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遇潔
作為最年輕的兩榜進士,又創造過連中三元的神話,以他的才學相貌想低調都難。更何況金榜一放,狀元遊街時的盛況,擲果盈車,鮮花唾郎,這裏的唾郎不是吐口水,而是少女口銜鮮花,看見沈肅便砸過去,據說游到一半,沈肅便狼狽而逃。
所以劉玉潔認出沈肅,在場之人沒一個感到奇怪。
仗勢驕嬌的貴女在長安不足為奇,但明晃晃威脅他的只此一個。沈肅滿不在乎道,“我從不求女人。”說完,揚鞭催馬離開。
魯達只好和顏悅色陪劉玉潔一行人,稍稍落後,駛向驛站。
因是夜間,未免人多影響主子休息,林嬤嬤與綠濃在後面一輛車。
“連老爺的面子都不給,不過一個四品僉事,還真當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兒!”綠衣氣哼哼道。
沈家的恩封不及劉家,子孫後代卻人才輩出,如今整個長安的貴女都盯着威寧侯府。尤其還未定親的沈肅更是搶手貨,倘若不是去年一場大病錯過翰林大選,那真是風頭無量。
綠衣幸災樂禍道,“活該!”轉着圓溜溜的眼睛想要出壞主意,卻見小姐一眨不眨瞪着她,十分詭異。
怎,怎麼了?綠衣睜大眼睛,一陣風吹起車廂的輕幔,重重暗影背後銀光森森,一把短小鋒利的胡刀橫在劉玉潔頸上。
“你若敢動一下,我便割下她的頭。”沙啞陰沉的聲音從劉玉潔背後傳來。
綠衣渾身顫抖,冷汗如雨的點點頭。那賊人不知使得什麼手段,彈了一記石子,正中她肋下,整個人便兩眼一抹黑人事不知。
因為離開驛站,很多事都隨之改變,比如不知何時車裏竟躲了一個與她一樣迫切離開的賊人。儘管只需輕輕喊一聲,外面的錦衣衛就會蜂擁而上,但劉玉潔覺得賊人的胡刀更快,而她的命只有一條。
“不知閣下是哪條路上的英雄好漢,小女尚有一箱珠寶,願贈與好漢做盤纏。”
女孩聲音雖緊張倒也還算鎮定,更難得的是她身子紋絲不動,沒有半分回頭張望的舉動。換成一般的長安貴女,不是尖叫着暈過去就是拚命轉過身向他求饒。
“你倒也熟悉道上的規矩。”沙啞聲音粗噶的笑了兩聲,“今日能否躲過一劫還要仰仗小姐,希望小姐好生配合。”
劉玉潔點點頭,萬不敢去看賊人的臉,那樣死的快。
此人沒想到錦衣衛竟連劉府和付正海的臉面都不給,唯有出此下策躲過錦衣衛盤查。
眼下性命無虞,但事成之後,此人定會殺她滅口。劉玉潔並不認為一個引來幾十個錦衣衛的兇徒會是心慈手軟之輩。
目光又落在暈迷不醒的綠衣身上,魯達見過她,不說下車時候莫名少個丫頭,就說在車廂見血也能引起錦衣衛嗅覺靈敏的馬匹不安。是以,綠衣的性命也無虞。
將劉玉潔臉朝下按在榻上,賊人一番捯飭,讓劉玉潔抬頭,她哪裏敢應,直到那人拿刀逼她抬頭!
“你!”劉玉潔掩口睜大眼睛。
車廂內賊人沒有,倒是有個聲音與賊人相同的綠衣,而真正的綠衣被人扒去外衫橫躺氈上。
扮成寸步不離的婢女……事情就更麻煩。劉玉潔感覺逃生機會渺茫。
賊人將綠衣捆結實塞進榻下的暗箱,劉玉潔慌忙將暗箱移了點縫隙,小聲小氣對那凶光畢露的賊人道,“不留空隙會悶死人,天氣炎熱……錦衣衛的馬又嗅覺靈敏。”
她說的很有道理,卻不是為了幫他,而是可憐小婢女的性命。沒想到還是個宅心仁厚的。賊人冷笑一聲。
驛丞長一面系衣帶一面迎上前,怎麼又浩浩蕩蕩回來啦?一看周圍好多錦衣衛,嚇得立刻噤聲,縮着脖子對官最大的一個作揖。
魯達上前交割文書,言簡意賅說明來意。驛丞長點頭如搗蒜,一疊聲道,“謹遵大人吩咐。”
“你且下去通知眾人,夜間關好門窗,案犯乃亡命兇徒,身上還有重要物證,一旦發作,就算皇親國戚也敢下手。”魯達沉聲道。
驛丞長腳下一個趔趄。對於案犯的兇惡哪裏還用懷疑,連錦衣衛都出動。
沈肅將馬交給下人,見劉府車隊已至,機靈的小廝早已上前候着,伺候劉府千金下車。
“綠衣”低頭斂目攙扶劉玉潔,有堅硬鋒利的東西抵住腰側,劉玉潔僵硬的邁步。
“放鬆點,否則同歸於盡。”嘶啞的警告低低地傳進耳朵。
劉玉潔鎮定幾許,見林嬤嬤與綠染迎上來,“嬤嬤,綠染,我的珠寶箱還在車上,你們幫我收拾一下,綠衣陪我回房休息。”
林嬤嬤與綠染沒有絲毫懷疑。這樣也好,否則她們也會危險。
目光掃了一圈,有個人朝這邊走來,劉玉潔眼睛一亮。
從小到大,許多女孩看見他,都會有這種“亮光”,再一琢磨,這孩子說小也不小……還是不要惹麻煩為妙,於是念頭一轉,沈肅繞過劉玉潔徑直而去。
劉玉潔滿目失望,硬着頭皮往前走。殊不知賊人比她還要驚嚇,眼睜睜看沈肅越走越近,直教人魂飛魄散,好在沈肅忽然改變主意。
走了兩步,沈肅腳下一頓,賊人的心臟也高高地懸到嗓子眼。
“喂,我為什麼要哭着求你?”他問。
劉玉潔將要張口,腰間隱隱作痛,賊人在警告她。如此,就算引起沈肅的注意,也不會有好下場。
女孩橫了他一眼,似乎對他很不屑,扶着丫鬟的手慢吞吞離開。
“劉姑娘,沈某確有公務在身,若行得罪之處,還望體諒。”沈肅嘴角挑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他還會道歉?劉玉潔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目光探去,被那漆黑如墨的雙眼攫取,彷彿能一直望進心底。
“現在才知道道歉,晚了。”
“我對劉大人並無半分不敬之意。”沈肅又往前一步。
“綠衣,我們不要理他,只管回去讓爹爹狠狠收拾他!”
賊人巴不得如此,正慶幸劉玉潔知情識趣,卻見沈肅上前扯住劉玉潔胳膊,“那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放肆,拿開你的臟手。”劉玉潔倨傲道。
此時此刻,賊人想死的心都有,暗暗用勁戳破女孩的皮膚,命她不得再與沈肅糾纏,儘快甩掉,沈肅的拳頭已經呼嘯而來。
他娘的,上當了!眾人只聽綠衣大喝一聲,粗啞難聽。
與此同時,那隻攥住劉玉潔胳膊的手狠狠一扯。早有準備的女孩隨着那股力道向前飛撲。
“算你不傻。”他一面笑一面抱住她,卻沒有收到期待中的崇拜與依賴,逃出生天的女孩拋下她,獨自尋找更安全的地方。沈肅的笑容隱去,抽刀抵住進攻的賊人。
賊人目眥欲裂,只恨未能一刀捅了劉玉潔,她竟跟沈肅一唱一和……
錦衣衛紛紛抽刀趕來,驛站亂成一團,劉玉潔深一腳淺一腳奔逃,直到撞上林嬤嬤與綠染。
三人二話不說,挑了最近的一輛馬車,躲在裏面不敢探頭,車外殺聲此起彼伏,原來賊人還有同夥,怪不得出動幾十個錦衣衛!
林嬤嬤忽然鬆開劉玉潔,爬出車外。
駕!幾道清脆的甩鞭,只見一中年婦人駕着兩匹白蹄馬瘋狂衝出驛站。
劉玉潔大驚失色,脖頸忽然一緊,綠染陰測測道,“不準動。”好粗的男人聲音。
又是假,假的!真正的林嬤嬤和綠染會不會……不,不會,賊人不敢距離錦衣衛太近殺人!劉玉潔任人綁住四肢丟在榻上。
一看馬車衝出驛站,沈肅便知逃走的人是誰,“刺猴逃走,馮亮,你們隊跟我上。”
眨眼,十幾名訓練有素的錦衣衛翻身上馬,若蛟龍出海,踏雲直追。
駕車的林嬤嬤扯下面具,竟是一個刀疤臉壯漢,綠染則是三角眼的男子。此二人身材皆不高大,類似女人,再加上夜間視物不便,人心惶惶,竟讓他們矇混過關。
活這麼大劉玉潔頭一回知道,世上居然有那種薄薄一片往臉上一蒙就變成別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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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奔逃了大半夜,曙光自地平線綻放,雨霧蒸騰,天空彷彿籠了一層輕煙,伴着山風在叢林間迴旋,劉玉潔不知他們要逃往何處,難道進山?
刀疤臉與三角眼各自受傷,唯有全力衝進深山,方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而手裏的劉玉潔便是他們最後一道保命符。
然而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打碎了他們的幻想。
一人一馬,馬背上的錦衣少年簡直是他們的噩夢。
刀疤臉叫:“三角,快用袖箭射死他。”
三角眼趴在窗口發動暗器,非但沒射中沈肅,反倒被沈肅身後的隨行一箭穿頭,腦漿四溢。
聽見劉玉潔慘叫,刀疤臉滿目猙獰,衝進車廂,撕開劉玉潔的繩子,吼道,“去前面駕車,別讓車子翻下山,否則一起死!”
他還在劉玉潔腰上綁了一根又粗又硬的繩子防止她跳車。
刀疤臉連續發動兩次機括,袖箭用光,絕望之時卻見林中飛起數道黑影,十幾個錦衣衛眨眼就被纏住。
“哈哈,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棄老子的,老子身上有重要的東西!”刀疤臉喘着粗氣,正要鑽出車廂就被當/胸一腳踹回原地,沈肅竟從車頂翻下來。
山路越來越崎嶇,馬匹受驚,奔跑如電,劉玉潔是想逃也沒機會逃,只能認命的駕車,不時注意身後的廝打,只盼他們千萬別撞到她,連累她!
沈肅一刀劈開她腰間繩索,“讓開。”親自駕車。
她從善如流,發現沈肅臉頰、後背染了不少血。
“後面好多殺手,快把東西扔給他們,否則咱倆都得死!”劉玉潔緊張道。
驚險萬分的山路,小小一輛馬車屁股後頭跟了一串黑衣人!
沈肅嘴角兩邊緊抿,呈出堅毅的線條,對她充耳不聞。
這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人。劉玉潔用力抓緊車框,“要死你自己去死,放我下車!啊——”一道黑影竄出,勒住沈肅脖子,卻被他翻腕出刀刺開。嚇得劉玉潔急忙往車廂鑽。
“駕車!”沈肅捏着她的臉將她重新拖出來,“不聽我的話,你很快就可以去死!”
劉玉潔暗恨,咬緊牙關拉着韁繩,餘光一直追隨沈肅秀挺的身影,他又殺了一名黑衣人,此刻半幅身子探在外面……
她只想好好活着,哪能在這裏陪他一起死……
我日!
驚罵一聲,沈肅難以置信的回頭瞪向劉玉潔,毫無防備的他被一腳踹下疾馳的馬車!
心念電轉,他唯有雙手護頭,兩腿一曲,儘可能的緩衝急速的衝擊,即便如此,身體還是隨着慣性翻出車外數十米。
別讓我逮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