笑之聲與蒙古人慘叫聲,魚幸雙目一閉,心裏卻是猶如刀割:“淮陰七秀在我眼中,一直是行俠仗義之人,可與蒙古人卻是勢不兩立,這般做法,是對呢,還是不對,難道蒙古人中,每一個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兇徒么,”
剎那間,后艙之中便只有魚幸與躺在地上的布脫了,
忽聽得船板上輕微一聲響動,魚幸陡然回過頭來,放目一掃,不知何時,布脫已睜開眼來,盯着自己,魚幸心中一顫,低聲道:“唐兄……”
布脫輕聲道:“魚兄弟,耳目眾多,咱們還是作互不相識的好,你叫我布脫便是,方才你為我搪塞了淮陰七秀,多謝你了,”
魚幸一驚,問道:“適才你便醒過來了,”布脫道:“淮陰七秀功夫雖然厲害,但點穴的功夫,如何能傷到我,我一直清醒,只是礙於淮陰七秀人多勢眾,不敢張揚,”
魚幸想到齊倩,心中一軟,道:“他們將蒙古人扔入海中之後,定會來追問你弓未冷的下落,淮陰七秀對蒙古人的怨恨極深,我看你還是對他們依順一些為妙,否則你便有苦頭吃了,”
布脫滿臉感激之色,輕聲道:“多謝你了,”兩人對話輕如蠅鳴,淮陰七秀又正忙碌着,都未曾聽見,兩人說了這些話,便不再言語,
約摸過了盞茶功夫,水面上的聲音越來越疏,又過了一會,聽得余青高聲道:“百戶大人,我們兄妹幾人能夠弄到這艘大船,全憑了你,你心思不壞,可惜投錯了胎,作了蒙古韃子,今日六爺送你去陰曹地府,下輩子投胎,別再做蒙古人啦,”隨即“噗”的一聲,已被余青扔進海里,百戶大人扎合里“啊”的一聲驚呼沖入雲霄,就此再無聲響,
接着淮陰七秀等人絡繹走回艙中,諸赫林徑直來到布脫身旁,將他提起,伸手在他“靈台穴”與“百會穴”上戳了一指,
布脫身子一抖,睜開眼來,他不知布脫乃是假暈,一見他睜眼,疾言厲色地喝道:“狗韃子,快說,弓未冷在何處,”
布脫瞅他一眼,緘默不言,諸諸赫林“嘿嘿”一笑,道:“狗韃子,今日非得從你的狗嘴裏討出訊息來不可,”
面上露出陰鷙之一笑,右手中指遽然伸出,按在他背心“大椎穴”上,一股內力送了過去,
布脫身子一顫,隨即只覺得背心奇癢無比,仿若一隻蟲子噬咬,他堪堪抵擋不住,哼了一聲,道:“我說,我說便是,”
諸赫林滿心瞧不起他,心道:“這狗韃子武功雖好,卻是十足的懦夫,”口裏道:“好,方才我三妹本要殺了你,若不是我們加以阻攔,你早就去了陰世了,你如實說了,方可保住性命,”
布脫連連點頭,道:“是,是,弓……太師父知忻都將軍出軍東征扶桑,修書一封,命我來回沙島截住大軍,將信交給忻都將軍,忻都將軍看了之後,便答允了下來,說道‘攘外必先安內,便依大師之言,往東南先征滄月島’,所以調轉方向,往東南駛去……”
諸赫林停止了在他大椎穴上之按,說道:“原來如此,撿緊要的說吧,弓未冷既然吩咐你回來迎接忻都這狗韃子,卻在哪裏等他,”
布脫道:“太師父說了,他在東海的‘落雁島’上等忻都的大軍,”
“落雁島,”諸赫林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道:“茫茫大海,一座小島如何尋找,”
布脫道:“落雁島的路途,我卻去過,”心中卻是一驚,暗暗禱告:“師父啊師父,若不是你曾帶弟子走南闖北,這落雁島如何識得,”原來柳蒼梧生前曾帶着唐虞川與齊倩南上北下,這落雁島恰巧去過,
諸赫林道:“好,那你便帶着好生待在後艙之中,指引我六弟路途,嘿嘿,你若說的有隻言片語假話,定叫你葬身魚腹,”
布脫唯唯諾諾道:“不敢,不敢,”心裏卻在罵道:“若非你幾個老狗給我服下了軟筋膏之毒藥,我忌憚姓魚的這小子功夫高明,你們又能耐我何,”
此後的六七日,淮陰七秀都輪流盯着布脫,所幸布脫與魚幸言談之後,對淮陰七秀甚是依順,並沒有一句虛言,其實他心裏卻想:“淮陰七秀恨我入骨,他們想找弓未冷送死,我成全他們便是了,最好弓未冷也將姓魚的這小子一併殺了,他一日不除,我寢食不安,若弓未冷殺了他,天下再沒有知道我真是身份的人了,”
這一艘大船上備有幾千人數月的糧食,而時下船上便十來人,倒也衣食無憂,
淮陰七秀都在商議追上弓未冷之後,如何相救秋狐,魚幸心裏卻想:“陸姑娘也在弓未冷的大船上,我須得與淮陰七秀齊心協力,才是弓未冷的敵手,”
大船一路向南,不知不覺間第八日已過去,想來離落雁島也已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