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下雪
三日後,開年之日到來。
李千落頭一回在宮牆外的地方,度過如此熱鬧的新年。老天爺在連續數日不遺餘力地落下大雪,點綴雲陽后,總算稍稍停住了鼓吹寒雪的嘴,停下了鵝毛大雪。
融雪之時,天氣最是嚴寒,但難得停雪,不留些時間出外遊玩,未免有點可惜。
李千落用完早膳后,便如入水之魚滑到了雪地上,隨手抓起一把雪開心地往外砸。
君泠崖拿着狐裘追來,抖開狐裘把她包得嚴嚴實實,腔調是說不出的溫柔:“小心着涼。”
“嘻嘻。”壞豆腐身上暖洋洋的氣息撲面而來,熏得她凍得紅通通的臉蛋更紅潤了,她蹭了蹭狐裘上的毛髮,使壞地把手心雪砸到君泠崖身上,“砸你。”
君泠崖猝不及防,中了一槍,剛抹去臉上的雪,就被她第二彈偷襲了。
偏偏她還不安分,甩開他跑遠了,抓起厚厚一把雪,按實了,用力一擲,哎呀,沒砸中。
不甘心。她氣呼呼地又捏了一個雪球,再砸,還是沒中。
君泠崖就像一縷無影的幽魂,飄來盪去,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摸不着。
然而好運都被第一次的砸中剝削光了,她連續丟了幾個過去,愣是沒一個砸中。
她氣嘟嘟地鼓起了腮幫子,不開心地道:“為什麼都砸不到你,不好玩。”
君泠崖有點哭笑不得,砸雪球不躲,那不跟木頭一樣,杵着讓人欺負?
不過,誰讓她喜歡?縱是她拿刀剮了他,他也得甘之如飴。
君泠崖沒有再動,站直了身板讓她砸過來,但她大抵是用光了氣力,砸去的雪球接連失了準頭,只是堪堪擦過他的衣角,連他手指都沒碰到一丁點。
她又不高興了,頹喪地蹲下來,眉頭皺巴巴的:“砸不到你,沒力氣了。”
君泠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單膝半跪在她面前道:“現在可砸到了。”
她沒心沒肺地笑了,捏了一個鬆鬆的雪球,拍到他的臉上,看雪球碎成了塊,高興得拊掌:“砸到了砸到了,好開心。”說罷,像要撈回本似的,她將剛才沒砸上的都補了回來,弄得君泠崖一身是雪。
砸夠了,她又歡樂地跑到雪最厚的地方,堆起了雪人。
兩隻小手被凍得都發了白,她還沒有收手的意思,呵了口氣,搓了搓,又打算繼續埋頭到堆雪人上。
君泠崖卻不忍心她受凍,接過她未完成的活,抓起一抔雪,細心地捏實,再滾成一個大球,堆積穩妥。
她抱着一個暖爐,在他身邊瑟縮成一團,時而看他堆的雪人,嘻嘻哈哈地點評幾句,時而又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君泠崖。
他如瀑青絲垂落肩頭,隨着拂來的清風絲絲浮蕩,親昵地飄落她面頰時,還帶着皂角的怡人香氣,熏得她如痴如醉,忍不住想更靠近一些,汲取更多的香味。
一身白衣的他彷彿與天地化為了一體,又彷彿是上天派來的雪神,清高中透着疏離,卻不失高貴的風雅之氣。
她的心就像被一股不知是什麼的風吹過,凌亂了所有的思緒,風中還和着奇怪的聲音,在告訴她,再靠近些靠近些,這段距離還太遠,還可以更近一些。
鬼使神差,她挪着小碎步湊了過去,還有兩步的距離,便能貼到他結實的臂膀,還有三步之近,能枕在他踏實的肩頭……
“好了。”君泠崖恰時完成了雪人的最後一步,肩頭一動,無意識地錯過了她的靠近。
成品的雪人如雕刻一般,完美無瑕,在微淡的日光下,瑩瑩閃爍着白光,她好不容易放在壞豆腐身上的目光,就這麼無情地被雪人奪去了。她揚起嘴角笑了,開心地抱住雪人,感激地道:“好漂亮好漂亮,壞豆腐,你做的雪人好好看。”
“你喜歡就好。”君泠崖只是應景地抬了一抬眉頭,顯露他的笑意,撣去身上的落雪,抖了抖背後的大髦,正看到康伯帶了一人走來,他與李千落告了一聲,走過去問,“有何消息?”
來人是他的手下,躬身將背一彎到底:“啟稟主子,屬下已經帶人去查遍雲陽城及其周邊區域,並未有符合身份的女子。”
君泠崖早料到這附近找不到,但雖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還是不免一陣失落:“繼續擴大搜索範圍,聯繫京城的探子,讓其在京城和宮裏找。”香囊能流進宮中,那李柔鐵定是與先皇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可嘆先皇雖對先後痴心一片,但風流的習性卻與錦文帝相承,微服私訪時留的種都不知有多少,光是將目標放到宮中,還不足夠。
看來他得加快步伐,趕往隨州一查了。
手下領命下去了。
他回到李千落身邊,往她懷裏又塞了一個暖爐,將狐裘罩得更緊了一些:“天冷,趕緊回屋,以免染上風寒。”
“不會的。”她笑嘻嘻地拍拍身上的雪,大大咧咧地道,“我身體可好了,才不會病呢。”
君泠崖見她面色紅潤,也不像被凍着,就沒多管。陪着她繼續玩雪,逛集市,夜晚看了煙火,將她這快樂的日子安排得滿滿當當,讓她過足了一把民間過年的癮。
誰料,就在君泠崖決定翌日離開時,出了個小事。
興許是見她太過調皮,讓她收收性子,她的身體在次日就發出了風寒的警告,當日午時就變本加厲地起了熱。
病來如山倒,這句話放她身上都不為過,她平日身體康健,無病無痛,這一座病山壓來,就把她壓垮了——頭昏腦漲,擁着厚重的棉被,跟木頭似的杵在床上,呼吸吐納皆是滾滾熱氣。
像是懲罰她一般,君泠崖照着大夫開的藥方,煮了一碗特濃的葯汁,一入房,就熏得滿屋苦味,刺激得她的鼻頭都忍不住應景地皺了起來。
“好苦好苦。”葯汁送到面前,連堵塞的鼻子都一瞬間通了氣,讓苦味毫無阻礙地納入,她扁着嘴,搖頭拒絕,“不喝好不好?我蓋蓋被被,出一身汗就好了。”她最怕喝葯了,小時候起熱,灌下去的葯汁,苦得她味蕾都着了魔,非但品出的苦味更濃,還將苦味黏在了舌根,吃的食物都帶着化不開的苦澀。
君泠崖沒搭理她,手搭在她額上探了探,那滾燙的熱度,讓他都想物盡其用地在她額上煮雞蛋。舀了舀濃稠的葯汁,散了熱氣,他面無表情地將其遞給她:“自己喝,還是我喂?”
“嗚……”壞豆腐又兇巴巴,她小嘴都能掛油瓶了,偷偷從被中伸出手,撒嬌地扯扯君泠崖的衣袖,“不喝好不好?”
君泠崖將葯汁遞得更前,重複道:“自己喝,還是我喂?”
在壞豆腐的銅牆鐵壁下,她徹底敗下陣來,蔫蔫地把小臉埋入被中,軟聲軟氣地道:“不想動……哎呀!”
君泠崖直接把她拽出被窩,葯汁強塞進她手裏:“自己喝。”
她嘟起嘴,皺緊眉頭,深吸口氣,強忍着喝了下去。
青釉碗很快見了底,一點汁兒都不敢剩,君泠崖將準備好的蜜棗伸到她面前:“含吧。”
她病殃殃的,覺得動一動嘴都很吃力,索性就着君泠崖的手,張開小嘴咬下蜜棗,但似乎是對那修長的手指戀戀不捨,她的唇順着蜜棗含到了他的指頭。
少女的唇柔嫩香軟,輕觸的一瞬間,像過電般激得君泠崖渾身一顫,他快速收回了手,但指尖仍熾熱地殘留着她的體溫,燒得他如在火中炙烤。
他狼狽地快步離開:“我去打熱水,給你沐浴。”
出到外頭,讓寒風醒了醒腦,他才打了一大桶熱水回屋,撒入藥粉,攪拌均勻:“起來葯浴,好得快。”
“噢。”她不情不願地鑽出熱乎乎的被窩,剛想打赤腳,想了想,又老實地穿好鞋走過去,沒有任何防備地解開衣帶。
君泠崖探好水溫抬頭時,看到的是從未見過的香艷場景——
她外裳盡褪,單薄的中衣立挺地凸現她玲瓏有致的身姿,就像一朵待放的出水芙蓉,隨着剝下的苞骨朵兒,展露藕似的雪白身軀。
君泠崖的感官頭一回受到如此衝擊,眼看雪般的肩頭就要“初露頭角”,他呼吸一緊,抓起屏風上的狐裘罩到她身上,迅速別過眼:“你在做什麼!”
“啊?”她莫名其妙,“不是要沐浴么?我在脫衣服呀。”
君泠崖努力讓自己的口氣平靜:“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在男子面前脫衣。”頓了頓,又添了一句,“亦不可看別的男子脫衣。”
“為什麼呀?”她不明白。
她太單純無知,君泠崖也沒那厚臉皮解釋那些不宜的事情:“總之,除了你夫君,不準任何男子看你的身軀,你亦不可看男子的。”
“噢。”她歪頭歪腦,還是不理解,一根筋地問,“那我可以脫衣服了么?”
“我走後可以。”君泠崖跟她說話實在燒腦,丟下一句,匆匆地走了。
遠離那勾人攝魄的人,君泠崖怦然跳動的心仍遲遲不停歇,他像渾身脫了力,靠在牆上,拿手蓋着眼瞼。
那一幕太過曖昧,太過旖旎,也太過考驗他的痴心……
他一手握拳,狠狠地錘了一下牆壁,忍着內心翻湧的衝動,到外練劍散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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