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修仙再體驗(十七)
員嶠是在岱輿沉沒三天後開始下沉的。
此時員嶠山的群眾已經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人固執地想要見證什麼。
元子真今天特意早起,拉着她找了最高的好位置全程觀看。碧藍的海水漫過環丘,漫過星池,雲石被水浸透瞬間坍縮,猗桑和芸蓬被成片的淹沒,南方的移池國、北方的浣腸國,*凡胎正經受着毫無辦法,只能就死的悲哀……一切都跟三日前的岱輿山沒有區別,令人窒息的世界毀滅。
在員嶠山徹底沉沒的那一刻,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山點了個頭,又飄了起來。
她在剛剛那個瞬間明明已經聽到了系統失敗的倒計時,然而員嶠山,從頭部開始,又慢慢的從海水中冒出了一個尖尖,冉冉升起……系統和她都難得的沉默了一下,然後系統的倒計時有些尷尬的消失了。
從新漂浮起的員嶠山,該蒼山如洗的依舊如洗,該枝繁葉茂的依舊繁茂,只不過上面再沒有了能活動的生靈。
山體越升越高,露出裸露的軀體,驚恐的、成片溺死的屍體,有的掛在林間,有的被水流漩渦帶走,在廣袤的海中一個浪花也沒激起,就那樣消失了。
而且,堅持不過幾個瞬息,它的迴光返照也似乎結束了。
山體再一次下沉,好在這次不用再受到煎熬和痛苦,人們的慘叫停息了。
……
可是它又一次搖搖晃晃地升起……
。。。
系統和她都再一次尷尬的停住,這是納尼,她往生咒都念了一半了,結果這到底算沉還是不沉啊?!
“現在當然不算沉了,”元子真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吐槽,氣定神閑地指點,“沒看見山頭還冒着一個尖尖?”
“……”
“可是這樣的地方,樹木最終都會被浸泡腐爛,不會再有生靈繁衍,一塊死地,被判定是失敗也不無可能。”唐萌看着海浪中不倒翁一樣翻滾的員嶠山,這次它不小心被掀翻了,掉了個個兒升起來,露出來的是遍佈孔洞的屁股……
這麼看起來,整個山體的內部都被蛀空了,真是一項了不起的工程。。。
“你太狹隘了,”元子真點着她的頭,“豈不聞蜉蝣朝生暮死,風聲木萬歲一枯,生靈的壽命本就差異極大,就說員嶠山上的移池國,一群身長三尺的小矮子,不也能活萬歲以上?岱輿山上的遙香草,久食即可延齡萬歲,世間長壽者幾多也,但你因何說擁有短暫壽命的生靈稀少呢?被給予的生命短暫,自然沒有多餘的時間長得很大,那都只是因為你沒有足夠的眼力和足夠長的時間去發現它們罷了,說不定在員嶠山一沉一浮間,有一種生靈已經完成了從幼小變得成熟,繁育了下一代,甚至享受了兒女繞膝、子孫滿堂,完整地過完了雖然短暫但並不乏味的一生呢?”
“……”好吧,聽着很有道理,但其實這明明就是詭辯。。。
但不管怎麼說,在他都能舉出這麼多例子的情況下,學識廣博的系統當然有着更多的儲備知識,判定員嶠山的狀態,似乎真的成了一個難題。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他之前說的話——“有一種使程序崩潰的辦法,就是死循環。”
當然首先要簡明扼要的廢話一下死循環為什麼會使系統崩潰……就是指一個指令不停不停不停的運行,刷爆了系統可用的空間。。。和現在的狀況很像哈,員嶠山很可能就這樣長長久久的沉浮下去了,系統連給玩家一些輔助功能都要仔細算計額度,這個死循環的世界如果想要判定成功失敗,就要維持運行到天長地久,不好意思開銷可能是一個天文數字,反正沒算出來之前系統早就崩潰了>_<……
她在這個可能一直存在下去的世界裏又呆了很久。
系統早已經習慣了每次員嶠山沉沒就開始數數,也早就習慣了剛數一個數就不得不閉嘴,但是它還是堅定的數着,萬一哪次走運就卡住了沒來得及升起來呢??
唐萌開始還喜歡看系統被山調戲,跟着看看熱鬧。後來實在嫌煩,每三十秒就有人跟你耳邊不厭其煩的報個數,睡覺的時候也不例外,她特么都被吵醒多少次了??
於是勒令它閉嘴吧,等能數到9的時候再有臉張嘴。
_(:3ゝ∠)_……
沒了系統的計數,日子一下子變得無聊起來。
身旁沒有跟她說話的人了,元子真在帶她看了一場好戲后就消失不見了,他說這個死循環只是一個突破口,系統不會真的任由它永遠運行而被它玩完,所以他還有很多後續工作需要做。
走之前給她留了一個空中的小島,有花有水,還可以自己蓋房子。
於是她只能每天自己數着員嶠山的沉浮過日子。
後來她也覺得員嶠的運行路徑估計萬八千年內不會有變動,她這麼盯着它實在毫無必要,於是就想給自己等待的時間裏找點事兒干。
她去了蓬萊三島探訪故人,原本那場鬧劇一樣的倫-理混亂已經漸漸回歸正常,許多當時地位低微只能用不光彩的手段偷渡過來的弟子,如今也靠着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一席之地。
那些不願意再勉強自己跟別人生活在一起的弟子,有的靠自己取得的地位擺脫了束縛或者取得了平等的地位,依附於人的也在努力獨立。那些一口氣娶了一屋子的原住居民,也漸漸從大甩賣的瘋狂中冷靜下來,大多是根據自己的能力,挑了依附於自己生存的群眾中最喜歡的一個或幾個,剩下的基本當做不存在。
這些外來道侶、小郎君是沒有分配口糧的,如果完全依附於伴侶,伴侶要養活一個大概不難,養活一群就要考慮誰先被餓死了。
生活不容易,大家都很現實。
讓唐萌驚訝的是,像四師兄、六師兄、七師兄這些很有些真本領的人,自己混出名堂來,過得好並不稀奇。像小十八那樣身教體軟的少年,因為漂亮天真,也是惹人憐愛,就算依附於人也是過得滋潤。她只是沒想到除了這幾個以外,過得最舒服的竟然是十二師兄這個出了名的軟腳雞==。。。
他當時嫁的人是珂師姐,這也算成全了他的夢想吧……然而當時給珂師姐陪嫁的小郎君有十數之多,她幾乎就是把他們當做嫁妝在用……只能說她確實是聰明而不走尋常路,當時競爭激烈,外嫁的女子,對方是非常看重嫁妝的。但在修仙界中的大多都是無根浮萍,更別說她們這些小弟子,歷練都是沒有過的,又哪裏會有什麼家底。不過男子和女子又不一樣,女子大多柔弱而企望攀附,磋磨得狠了還愛死,男子就不同了,糙實肯干,不肯干也可以打得你勤快,誰也不會說自己家多了許多壯年男丁是一件拖累事吧?天分不行,砍柴種葯打獵這些也是要得的,除了白做工,口糧的問題自己就能解決。瞧瞧,多好的買賣!
於是她開始私底下招募陪嫁團,第一個報名的就是十二師兄……(剩下的人-大多也是被他募集來的2333……
如今,珂師姐已經靠着自身的天分有了些地位,基本上脫離了道侶的掌控。她身邊的“小郎君”們也都自給自足,跟她還保持聯繫,但早已脫離了尷尬的關係。只有十二師兄從始至終跟着她,表示自己一直要做她的小郎君。
十二天分不佳,卻精於庶務,和珂師姐男主內女主外配合得十分默契,從他們已經有一個兩進的小院子就可以看出來了……這種道侶分居的現象雖然已成社會常態,但終究不可能無視誓約,真的解除關係,所以十二師兄以後無論怎樣,大抵都只能站在珂師姐的裙下,但唐萌問起這點時,他好像很不在意的樣子。
“小師妹還是太年輕,追求那些虛來虛去的名頭有甚麼意思,我還是過我自己的實在日子最重要。”
他說這些的時候,手裏拿着賬本,正盤算着從哪裏抽出一筆銀子來,阿珂看中街角那家銀樓的藏珠簪可是好久了。
……
她在修仙界往返一趟,世情百態似乎看了個遍。堅強的能在逆境中也活得蓬勃向上,柔弱的等到真要死的時候,也就不柔弱了。
她聽說元屏郊在凡界混得也是不錯,開了一個很大的門派,可惜上次去看他的時候,他身邊的故人已經去了七七八八。
到了凡界,修為無法進境,他老得非常快。
雖然也有幾百歲的壽命,已是凡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上次他還是衣袍勝雪,瀟洒倜儻的的青年掌門,這次他來見她時,就已然有了中年人的模樣。
他的眉間緊鎖,似乎有着很深的愁慮,以往她來他都是不怎麼搭理她的,可是這次,他看着她,竟似乎也想要跟她說說話。
然而終究沒有開口。
她默然離開。
……
她最近心情不好,腦袋上一直有一朵黑雲在飄。
頭頂上裝簪子的某人終於開口,“我以前說過想帶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那就走吧。
她還沒游過真人版的水下世界,難得有元華清做靈獸保駕護航,她可以下潛到極深的海底,還不用擔心事故。
員嶠山當時崩塌,雖然比她預想中要柔和很多,但也攪起了巨大的漩渦。身處漩渦範圍內的地方,沒有哪裏是完好的無損的。
然而唐萌還是被它的美麗驚得啞然。
他們都做好看到一片廢墟的準備了,沒想到卻找到了一片秘境天堂。
“比我以前在的時候更繁茂了,”元華清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好在族人遷徙了,不然我以前還來不了這裏。”
果然生命永遠比想像的要更堅韌。
他興緻勃勃地拉着她四處轉悠,哪裏是育幼房,哪裏是演武廳,哪裏是花廳——花廳相當漂亮,全是各式各樣唐萌從未見過的水下植物。在這樣極深的海底,本該是漆黑一片,什麼都黯然無光的,然而他們居住處的房子卻都閃動着柔和的光暈,像一座閃閃發亮的水晶宮。
她可知道他的品味遺傳自哪兒了……
“我們搜集很多的夜明珠,”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們的原身也是會發光的,現在這裏太暗了。”
他從她的頭上脫離,化成了自己原本的形狀,是一叢小小的珊瑚球的形狀,雖然缺了半邊,但斷截處已經生出了小小的肉芽。
他的身體猶如紅寶石一樣發出美麗的光暈來,在這漆黑的海底里,好像一團柔軟而不可觸碰的夢境。
她終於明白員嶠山的掌門為何那麼喜歡赤瑚擺件,在絕對的黑暗中誕生出的光,本身的美麗便已無可估量。
更何況這樣的美麗絕對會讓反差萌星人一見傾心,倒地不起==。。。
她們又去了赤瑚一族現在的聚集地。
幸好元華清雖然被它們排斥,但還能跟它們交流,他的勸說與元子真的相助,將這一群美麗而柔弱的生物完整的保存了下來。
他如今做了唐萌的靈獸,身上人的氣味越發重了,依舊遭到了族人的排斥。但他現在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沮喪,能讓自己在世上不是唯一一個,本來就已是足夠幸福的事情了。
她們離開的那天,消息在短時間內傳遍了赤瑚族中,夜明珠裝飾好的巨大洞府間,無數的艷紅光球懸浮在漆黑的海水中,默默地注視着他們的離去。
元華清懂了,雖然排斥,但它們到底還是接受了它。
以後,他也可以,“歡迎回家”了……
再見到元子真是一個平常的午後,她正在曬葡萄。
最近她耐不住元華清的央磨,去了一趟凡界的西域之地,帶回了許多豐美甜蜜的水果,種了一些,另一些要晒成果乾。
她知道不同世界裏時間的流逝速度是不一樣的,然而等到元子真再來的時候,她真的已經安於現狀,幾乎要忘記他了。
元子真凝視着她:“你可以選擇留下來,或者跟我走。有你的助力計劃更容易實施,但是如果你不想接觸那些,就留下吧。”
留下,然後再也不能回去么?
她恍惚了一下,其實經歷過這麼多世界,她對原本生活的世界都漸漸模糊起來,那裏有十丈高的葦草嗎,有吹石即開的麒麟嗎,能看見半空中龍和鸞鳳的合舞嗎?
好像都不能……
然而那裏有她還未完成的責任。
最起碼的生養之恩還未報答,親人之愛,朋友之誼,她總不能享受之後沒有回報,凡事都要成因果才算圓滿,她沒有選擇。
只是不知道成功的那天到來后,她是否還有選擇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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