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但連着幾天一直喝酒,對身體的損傷也不小,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陪伴她度過這低潮的時刻嗎?
難得沃克沒有掩飾,將心底的想法全寫在了臉上,所以他的問題尚未出口,汪蓮芬自然就搶在前頭說——
「你放心,別看她醉成這樣,她酒量其實不好,只要喝個幾杯就會倒,每回陪她喝酒,喝最少的一定都是她,最快倒的也都是她,她只是想要發泄情緒。」
任何人跟姚卓比較,都可以稱之為海量了,所以他們這幾個好友從不阻止她喝酒。她的病沒有複發,只是那低落的情緒需要找到一個出口。
沃克不作聲地點了頭。
或許他無法體會瞬間失去雙親的痛苦,但那種鬱悶想要找到出口的心情他明白,因為他也曾是如此過來的。
有多久了呢?
有多久他不再想着那鬱悶多年的生活,及曾有過的婚姻?回想起來,似乎是許久以前的過往了,但其實也不過是一年多前的事。
再仔細回想,好像自從生活中多了姚卓的笑容之後,他想起前妻的時刻並不多,甚至有遞減的趨勢,他已記不得上回想起莉莎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汪蓮芬離開了,只要沃克在姚卓醒來之後轉達姚卓,說她的鑰匙很可能是放在屋裏了,要她回屋裏找找。
沃克不明白,她人都被關在門外了,又要如何回到屋裏找鑰匙?找鎖匠來開鎖不是更快、更方便嗎?
直到姚卓清醒,他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屋裏」,指的是她另一個住處。
沃克陪着宿醉頭疼的姚卓來到她的另一個住處取鑰匙。
當計程車停在知名的豪宅社區雷星堡前,沃克心底有着很大的疑惑及驚訝。
他沒忘了上回姚卓被狗仔偷拍的地點就是這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裏不是King的住所嗎?他們住在一塊?不是說是好朋友嗎?
許多的問題不斷浮上沃克的腦海,他沒發現自己在不確定姚卓與King之間的關係時,那表情是多麽的凝重。
而頭痛得快爆炸的姚卓,又怎會去注意他異常的神色呢!
也因為頭痛的關係,她沒多餘的心思去向沃克解釋,雖然這房子也是她的,但她其實很少住在這兒,這屋子的作用不是居住,而是另有用途。
或許哪天真跟他八字有那麽一撇,她會好好地向他說明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電梯直達頂樓,沃克發現這一層就只有一戶人家,而能夠在寸土寸金的台北買豪宅,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更別提姚卓只是一個導遊。一名導遊的收入一輩子加起來也買不起這大樓里的任何一問屋子,裏頭價值奢靡的裝潢就更別提了。
「這房子是你的?」
「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嗯……他們去世好幾年了。」鑰匙就放在很顯眼的地方,姚卓拿着鑰匙想以最平靜的態度簡單地帶過這個話題,她的表情辦到了,可是靈魂之窗卻出賣了她。
這房子並不是她父母親直接留給她的,但他們是「聿丞集團」的股東之一,這房子是它旗下建設公司所建,身為股東擁有這房子並不稀奇,但她一點都不稀罕他們留給她那三輩子也揮霍不完的龐大遺產,她要他們都在,一家人繼續快樂的生活在一塊。
但,她沒有時光機,無法令時光倒回。
姚卓眼底流露出濃濃哀傷。即便今日沃克擁有千度的近視眼都能一眼看透,更何況他並沒有。
她一定不知道她努力掩飾悲痛的模樣,是多麽的教他揪心不舍。
沃克想上前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但這個想法最後並未賦予行動,他只是默默地與她一同搭着下樓的電梯。
現在他無法給予姚卓一個乾凈無雜質的擁抱,他的心正在動搖,針對她的動搖。
在他尚未想清楚是否要跨出他封閉已久的情感時,他最好什麽都別做。
思考,慎重的思考,那才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其實King就住在樓下,那回記者拍到我們一同走入大樓,但事實上,我們並沒有住在一塊,我和他、蓮芬還有一位你沒見過的老和,我們四人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那記者真是搞了場烏龍。King和老和同住在一塊,下回有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吧!今天就先不了,我這樣子要是讓他們看見,又得挨一頓念了。」浮腫的雙眼,加上滿身的酒臭味,還是別讓他們擔心了。
「嗯!」
今天是姚卓的生日,想起汪蓮芬那天說的話,沃克很擔心姚卓的狀況,於是特地起了個大早跑去對門按門鈴。
「沃克?」
「一塊早餐?」沃克揚着燦笑提出邀約,腦子裏還在轉着,如何纏着姚卓度過這一天,反正就是不想讓她獨自度過今天就是了。
姚卓先是回頭望了屋內的掛鐘一眼,這才點頭說好。
「好呀!但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陪你,等等我得出門去。」
「去哪?」沃克不假思索脫口便問。
她不會又想去喝酒了吧?
看着沃克那異常緊張的態度,姚卓心下一動,垂下眼問:「蓮芬都告訴你了是吧?」
「嗯!」沃克吶吶地應了聲。
「我要去祭拜他們。」姚卓的語調有些飄渺。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沒什麽好避諱的。
「可以帶我一起去嗎?」姚卓驚訝地看着沃克,沒料到他會這麽要求。
沉默良久,沃克也不急着催促姚卓給聲好或不好,他知道她正在考慮中。
最後,姚卓終是點了頭。
這一天,沃克陪伴着姚卓,平靜地走過生命中教她最痛的那一天。
而這一天,沃克反覆思索的問題,心底也逐漸浮上明朗的答案。
胡塗了,真的胡塗了。
姚卓不明白現在的狀況究竟該如伺解釋?
她的生日早過了一個月之久,低潮期過了,她現在又是那個活蹦亂跳的活龍一尾。
若說,沃克擔心她的狀況,總是要將她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那麽,他未免也綁她太久了吧?
現在她幾乎是天天陪着沃克進刺青店,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條巨大的跟屁蟲呢!
咳!是誰總是跑來按門鈴,說著:反正你沒事做,去店裏陪陪我,休息時也好有個人陪我吃飯,你知道的,一個人吃飯多寂寞呀!
是呀!一個人吃飯是很寂寞,但店裏還有其他人在,他是能寂寞到哪去呀?
這不擺明就是要綁着她?
這關心是否過了頭?還是他有其他的想法?
好啦!她承認,她是被綁得挺開心的,有時會有一種似是愛人愛相隨的錯覺,但那僅是她個人的幻想,不過也有教她情願自己沒有跟着他待在同一空間的時候,好比現在——
「嗯……嗯……」
「哎呀!你弄痛人家了,輕一點,再輕一點嘛!」
「啊……啊……」
「哎喲!你的手弄得人家好癢呀!呵呵呵……」
女子嬌嗔的聲音傳遍了整間刺青店。
受不了女客人嗲聲嗲氣的說話方式,大熊與另一名刺青師兩人早早躲進休息室里避難,而戚小晴身為店長,只能選擇窩在櫃枱里,假裝自己什麽都聽不見,但她身旁的姚卓可就辦不到了。
姚卓垮着一張臉,全身上下沾滿了濃濃的酸意,手裏拿着一支鉛筆在紙上畫了只小狐狸,然後用着筆尖猛戳着,戳到筆尖都斷了,仍是不停手。
戚小晴瞧見了這狀況,很沒骨氣地往櫃枱內縮了又縮,最好是所有人都當她是空氣,別當她存在啊!
唉……把這空間搞得烏煙瘴氣的兇手就是她,她負責櫃枱,過濾客人是她的工作,是她沒有把關好,不小心放進了一條為害人間的騷狐狸,是她的錯,她的錯呀!
最可憐的人莫過於沃克了,他不僅要專註於刺青工作,還要不時忍耐女客人那可怕的嗲音,只不過是刺個錢幣大小的圖形,她也能不斷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裏是特種行業呢!
一開始,女客人指定要沃克為她服務,他是挺開心的,這麽一來可以增加他的實務經驗,但當她要求刺青要刺在雙乳正中央的那一刻,他的臉全綠了,好說歹說的,終於說服她將刺青位置上移五公分。開始刺青時,她卻像叫床似的唉唉叫,搞得他尷尬極了,卻又不能學其他人一樣躲起來算了,唉……
所幸,他的苦難就快結束了,五、四、三、二……
「好了,完成了。」沃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就怕再次聽見女客人發出「唉唉叫」的可怕聲音。
女客人上身只有一件比基尼,要不是沃克再三的強調兼保證,這個刺青絕對不必她脫去比基尼,她這才放棄露兩點的念頭,也教所有人鬆了口氣。
「嗯!好漂亮,人家好喜歡呀!」話說著,藤蔓似的雙手瞬間纏上沃克的手臂。
眼見那呼之欲出的雙峰就要貼上沃克的胸前,所幸他躲得快,一個轉身,假裝忙碌地收拾着工作枱。
「謝謝。」沃克冒着冷汗,什麽話都不敢多說,就怕這位女客人繼續接話,然後又把話題繞遠了。她眼底的想望寫得再清楚不過,但這種艷福,他可是敬謝不敏呀!
沃克頻頻向戚小晴投出求救的訊號,要她這位店長快快幫他送客呀!
「要不,你再幫我刺一個好了,這次要刺個大圖形。」女客人用力夾緊雙臂,在胸前擠出好長一條「事業線」,半彎着腰,硬是要擠到沃克眼前來。
「真不好意思,等會兒有預約的客人要來,工作枱要全都空下來,下回吧!下回先打電話來預約。」等等要小晴記住,只要是這位季水姐的來電,一律說他不在,要預約要等他回來,至於何時回來,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還是要小晴直接介紹大師級的師傅給她好了,就說他被炒魷魚了。
「這樣呀!那麽我請你去吃飯好嗎?」女客人說著,不忘拋出一記媚眼。
這樣的暗示夠明顯了吧?
聽見女客人直接對沃克提出邀約,一旁的戚小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視線自然飄到男主角身上去。
現代女人勇於追愛是件好事,但過於直接大膽,可不是每個男人都消受得起,光看沃克那個樣子就明白了,他就是消受不起的那一個。
「嗯……不好意思,我先跟櫃枱里的那位小姐約好了,先謝過你的好意。」沃克手指向姚卓。
被指着的姚卓一臉淡漠地睨着沃克。
話全是他自個兒說的,是誰跟他約好吃飯的?
「這樣啊……」女客人走到櫃枱前頭,先是眯眼看了看姚卓,接着視線下移看向她的胸前,最後笑歷如花地對着沃克說:「真是可惜,要是你覺得吃不飽,別客氣,打電話給我喔!」
女客人自皮包里拿出一張私人名片,交遞至沃克手裏頭,收手前還不忘颳了他手掌心一下。
要是他再不明白她的話,就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女客人離開了,卻留了一身的瘴氣在刺青店裏瀰漫。
「天啊!小卓,你看見沒?那個季小姐刮沃克手心耶!真是太大膽了。」戚小晴一臉見到外星人般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