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賀禮
?蕭北游進入水榭的時候,楊瓊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軟榻前用綢布細細擦拭着一柄長劍。蕭北游遠遠看着他,只覺得眼前的男子丰神俊秀,不怒而威,讓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然而,一想到他與那何晏之之間的種種,卻好似如鯁在喉。
本來有個沈碧秋也就罷了,現在又來一個何晏之,實在是……防不勝防!
“阿北。你來啦。”楊瓊放下手中的劍,抬起頭,“為何不進來?”
蕭北游慢慢走到楊瓊的面前,空間仍涌動着那股若有若無的曖昧腥臊之氣,讓蕭北游的臉微微一紅,不由低頭喚了聲“師兄”,便垂頭站在那裏。
楊瓊望着他:“我正有一件事派你去做。”他從榻上拿起一張紅箋,淡淡道:“江東沈氏和關中柳氏下個月聯姻。沈眉的獨子沈碧秋將迎娶柳家大小姐,你便代九陽宮送一份賀禮過去罷。”
蕭北游驚訝地抬起頭:“師兄,我素與姓沈的不睦。這份差事我做不得。”
楊瓊的面上閃過一抹戾色:“你做不得,難道叫我去么?”
蕭北游忙跪下身:“阿北不敢。”
楊瓊道:“江東沈氏乃百年世家,九陽宮不可與之交惡。我派你前去,也是因為你是我九陽宮的二當家,也算是我楊某人給沈眉的面子。”他將手中的長劍拋在蕭北游的面前,“賀禮便是這柄劍。你再到市集去置辦一點女子出嫁用的妝奩,一併送去罷。”
蕭北游的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長劍,道:“這碧水劍是從師祖手中傳下來的天下神兵,乃本門至寶。師兄怎可輕易送人?”
楊瓊勃然大怒,拍案道:“放肆!我是宮主,還是你是宮主?竟敢置喙我的決定!我便是將整個九陽宮送給沈碧秋,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蕭北游卻鯁直了脖子,一雙深邃的眼睛狠狠盯着楊瓊:“我看是大師兄難以忘情於沈碧秋罷。那姓沈的只是說了一句‘喜歡’,你便巴巴地把劍送過去,還找了一個和姓沈的長得差不多的戲子養在身邊。師兄既然如此自輕自賤,為何不自薦枕席……”
他話還未說完,楊瓊的五指已經狠狠扼住了他的喉。楊瓊氣得面色鐵青,連指骨也咯咯作響,切齒道:“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擰斷你的脖子!”
眼見着蕭北游的臉色已經發紫,楊瓊才鬆開手,一把將蕭北游摜到地上。
蕭北游捂着脖子一陣咳嗽。楊瓊斜睨着眼睛看着他,冷冷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總是處處為難何晏之。我再次警告你,何晏之是我的人,不論以後如何,我現在對他很滿意,他是一個很合格的影子。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對他作任何小動作,我絕不會輕饒了你!”
蕭北游點點頭,眼中竟淌下淚來:“師兄,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記得咱們小時候,你對我多好哇。為什麼現在對我連個外人都不如啊?師兄,阿北不甘心啊!”
楊瓊一愣,背轉過身,沉默了良久,方道:“你只需記住,我是九陽宮主,你是我的右護法,便是了。”他又頓了頓,“我一直把你當兄弟,至今未變。但是,你也記住,不要觸及我的底線。聽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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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正歪在房中的榻上休息。他這人平日甚是不修邊幅,但是楊瓊不喜,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維持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假象。他有時候也在猜測,自己扮演的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讓雄倨一方的九陽宮主楊瓊待之如此溫柔,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異樣的羨慕。
沈碧秋。這名字倒是書生氣得很。何晏之微微沉吟,他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這個名字在武林上代表着什麼。
他不免又想到楊瓊在自己身下的樣子,那樣白皙的身體,修長的雙腿,如潑墨般的長發,無處不美。他本不喜歡男人,但是這個人是楊瓊的話,或者就另當別論了。他不由得以手遮面,兩頰已經緋紅,心中突然又生出一絲怨毒,那個沈碧秋,也曾看到過楊瓊那般模樣么?
他全身燥熱起來,隨手便扯開了衣襟,袒胸露腹地躺在那兒,滿腦子全是楊瓊含情凝睇望着自己的笑靨。他覺得自己一定中了毒,中了一種名為楊瓊的毒。念及此處,他不由得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自言自語道:“何晏之你真他娘的賤,簡直就是色令智昏!怎麼就忘了那是一個翻臉無情的瘋子!”
“誰是瘋子?”冰冷的聲音突然間響起。何晏之一個激靈,從榻上翻身而起,結結巴巴道:“宮……宮主!”他手忙腳亂地從榻上下來,跪倒在地:“參見宮主!”
楊瓊冷冷看着衣衫不整的何晏之,抬起腳尖點在何晏之的胸口:“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瘋子。”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嘲諷,“你說,我如果一用力,你的心會裂成幾瓣?”
何晏之嚇得面如土色,勉力擠出一絲笑意:“宮主您開什麼玩笑?”
楊瓊面沉似水:“膽敢誹謗宮主,本就是死罪。”
何晏之一哆嗦,楊瓊已俯下身,伸手在他的臉上慢慢摩挲。何晏之覺得那雙白玉似的手冰冰涼涼,修長的手指掠過自己的臉頰,猶似地獄的召喚,只聽見楊瓊喃喃道:“可惜了這張臉……該如何是好呢?”
何晏之忙道:“宮主就饒過我這次罷。”他努力陪着笑,“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何晏之就是您手裏捏着的一隻螻蟻,宮主您有好生之德,就請抬貴手放晏之一條生路。晏之今後定然日日供奉宮主的長生牌位,遙祝宮主年年福祿,歲歲安康,子孫萬代,永享榮華……
何晏之還想往下說,臉上卻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楊瓊面色陰鬱喝道:“閉嘴!”這一掌着實厲害,何晏之只覺得腦袋一下子大了三圈,嗡嗡嗡地作響,還沒反應過來,楊瓊的手指已落到了他的咽喉處,正一點一點地收緊。
楊瓊白皙秀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仄的笑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錯,你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隻螻蟻,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只是,這張臉,我着實喜歡。你死後,我就把你的麵皮剝下來,做成面具,掛在床頭,日日觀瞻。”
他的手指越收越緊,何晏之的呼吸急促起來,眼前的人影也變得模模糊糊,鼻頭一熱,一股鮮紅的血流了下來。他暗暗懊惱,心想今日是躲不過去了,定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念及於此,悲從中來,眼底便淌下淚來。
何晏之正閉目等死,突然哽嗓的桎梏一松,他猛地灌進一口涼氣,不由得劇烈咳嗽起來。他睜開眼,只見楊瓊已站起身,一臉漠然地看着自己:“哭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低頭哈腰的,你的骨氣在哪裏?”
何晏之站起身,心裏默默道:你每晚在我身下倒是有骨氣得很。臉上卻堆着笑:“在宮主這樣舉世無雙的大人物面前,自然是天下英雄竟折腰。”
楊瓊不語,復爾冷哼了一聲:“巧言令色!”他的目光落在何晏之敞開的衣襟上,“青天白日,衣冠不整,哪裏有君子之風?若再讓我見到你這般樣子,便扔你去暴室面壁十日!”
何晏之驚得忙不迭將衣襟合上,陪笑道:“方才不經意間想到宮主,竟有些情不自禁。”
楊瓊的臉騰地紅了,眉心微蹙,怒道:“你!真是……寡廉鮮恥!”他拂袖轉身,走了幾步,又迴轉身,看着何晏之:“晚上來水榭。”說罷,便急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