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狀元跨馬游京都遊街市再遇潛龍王
86_86464一百份考卷,顯然不能讓皇帝一份一份自己看,所謂殿試也是要考官們先批卷的。讀卷官有八個,每人一桌,輪換傳閱。讀完卷后在卷宗上做個代表等級的記號,最上等就畫個圈,下等就打個叉,等全部閱完之後就將畫圈最多的十本卷子呈交給皇上,再由皇上劃定名次。
看到江源的卷子的時候就連皇帝也是一愣,怎麼這麼厚?
再一看,卷子上面畫了八個圈,八名讀卷官都認為此卷為優,皇帝也就感興趣了。仔細品讀一番,皇上不由拍案叫絕,“好!”
這麼個水利的題目已經在朝中爭論了好長時間了,所以他才隨手作為題目放到了殿試之中,本也沒當一回事,朝中的重臣都沒想出個辦法來,這些連官都沒當過的學子又能有什麼想法,結果還真得出這麼篇好文章來。依照這篇文章所講,便能解決穿山而過的難題,而且可以防止黃土遇水坍塌之患,而且此文章還寫了如何募集資金,如何監管,若行之有效那麼以後在國庫不豐的時候也能修建這等設施,豈不是妙哉。
皇帝一笑之下便用硃筆批示,旁邊等待的讀卷官看了便知曉,這卷子便是新科狀元郎的了。所有名次已經確定,考官拆開彌封,那狀元的卷子上正寫着——“四川成都江源”!
狀元郎,頭戴三枝九葉金花,跨馬遊街萬人矚目。騎在白馬上,江源才算明白什麼叫萬人空巷,什麼叫滿城轟動。
唐朝的孟郊兩次科舉不第,四十六歲才中了進士,聊發少年狂態的寫了一首《登科后》,詩云: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四十六歲之人看到何等場面才會由此感受?江源現在是知道了。現代那些省狀元市狀元也不過就是有幾個電視台採訪罷了,哪能看到這等受人矚目的場面。
榜眼湯鳴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探花便是方涵,三人騎着白馬繞過整個四九城,人群才漸漸散了。湯鳴酒不醉人人自醉,雖然被馬匹墊得全身難受,但卻喜笑顏開。方涵更是高興,他本以為會試十三名的他會變成二甲進士,搞不好要去邊遠地方做個縣令,沒想到殿試被點為探花,那就可以留在京中任職了,也免得母親為他憂心。
遊街之後,和方涵打了個招呼,江源才回到家中。都知道他跨馬遊街一天怕是累了,家中早就備好了熱水供他沐浴,換好了衣服以後一些合他胃口的吃食早就在桌子上擺好。江源平日裏飲酒不多,今天只讓李達取了一壺梨花白慢慢小酌。他當了狀元的事情全府已經傳開了,下人們也都得了賞銀,也都在歡呼熱鬧,他懶得約束,這時候還沒有瓊林宴的說法,就着這熱鬧的氛圍喝乾杯中酒水也是不錯,江源微微一笑,父親母親,孩兒終於苦盡甘來了……
靖朝還是比較人性化的,新科進士都有半個月的假期,讓他們可以衣錦還鄉,家中離得遠的也可以趁着時間與親朋好友歡聚慶祝。
江源和同年們喝了幾次酒,回去書院拜訪了老師,又去過文殊寺拜祭父母之後就閑下來了。想來自己這麼多年都沒有好好逛逛京城街市,他便帶着清漣一道出門逛街去了。
逛着逛着難免走累了,江源就走進了一家古董鋪子歇腳。鋪子裏面的夥計看他一身布衣,也不去細看古董,就以為他是個窮書生也不去理睬他,江源倒也樂得清靜。就在這時,卻聽有人叫他,“江兄。”江源回頭一看,這人他還真的認識,正是當初他救下的那個掉到山峽里的青年。
見他轉頭看了過來,青年笑着說道:“江兄,許久不見,我倒欠你一聲賀喜。”
一下就能叫破自己的名姓,又知曉了自己狀元的身份,眼前這人果然不簡單。江源勾起嘴角,“這位兄台,久見了。”
司徒晟指了指兩邊架子上的古董,“江兄可有喜愛的,有我便買下來算是送給江兄的賀禮。”
那夥計一見生意來了,立刻小跑着上前來介紹,要多熱情有多熱情,哪能看出剛才的冷淡啊。“公子,您看這個,這可是前朝的官窯瓷器……”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江源打斷了,“前朝的?那釉子又松又軟哪有前朝的緻密堅硬?落款更是粗劣,纏枝蓮的紋飾就更不可能了,這種紋路才出了不到三十年,前朝根本沒有。就這麼個低劣的瓶子最多最多也就值個一百錢,還是看在這瓶子個頭不小的份上。”
夥計一聽就知道這人是瓷器行家,連忙又展開一幅畫,“您再看這幅畫,這可是陳寒晴的真跡,《關山明月圖》……”
“要說這畫嘛畫的還不錯。”江源打量了一眼,說出這麼一句,那夥計立刻眉開眼笑,誰知下一句就把他的笑容打在了地上,“想來也是高人仿出來的。”
“這,這可是真跡,怎,怎麼會是仿的?!”夥計連忙狡辯。
“你看。”江源指了指落款的地方,“這上面寫着丁未年作於江東,我算了算,這丁未年不是太初二年就是廣平五年,太初二年陳寒晴兩歲,廣平五年他卻死了十年了。你覺得這是他兩歲畫出來的,還是死了以後託夢畫的?這陳寒晴還會詐屍嗎?”
他又指了指那簽字,“一個人最常寫的便是自己的名姓,這落款的名字寫的是猶猶豫豫扭扭捏捏,轉個筆也要用兩盞茶的時間,你覺得誰會這麼簽名?還說不是仿的!”
夥計也服軟了,只能從櫃枱後面拿出一個布包,打開之後裏面是一個白玉做的鎮紙。“先生,”他也不敢不叫公子了,只求他口下留情,“您看看這件東西,這可沒敢蒙您了,絕對是前朝的古物。”
“哦?”司徒晟見江源說的有趣,接過了那鎮紙仔細看了看,反正他是沒看出有什麼不對來。一條夔龍回首向背上看,龍背上還馱着一條小龍,這叫蒼龍教子,是很常見的玉雕題材,沒什麼不妥的,看着玉質細膩油潤,確實不錯。
“嗯,你這回好歹沒騙人,這倒確實是前朝白玉的蒼龍教子鎮紙。”江源看了看,“只可惜啊……”這一句差點沒把那夥計給嚇着,難道還有不對的地方?“你看那上面那塊沁色,那是墓裏面出來的標記。這東西好是好,可惜是死人的陪葬,太不吉利,你自己留着玩兒吧。”
一聽是墓里出來的,司徒晟嘴角抽了抽,還是將東西放下了。看那夥計張口結舌的樣子就知道江源又說對了,厲害,果然厲害……“江兄,我母親生辰將至,便想選一件東西作為賀禮,不知江兄可否幫忙給長長眼?”
江源思量一下笑道:“行啊,那就和我去臨街那家玉泉齋看看吧。”說著就帶着清漣往門外走。
司徒晟帶着隨從跟上,不解地問道:“既然臨街那家店更好,江兄為什麼偏進了這家鋪子?”
江源也不在意,隨意地說道:“哦,玉泉齋東西雖好奈何茶水點心太差,若要尋個歇腳的地方當然還是剛才那家好了。”
這回答……司徒晟被逗樂了,跟着江源就進了玉泉齋。
看了幾樣古物,江源指着一張畫著貓撲蝴蝶的畫卷讓司徒晟買下,青年對這些古玩也是一知半解,一聽江源的話便命隨從付錢。一張畫卷只有一百多兩銀子,倒也算不得多貴。
出得店來坐上茶樓的包間,江源才說道:“好險,倒是撿了個大漏。”
“此話怎講?”司徒晟問道,他是真的看不出那幅畫有什麼特別的。
江源命清漣展開了那畫卷,指着上款上的姓名,“這上面寫着是贈給漱玉居士的,這漱玉居士很少有人聽過,但若說是送給青石山人便知道了吧。”
“何照琳?”青石山人何照琳,那可是前朝的大詩人,司徒晟自然聽過。
“何照琳六十歲以後開始信佛,所以改號叫漱玉居士,那時候他基本不寫詩了,也沒出過詩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這個號的事,我也是看了一本孤本的古籍才知道的。”江源再一指下款,“這下款題着柴玉棠,玉棠是柴昭的字,這幅畫是柴昭畫的。”
“柴昭?柴昭落款不是一向落他的號終南散人嗎?”司徒晟對柴昭還是頗為了解的,這位大家的畫可謂是價值連/城,乃是前朝最出名的書畫大家,一幅畫至少要一千兩黃金才行。
“那也要看他是送給誰的。”江源說道:“何照琳乃是柴昭的恩人,當初柴昭家貧如洗潦倒度日,曾在何照琳家借居,一住就住了九年,直到被舉為郎中才離開了何照琳家,又是何照琳贈錢給他才能讓他在京中買房居住的。送給恩人的畫再落終南散人的號就不夠正式了,所以他便落了字玉棠,代表他是晚輩,拜上恩人。推算時間,這畫是何照琳七十大壽的時候收到的,這也就合乎情理了。”
江源用手指了指畫面上的蝴蝶和花貓,“蝴蝶花貓乃是工筆細描,內藏靈動,再看這後面的寫意的山石,寥寥幾筆卻自有風骨。那老闆沒眼光,當是假畫賣的,所以才賣了一百兩,這可是柴昭的真跡,就是一千兩黃金都未必買得下來。貓蝶便是耄耋,這是好寓意。無論是何照琳還是柴昭都很長壽,何照琳活到了九十二歲,柴昭更是百歲老人,一位長壽之人送給另一位長壽之人的代表長壽的畫作,可不是難得的珍品嗎?祝壽送是最好不過的。”
司徒晟忙令人將畫卷好放好,柴昭的真跡?那他得揀多大的漏?一千兩黃記啊……沒有江源在,他哪看得出這些門道……
“多謝江兄了。”司徒晟端起茶盞,“我便以茶代酒謝你一杯。”
江源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不敢當,下官不敢當三皇子一謝。”
此話一出口,司徒晟一驚,但他很快就放鬆下來,他相信江源,以對方的品行絕不會害他,“卻不知我哪裏漏了破綻。”
江源先站起身施了一禮,才微笑着坐下,給司徒晟和自己都斟滿了茶杯,“殿下倒是沒露出破綻,可惜您的侍從卻掩蓋不住了,他雖然一路都沒有講話,但他抬頭的時候我卻看到他沒有喉結。侍從是內侍,那麼主人又會是誰?皇子王孫中這等年紀的沒有幾個,我也就蒙中了。”
司徒晟苦笑,什麼蒙中,皇子王孫中會在山裏險些被人殺了卻驚不起一絲浪花的可不是只有自己這個三皇子一人,其他的哪怕是磕破點油皮兒都能引出驚濤駭浪來。“果然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啊,果然明察秋毫之末。”
江源舉杯相敬,“不知殿下當面,當日多有得罪。江源一向深慕殿下為人,今日一見足慰平生。”他躬身敬茶,倒是讓司徒晟不知所措,沒想到當世人傑的江源竟然對他仰慕非常,這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殿下行事解民所憂,答民所困,不為名利,不為自身,以身犯險而任勞任怨,下官敬慕非常。”江源目光清澈地說道:“三年前黃河決堤,水患千里,殿下不避艱難親往堤壩,除奸商,開糧倉,才救得萬千黎民性命,江源代天下百姓謝殿下之恩。”
江源是真心拜謝這位三殿下,私開糧倉簡直是天大的罪過,更別提他斬的那位奸商還是南安王小妾的弟弟,當時皇帝震怒,司徒晟險些被論罪,後來雖因為百姓自發上京求告而免了罪過,也給司徒晟定了個大奸似忠的罪名,否則這位殿下都二十有二了,怎麼還是沒有官職王爵?司徒晟願意以自身前程做賭,救得災區百姓,若說他沽名釣譽純屬是胡扯,這人絕對是個真正的仁人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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