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遙
?蘇氏聞言抬起頭,見到阿丑興高采烈的模樣有些吃味。但往深處一想,不由發酸,縱使自己再疼愛她,她還是渴望着父親疼愛的吧。再望向秦祚,那人正含笑聽兩個小人兒說話,她愣了半響,在那人看過來之際慌忙收回眼光,素手將一縷散落的秀髮別在耳後,不露一絲痕迹。
秦祚跟兩個小人兒說笑一陣,還記着下午跟那宮婢的約定,起身,再次叮囑朱太后不準實施溺愛政策,晚膳時要喚人將小青牛帶到長生殿來。朱太后很不耐煩的應了,秦祚忍不住在兩個小人兒臉上一個香了一口,笑嘻嘻的走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朱太后見着她這麼反常的舉動,呆了半晌,憋出一句。
蘇氏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往日跟皇帝一年只碰得到一兩面,也不了解皇帝是怎麼個人,叫她如何接話?
“王瑾,咱們去冷宮。”出了慈安殿沒走幾步,外面竟紛紛揚揚的下起雪來,自有宮人執傘撐在頭頂。秦祚伸出手,晶瑩的雪花落在手掌上,微涼。她興緻一下起了,快走幾步逃離大傘,衝進雪裏,有些雪花打着旋兒鑽進她脖子裏,將她凍得一個哆嗦,臉上卻揚起大大的笑容。
“陛下,這可使不得。”在前帶路的王瑾邁着小碎步倒回來,急得不行,這要是凍壞了可如何是好。
秦祚一臉無所謂的讓身後的宮人都退了,就剩她與王瑾兩人:“帶路帶路。”
王瑾無奈,陛下太任性,他這貼身太監真是操心。秦祚身上的白色越積越多,王瑾幽怨道:“陛下,小的去拿把小傘來如何?這樣下去衣衫可得濕透了,恐患風濕之症。”
“冷宮還有多久到?”秦祚顧左右而言他,我的身體可倍棒,哪能淋點雪就病了?我在雪堆里睡一晚都沒事呢。
王瑾回道:“快到了,陛下,小的還是去拿傘吧?”
“聒噪!”秦祚道:“你再啰嗦,我就讓你當太監總管去。”
王瑾欲哭無淚,看到魏忠凄慘的死樣,他短時間之內對太監總管那個職位沒有興趣。乖乖收了聲,老老實實的帶路。
“吱呀……”
一聲輕響,冷宮的門被王瑾推開,頓時一股陰寒的風倒卷而來,王瑾膽子小,忍不住一聲驚呼。
秦祚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咋咋呼呼的幹什麼。”她沒被冷宮嚇着,倒是被王瑾嚇了一跳。往內看去,破壁殘垣,蛛網橫生,沒有絲絲人氣,這地方怕是平日連宮人都不會來吧。
王瑾站在門口,死活不敢踏進去一步,他就想不通了,陛下怎會突然想起到這裏來。秦祚站在門口猶豫一陣,也沒繼續走,對王瑾揮揮手,王瑾便一溜煙的跑了。
“這人……太不仗義。”秦祚望着王瑾快速消失的背影,不滿的嘀咕一聲,喊他走就走了,也不推辭一下,她一個人呆在這裏也瘮的慌啊!
在門口的台階坐下,左顧右盼,那人為何還不來?偌大的冷宮,就只有秦祚一個人,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獸,縮在那裏,冷冷清清凄凄慘慘。
宮婢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走近了些,那人似有感觸般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秦祚看呆了,依然是粉紅色的宮裝,撐着一把素傘將大雪的紛擾隔絕於外,她就那麼靜靜的站着,目光清湛如水。像一朵凌寒的梅花盛開在雪白的大地上,任何人都不能忽視她的存在。
完了完了完了,秦祚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自己快要死了。以前看到一句詩叫“初會便已許平生”,當時讀來只覺狗屁不通,還暗笑那些詩人秀才酸唧唧的,但如今她懂了。這一刻,竟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自覺丟臉,忙背過身去,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沒勇氣回頭。宮婢也被嚇了一大跳,自己有這麼嚇人嗎?她躊躇着走上前,見這人烏髮上沾着點點白,衣服上也有化雪的水痕,忍不住將傘往前推了推,將她一起罩在傘下。
秦祚雖背着身子,但也感受到她的動作,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暗罵,怎如此沒出息!她終究是不好意思也不捨得一直背對她的,於是轉過身來,臉上似是風輕雲淡,但紅着的眼圈還是出賣了她。
“你……”宮婢遲疑道,這是怎麼個情況啊。
秦祚臉一紅,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羞道:“你太美了……”
宮婢一怔,繼而又羞又怒,道:“胡說八道!”她自己都不覺得這副模樣美呢,這人是在消遣自己嗎?
秦祚隨手摺過路邊新開的紅梅,笑着遞給她,正經道:“我可沒有胡說八道,只是你的美你不自知而已。”
“哼……”宮婢看了看,沒接,轉身便走,只是速度並不快,似在等她趕上一般。秦祚嘿嘿一笑,將那梅枝握在手中,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兩人又是並肩而行。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兒呢。”秦祚心裏莫名的高興,連走帶蹦的,絲毫不消停。
宮婢道:“名字只不過一個符號而已,知與不知有什麼區別?”
秦祚搖頭道:“這區別可就大了,別人說名字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一生呢,因緣際會、人生禍福皆在那短短几個字中,這太深奧的我也不與你說,單單就說我得知道如何稱呼你吧?總不能阿貓阿狗隨意叫喚。”
“你才阿貓阿狗。”宮婢話一出口,便覺不好,可見那人還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忙撇開頭去,好奇道:“名字裏當真可以看出那麼多東西?”
秦祚一臉高深莫測道:“那是自然,我從來不騙人的。你告訴我名字,我幫你看一看如何?”
宮婢猶豫一陣,輕聲道:“青遙。”
“青遙?”秦祚重複一遍,點頭道:“這可是個好名字。待我來替你看看……”她裝模作樣的掐算一陣,然後道:“這位女施主,還需借你素手一觀,才看得真切啊……誒誒誒,你別走啊。”
“騙子!”青遙丟下一句,翩然走遠。
初次嘗試牽手失敗,秦祚毫不氣餒,忙追上去,笑嘻嘻的道:“青遙,我不過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啦。”
青遙繃著張小臉,不理她。秦祚輕嘆道:“偌大的皇宮,我只覺得在你身邊才放得下心來,如今你都不理我了,我活着有什麼意思啊。”邊說邊偷眼瞥她,見她不為所動,知她是真生氣了,小聲道:“你莫要氣了,我給你賠不是可好?”
青遙頓住腳步,見這人滿臉期盼的看着自己,無奈道:“陛下覺得這樣好玩嗎?”
秦祚絲毫不意外她知曉自己的身份,打個哈哈道:“今日貴妃也在慈安殿,我為何沒見到你?”
青遙道:“我不過一個小宮女,哪能跟在貴妃身邊?”
“那你到我身邊來吧。”秦祚不假思索。
“不要。”青遙立馬拒絕,抿了抿唇,又道:“陛下萬金之軀,我怕是服侍不來。”她說話之間也不像一般的宮婢一樣自稱奴婢,而是用了一個很平等的稱呼,自帶一種傲氣。
秦祚見她找些借口來敷衍自己,也是不爽,哼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到長生殿來,你若不來,我就找貴妃要人去。”
青遙暗暗以手扶額,自己怎招惹上這個無賴,搖頭道:“陛下莫要為難他人,我若不願,任何人都勉強不得!”
秦祚被她這句話里的氣勢怔住了,久久不能說話,最後垂頭喪氣道:“好吧好吧,你若不願,我也不強求,你送我回長生殿吧。”
青遙長舒一口氣,她剛才也不過強撐着罷了,如今見秦祚鬆口,自是求之不得,只求快點將她送回長生殿,逃離她的魔掌。
“我以後要如何找你?”秦祚站在長生殿門口,依依不捨的問道。
青遙無語,這人怎就賴上自己了。若是不給她一個信兒,怕是走不了了吧?她回道:“到霜華殿就好。”
秦祚這才滿意的放她走,來日方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