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救人一命
喬嵐雇了輛馬車,跟着她從西大街街頭逛到街尾。在以銅板為主要結算方式的古代,銀子還是很經花的,買了不少東西,才花了三四兩銀子。駕車的劉老漢對五里鎮上的店鋪如數家珍,多了他的嚮導,省了喬嵐不少功夫,喬嵐暗暗決定結算車錢的時候多給點賞錢。
喬嵐坐在馬車裏,一邊查看給陳月牙買的禮物,一邊心滿意足地吃着剛買的點心,雖然味道不能跟以前吃的相比,但勝在原汁原味,無添加劑,吃起來還算湊合。突然,正在拐彎的馬車驟停,害得剛把一枚核桃酥放進嘴裏的喬嵐差點被噎死。
“咳咳~”喬嵐喝了幾口茶水把咳嗽壓下去,然後掀開布帘子問劉老漢,“怎…怎麼了?!”
“陳姑娘,您看。”劉老漢指了指車前。
其實不用劉老漢示意,喬嵐也已經看到了前方烏壓壓的人群,不大的車道被佔去了大半,人還多走動,馬車根本過不去。由於位於拐彎處,看不到前方路況也情有可原,喬嵐沒有怪罪劉老漢的意思,只是問了一句,“這些人怎麼回事?”
“聽說前方黃家藥鋪有人鬧事。”劉老漢已經從聽到的隻言片語總結出來了。
“黃家是黃員外家?”那個沾我光活過來,卻恩將仇報退我貨,害我抬不起頭的白眼狼一家,不會是治死人了吧,還是賣假藥被發現了?
“對,就是黃員外家的藥鋪。”
“從邊上,小心繞過去。”喬嵐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即便事情和那個黃家有關,她也沒多大興趣。俗話說“好奇害死貓”,重活一次,她惜命着呢。
“這不是俞童生嘛,怎麼淪落到賣身救女的地步。”一個明顯幸災樂禍的聲音說道。
“他閨女病了,需要百年人蔘做藥引,沒錢買,黃家又概不賒賬,只能賣身了。妻兒沒了,他就剩這麼個閨女,還不得豁出命來救治。”這又是一個明顯幸災樂禍的聲音。
“沒了就沒了唄,再娶一個就什麼都有了,何至於為了一個拖油瓶如此作踐自己。”這個人似乎在為了苦主不值。
“可不是這理兒。嘖嘖,還賣二十五兩,太貴了。林老大那裏,最貴也就十兩銀子一個。”喂喂,你確定你不是林老大家的托兒,趁機過來推銷的?
“話不是這麼說。俞大拿可是童生,二十五兩買回去做賬房倒也不虧。問題是你看他,也是病得不行的樣子,不啻還要花多少銀子養呢,萬一嗝屁了,哭都沒地方哭。”這個人倒是看得仔細,還分析得頭頭是道。
人群里說什麼的都有,但大多數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態來圍觀的。
馬車走的慢,外面的閑言碎語不斷傳入喬嵐的耳中,她對那個俞童生倒是有了幾分佩服:這必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可惜命不好,淪落至此。可惜我都自身難保了。
眼看着馬車就要走出這段人滿為患的街道,這時,黃家藥鋪那邊呼啦啦來了幾個仆呼呼喝喝地役驅趕人群,說是影響了他們做生意。圍觀的人群不情不願地四下走開。怕衝撞到人也怕被人衝撞,劉老漢乾脆把馬車停下等人群散去。
“俞大拿,你故意找茬是吧,使這樣下三濫的招數訛人。告訴你,咱不吃你這套,別說賒人蔘,就是賒根蘿蔔都不行。沒錢治病趁早死。要賣身你也走遠點賣,別髒了黃老爺的地盤。”
“這裏已經不是你們的地盤了。”一個低沉渾厚,富有磁性的聲音回答道。
穩坐馬車裏的喬嵐聽到這個聲音,腦海里彷彿有根弦被噌地一下彈響了,餘音繚繞,不絕於耳。這個聲音,不說化成灰她都認得,但起碼此時傳到她耳朵里是如此的熟悉。正是聲音告訴她“你開心了老闆就開心了,所以我希望你開心。”“哭沒用,有時間哭還不如想辦法。”“喬軍長很愛你,他只是不懂表達。”“你賭氣,別人不好過,自己更難過。”
人群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小波三三兩兩地站着等好戲。人影攢動間,一個人直挺挺地跪着,腰板沒有彎折。
喬嵐神情複雜地拉好小窗格的小帘子,那個聲音那個人,雖然滄桑了許多,但是她還是認出來了,楊應風,姥爺的金牌助理貼身管家。剛剛她一激動,就要下車奔過去相認,幸好及時冷靜下來了,無論楊應風如今是怎麼回事,她都不便貿貿然前去相認,當然,她不會丟下他不管的,畢竟是姥爺的愛將,還差點成為她的干舅舅,只能徐徐圖之。
喬嵐讓劉老漢拐進另一條街道,走了一段后,叫他停車,並遞給他一個裝着十五兩銀子的荷包,托他拿去給那個人。這一路,劉老漢做事勤快又認真,喬嵐也聽得出他話里話外對俞大拿父女的同情,所以很放心地把銀子交給他。
劉老漢忙誇喬嵐好人,要擱平時,他是不會離開他的馬和車的,不過今天他離開得心甘情願,幫善心人做好事,他也能沾光積功德不是。
劉老漢聽喬嵐的吩咐,兜圈去又兜圈回來,花了點時間。“陳姑娘,錢給他了,一分不少。他一直追問姑娘的名諱,老朽沒說,只讓他趕快帶閨女去瞧病。姑娘放心,你的吩咐老朽都記着呢,以後就算他找來,老朽也不會告訴他的。陳姑娘,你真是高風亮節,做好事還不留名。”其實劉老漢自己也不知道喬嵐的名諱,家住何方。
“你做得很好,謝謝你。”
如俞大拿是楊應風,如果他想找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俞大拿只是俞大拿,那麼只能是自己有能力后才去幫襯一二。
看着時候不早了,喬嵐讓劉老漢送自己回客棧,店小二非常熱情地迎出來幫忙把東西送到客房,喬嵐給劉老漢結了車錢,還額外給了他五十文當小費,喜得劉老漢眉開眼笑,一個勁兒地說好話。店小二也在旁邊湊趣,喬嵐心情好,給了他十文辛苦錢。
喬嵐回到房間裏,愉快地整理今天購置的東西,該收進空間的收進空間,只餘下一些輕便的。她倒是輕快了,那邊卻有人因她烏雲罩頂。
豪華大馬車進了五里鎮城東的一處掛着“楊宅”匾額的宅子裏,一路走到內院才停了下來。三進的宅子,一路過來,看得見的奴僕竟不超過十個,顯得尤為冷清。
馬車停穩后,早就侯在一旁的佟管家的婆娘佟大嬸連忙把腳凳安上,而佟管家則緊貼着車轅站着,等着扶少爺下車,他知道少爺的耳朵一向很尖,一定聽到剛剛周長樂抱怨的那幾句話了:連我聽了都難過得緊,何況是少爺。兩年了,少爺身上的傷好了,身上的毒也快解了,可心上的傷如何能醫好。這可怎麼辦呢,真是愁死人了。
佟管家心裏七上八下,忐忑得緊,主要怕封啓祥被忽如其來的消息影響了心緒,而他如今的身體經不起一絲情緒上的波動。事實上,封啓祥剛才不期然聽到周長樂的話,氣血不穩只是一瞬,馬上就平復下來了,他已經被趕出來了,侯府是富貴還是敗落,都與他無關。
封啓祥冷眼看着車轅旁的腳凳,還有一旁等着扶他的佟管家,幾步之外還有滿眼憂慮的佟大娘,“小姐”二字宛如利箭一樣直插心房。他生氣地推開佟管家,從車轅上躍下,可是四肢百骸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經受不住,摔了。
“少爺,切忌動怒,切忌動怒啊。”佟管家想上前搭把手,可再次被推開了。封啓祥勉強自己站起來,艱難地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着車廂內躺着的半本《豈國律法》,咬牙切齒道,“如果她敢找上來要書,就給我打出去。”
封啓祥固執地認為那丫頭不是買得起書的人,為了給書的主人一個交代,她一定會想辦法找自己要書,而他的馬車上寫着“楊”字,只要在五里鎮稍一打聽就能打聽到楊宅的所在,他就等着她自動送上門來。
封啓祥這個想法挺正常的,窮家值萬金,越是窮的人越是丟不起東西,可問題是,喬嵐不是一般人,她壓根兒沒想過再找封啓祥要書,事實上,她已經打算好再買一本《豈國律法》了,雖然她也挺心疼那五兩銀子的,不過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討書絕對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主子已經進門了,佟管家連忙示意傻站在一旁的周長樂把車廂里的殘卷拿上:那個睜眼瞎的死丫頭,好死不死,怎就偏偏觸少爺的逆鱗,看把少爺氣的。
謝金寶那天走的時候說三天後再來鎮上找她,明天就是約定的時間了,傍晚時分,喬嵐穿着她特地準備的一身破舊的俠客裝,又收拾一番,耳洞也用泥麵糊上,搖身變成了一個落魄少年俠客。
喬嵐扛着一根一人高的木棍,風風火火地進了方家當鋪,然後很彪悍地嚷着要當東西,一舉一動都泛着江湖味,像極了一個落難的江湖人,繼續銀子救急。這會兒,她要當的是那尊彌勒佛,底座上“呈祥玉齋”標記是鑲嵌上去的,被她撬掉了。
當鋪掌柜一看到那尊佛像,眼裏一到精光劃過,成色這麼好,個頭還這麼大的羊脂白玉很少見,雕工也很了不得,佛像看起來笑容可掬,圓潤飽滿,而且還是極為少見的卧姿彌勒,當真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東西是好東西,拿去京城起碼能賣個五六千兩銀子,不過這價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