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41.第 41 章

秦駟頓了頓,迎上傅欽燁的目光,卻發現他身子微微發抖,目光中帶着些哀求。

他在怕,怕秦駟承認。

可他一邊怕着,一邊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害怕,免得承認之後,還要失去最後一點尊嚴。

秦駟彎下腰,伸手撫上傅欽燁的臉頰,直視着他,聲音平穩地反問道:“傅隸是誰?”

傅欽燁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嗎?”

秦駟點點頭:“在這之前,我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她順勢坐到了床邊,“傅隸是誰?”

單從姓氏上,秦駟已經能夠斷定,這個傅隸是皇室的人,傅這個姓氏可不多見。

傅欽燁搖搖頭,掩飾似得說道:“他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你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

為什麼不必知道?

秦駟沒有接着問下去,而是用誘哄的語氣說道:“燁兒,你且休息一會。”

傅欽燁看着秦駟,緩緩點頭,伸手環住秦駟的腰道:“你留下來陪朕。”

秦駟從善如流,翻身上床,為傅欽燁蓋好被子,然後連同被子抱住他。

傅欽燁此時臉上才顯出了一些血色來,他蹭了蹭秦駟的臉,有些不放心地再次說道:“你別走,陪着朕。”

秦駟沒有回答,而是抱的更緊了一些,又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快睡吧。”

傅欽燁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傅欽燁睜開眼,腦子還有些混沌,剛從厚重的被子裏睜開眼,卻不妨碰上了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

他一愣,睜開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雙在黑暗中熠熠生光的眸子。

他啞着嗓子道:“你還在?”他原以為秦駟一定走了的,誰有那個功夫去看別人睡覺呢。

誰知道秦駟居然還在,而且看她的樣子,想來是一直都不曾閉過眼睛的。

傅欽燁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他愣神了片刻,耳邊傳來秦駟的話:“醒了?要不要起來?外面已經開始烤肉宴了。”

雖說一場射獵,三個傷者,其中還有一個皇上,但是一來,傅欽燁和林峯都沒有大礙,二來,那些被喚醒的野獸也都需要獵殺,否則跑以兩個出來,足以對周圍的村莊造成傷害。

所以射獵依舊在繼續,而且少了傅欽燁在,眾人不用拘束手腳,反而更加歡暢,一天下來,收穫頗多。晚上便開始了烤肉宴,眾人吃着自己的獵物,那肉在嘴裏,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傅欽燁出了口氣,感覺腦海里清醒了許多,他又看了秦駟一眼,卻是突然臉上一熱,猛地收回手,霎時間清醒了過來。

他剛才摸到的到底是哪裏啊……居然……難不成一下午都把手放在那個地方的?秦駟也沒翻臉,倒是給足了他面子。

不過……好像手感更好了啊……

傅欽燁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烤肉宴,那自然是要去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酒?”

秦駟裝作不知他剛才做了什麼想了什麼,順勢從床上坐起來,整了整衣襟,走下床,踩着鞋子來到桌邊,拿起火摺子點着了蠟燭:“自然有酒,要去的話你動作要快些了,恐怕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

秦駟的聲音在傅欽燁耳中忽遠忽近,飄忽的有些讓傅欽燁覺得暈眩,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胡亂應了兩聲,就站起身來穿衣服。

但是他又哪裏自己穿過衣裳,手忙腳亂的,穿的也亂七八糟。

秦駟見狀一笑,走出門去,喚來了傅欽燁的宮女。

門外各處賭掛着燈籠,營帳旁豎著四五個火盆,周圍站着些舉着火把的侍衛,映的這射獵場恍如白晝。

一個下午的時間,已經有人在營帳旁清理出了一片乾淨的地方,那中間鋪了一層長毯,毯子上是一個同樣長的桌子,桌子上擺滿了美酒佳肴,兩旁坐滿了王公大臣,首位上留下了兩個空位,左邊下手處坐的正是公孫澤,一旁還有侍衛宮女在擺弄烤架,也有有雅緻的大臣在自己烤肉。

很快有人看見秦駟的身影,走上前來道:“皇後娘娘,不知您愛吃什麼?愛喝什麼酒?”

秦駟聽這聲音十分耳熟,定睛一看,卻發現這還是一個熟人,素玉公主。她今日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色的長裙,腰間系了一條綠色的腰帶,跟秦駟身上的衣裳倒有些相像。

見到是她,秦駟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只應了一聲,然後道:“不用麻煩素玉公主了,自有宮女會為本宮佈置好。”

瑤月和瑤音哪個不是機靈穩妥的人,這樣的事情還會辦不好嗎,早在傅欽燁還睡着的時候,她們已經準備好了各式吃食,只等着秦駟和傅欽燁去享用。

不過這樣的小事她們自然不會一一稟告,但該準備的,卻是一件都沒落下。

素玉公主撞了一個釘子,又被秦駟放在跟宮女一塊說,換了錦玉公主,恐怕早就要忍不住發脾氣了,但素玉公主向來能忍,她面色竟然絲毫未變,只淺淺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素玉便也不打擾皇後娘娘了。”

說著,她往宴席處走了過去,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迎上她,低頭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又抬頭看了一眼秦駟。

秦駟只當自己沒看見他的目光,獨自站在原地,慢慢往射獵場走了過去。

射獵場中也是有人的,幾個精兵正在其中比劃着,十幾個人圍成一圈,笑鬧一陣之後,兩個人默契地走進圈中,不用說話,兩人對視一眼,便已經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都是一個帳里睡覺的戰友,早比劃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哪兒是破綻,他手上會什麼功夫,早已互相知曉,下手的時候雖然用儘力氣,卻仍舊留了一手。戰不過一半便知誰勝誰負,糾纏個一刻鐘,兩人便默契的分開,一個說:“今兒沒吃飽,下回再來!”

另一個說:“輸了就是輸了,扯什麼犢子!”

說笑對罵一陣,又是兩人上場。

秦駟看的入神,這樣的場景,她上輩子見的太多了。可這輩子,卻還是頭一回見到。

還真是,有些懷念吶……

秦駟站在那兒回憶往事,但那些對戰在一塊兒的精兵們卻就有些心下惴惴了。身為公孫澤的親兵,誰不認得秦駟,不知道秦駟站在旁邊看着是什麼意思,自然有些放不開,後來再上去的人,也不敢再下力氣了,更不敢胡言亂語,有誰說禿嚕嘴了,也會有人狠狠拍上他的腦袋。

出了傅欽燁出了營帳,來到秦駟身邊。

看見傅欽燁,便再也沒人敢坐着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站起身的功夫,已經列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腳步聲都是一致的,那聲吾皇萬歲,也是一致的。

傅欽燁朝他們揮揮手:“都起來吧。”他又走到秦駟身邊道,“餓了吧?”

秦駟看向傅欽燁,他只穿了衣服就跑了出來,她抖了抖身上的披風,忽然將它展開,一併把傅欽燁也包裹了起來。

傅欽燁乾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那一幹將士的目光,就摟住秦駟的腰。在她耳邊道:“朕身上加了一件夾襖。”這是在向秦駟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披披風。

秦駟翹了翹嘴角,還知道解釋吶,看來是已經忘了剛才的事了。

兩人一同走進了烤肉宴,公孫澤等人早就發現傅欽燁的身影了,見兩人走進,眾人連忙行禮。

傅欽燁又說了一聲起身,這才各自落座。

不用多說,瑤月已經端來了一個荷葉上秞的白瓷盤子,上面盛着片的如紙般薄,可以透過那肉色看見盤子上荷葉的烤肉,烤肉周圍放了幾個碗碟,裏面裝着醬汁等物。

公孫澤指着這盤子說道:“皇上今兒可要多吃一些,這裏面就是皇上您下午打死的那隻老虎。”

傅欽燁和他對視了一眼,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無大礙,又笑着說道:“那是自然,各位愛卿也不要客氣,都多吃些,否則可對不起大家今天的勞累啊。”

傅欽燁話音剛落,底下便嗡嗡地響起一陣說話聲,多是奉承傅欽燁今兒所獵的老虎的,也有些互相奉承的,這個說某某大人今天多麼神勇,那個說自己可比不上對方。

傅欽燁看着又有些倒胃口,他連忙低下頭,先去吃那烤肉。

味道果然上佳,咸中帶甜,又有一股回味無窮的香味,而且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興許是為了彌補自己今天的勞累的苦痛,傅欽燁跟這盤烤肉對付了好一陣子,等他再抬頭來的時候,卻發現秦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他一愣,又想找公孫澤,卻依舊尋了個空。

兩人不知何時,竟然全都離開了。

傅欽燁所尋的兩人,此時離烤肉宴還不過千米,不過隔了整個營地,從烤肉宴上傳來的聲音縹緲微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的。

公孫澤如臨大敵,秦駟卻神色平靜。

“皇後娘娘這是何意?”他伸手指了指被捆着扔在樹下的自己一個副將,副將名叫左堯,是個文將,被公孫澤當做軍師,有什麼事情必然找他商量。

左堯身邊站着一個女子,公孫澤能認出來,她是秦駟的宮女,不過此時她面無表情,一手持劍,放在左堯脖子上,似乎一言不合,就要讓左堯血濺當場。

秦駟從披風中伸出手來,朝瑤音揮了揮。

瑤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收起劍,又提着左堯,讓他站起來。

公孫澤只看了一眼,便確定左堯無礙,只是形容有些狼狽,臉上帶着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

秦駟走到左堯身邊,目光平靜的讓人心裏發寒:“公孫將軍德高望重,沒想到座下竟出了這麼一個登徒浪子,本宮的宮女不過尋他找件東西,就被他非禮了。如此小人……”秦駟轉臉看向公孫澤,“想來公孫將軍不會包庇他的吧。”

若真的是非禮了秦駟身邊的宮女,那可不是小事,往大了手,那就是□□宮闈。

公孫澤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寒起來,他目光如劍,看向秦駟,聲音沉着地道:“不知皇後娘娘想要如何?”

秦駟偏過頭,微微一笑:“本宮要如何不重要,公孫將軍要如何才重要。”

“哦……”公孫澤沉吟片刻,謹慎地開口道,“左堯他酒後猖狂,形容不端,自然該罰!待微臣回去,一定狠狠地罰他!還望皇後娘娘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失了興緻。”

秦駟曬然一笑,這公孫澤倒是聰明,一招以退為進,目的卻是先把人弄到手,而且不想讓他被秦駟處置。

可秦駟廢了那麼大工夫,又怎麼會輕易鬆口,她挑了挑眉:“公孫將軍重情重義,可本宮卻不捨得公孫將軍失了這麼一個左右臂膀,不如只罰了他做太監,到時候既有懲處之效,也能讓他繼續陪伴在將軍左右,豈不是一件樂事。”

左堯聽見秦駟的話,臉上露出駭然之色,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雖然被瑤音提着,但是卻仍舊不放棄掙扎,拚命後退,生怕秦駟一個命令,就被瑤音變成太監。

公孫澤自然看見了左堯的反應,這不怪他,哪怕是先前公孫澤說要懲罰他的時候,左堯都神色平靜,他入了瑤音的圈套,就知道自己該吃這個苦頭。可是這可不包括變成太監,身為一個男人,最怕的事情可就是這個了。

萬一秦駟真的要那麼對左堯,恐怕左堯壓根不等秦駟動手,就先一步自盡,不願以殘缺之軀,留在這個世上了。

“公孫將軍,你覺得這個法子如何?”

左堯打了一個寒戰,眼裏飽含熱淚,目光戚戚地看向公孫澤。

公孫澤也是一頭冷汗,他朝左堯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先鎮定下來,隨後對秦駟道:“皇後娘娘有話不妨直說,若是微臣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皇後娘娘指摘!”

秦駟想了想,聲音清冷地道:“公孫將軍並無錯處,此時追究的是公孫將軍的副將,公孫將軍又何必這麼說呢。”

秦駟越是這麼說,公孫澤越是確定,事情肯定出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與這位皇後娘娘還真沒有什麼交集,幾次見面,也都有傅欽燁在旁邊,便是說話,也頂多只是些互相問好的話。

那他究竟是因為什麼事招惹了這位皇後娘娘呢?

公孫澤想了片刻,很快就想到自己今天下午的時候,曾經在傅欽燁耳邊說的幾句玩笑話,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幾句話可能招來秦駟的怨懟了。

難不成真是因為這個?!

公孫澤有些拿不定主意,試探着說道:“皇後娘娘,若是臣今天對皇上手的話冒犯到娘娘了,還請娘娘原諒臣是個粗人,不曉得規矩。”

秦駟含笑說道:“本宮怎麼忘了公孫將軍今天說了什麼了?”

公孫澤愣了愣,道:“微臣確實無意冒犯皇後娘娘……”

秦駟打斷他的話,再次道:“公孫將軍今天都說了什麼,本宮怎麼記不清了。還請公孫將軍再說一遍,好讓本宮回憶回憶。”

公孫澤瞬間了悟,秦駟所說的絕不會是他對傅欽燁所言的那幾句玩笑話,既然不是因為他對傅欽燁所說的玩笑話,那就只能是因為他對傅欽燁所說的那些關於先帝的事情了。

他的目光閃了閃,很快便垂下眼睛,不讓別人看清他眼中的神色變幻。

首先,他最不明白的地方是,為什麼秦駟要問這件事?

身為一個皇后,她只需要在傅欽燁身後為他打理好後宮,至於其他事情,理應不插手才是。

千煩曾經證實過,秦駟的確就是那個秦思,如假包換。但一個皇後會問這樣的問題嗎?

公孫澤心思電轉,可是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所以然來,秦駟就說道:“看來公孫大人不想說,那隻好委屈委屈這位……副將大人了。”秦駟的笑容在左堯眼中絕對比任何錶情都恐怖,他兩股戰戰,就差沒有尿崩了。

秦駟則繼續說道:“你放心,瑤音的劍很快,不會太疼的。”

這話聽着是在安慰左堯,可是左堯快要哭了,這安慰還不如沒安慰,根本就是在他那原本就已經受到了極大驚嚇的心上再插一刀,又快又准,鮮血迸射開來……

公孫澤看見面如土色的左堯,到底還是沒能忍心讓這位自己的得力副將變成一個太監,他開口說道:“還望皇後娘娘屏退左右。”

秦駟看向公孫澤,頓了好一陣兒,直到公孫澤以為秦駟不會答應的時候,她開口說道:“好。”

隨着這個好字的出口,幾個宮女立刻後退,瑤音臨走之前,還不忘帶走左堯。

公孫澤有些訝異,難道她們不怕自己挾持了秦駟嗎?還是說秦駟她根本不懼自己?

他仔細看了看秦駟,因為命不久矣的緣故,他已經不太能夠感覺別人的武功境界了,如今吃喝對他來說都是不必要的負擔,他五感已經漸漸消失,變得比普通人還不如。

先前他只能看出這位皇後娘娘頗有氣勢,但具體如何,他還真感覺不出來。

等到人都退下了,秦駟才不慌不忙地對公孫澤道:“公孫將軍,現在,您能說了吧。”

公孫澤遲疑了一會,還是道:“皇後娘娘能否回答微臣一個問題,為何您一定要知道這件事?”

秦駟眯着眼看向他,隨後一次一頓地道:“不能。”

公孫澤頓時默然,這個不能是她不願,還是不能說?

秦駟接着道:“公孫將軍還請快些,皇上可還等着本宮呢,還有,忘了告訴將軍了,先前皇上已經告訴了本宮大半事情,比如——傅隸。”

聽見傅隸的名字,公孫澤渾身一震,不疑有他,除了他們兩人,如今知道傅隸此人的不過雙手之數,這裏面絕對不包括那時候還是一個孩子秦駟。

公孫澤再不懷疑秦駟的話,也不再想着糊弄秦駟,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讓秦駟驗了驗自己的脈搏。

秦駟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丹藥?你除了脈搏,其餘一切都與常人無異,且內力還在,這怎麼可能?!”

公孫澤苦笑一聲:“怎麼不可能,用了這還魂丹,便只有一年的壽命,哪怕皇上不召微臣回京,微臣也不能再在邊關繼續獃著了。”

秦駟靜立半響,忽然開口道:“公孫將軍說自己少一個接任你的人,本宮倒有個人選。”

公孫澤狐疑地道:“誰?”

秦駟迎上他的目光,輕聲說道:“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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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秦駟沒了蹤影,一邊是公孫澤不知去向,傅欽燁再也不能在席上安然吃喝,他站起身,說了兩句場面話就急急離開。

秦駟去哪了?公孫澤去哪了?或者他們一塊去哪了?

傅欽燁帶着這個疑惑,首先回到了營帳中。營帳里雖未點燈,但藉著月光,卻能看見一個人影。他鬆了口氣,開口道:“皇后,你是不舒服嗎?”

人影卻沒有說話,傅欽燁頓時就疑惑起來,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足不前:“你不是皇后,你是誰?!”

一邊說著,他一邊拔出了身上的佩劍,指向那個人影。,

營帳外候着的沈德寧聽見聲音,連忙進了營帳,擋在傅欽燁身邊,手指微動,桌上的燈便亮了起來,一個人影漸漸浮現。

那是一個極為貌美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件桃紅色的浮紗半袖裙,裙子半開了叉,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她眉若柳葉,眼裏泛春,唇似點朱,目光欲說還休,見到燈亮,嬌呼一聲:“見過皇上,民女……民女是……”

她還沒說完,沈德寧卻是認出了她,他看向這女子一身的裝扮,似笑非笑地道:“孫夫人可真有雅趣。”

夫人兩個字重重地讀了出來,彷彿是在點醒她不該自稱民女。

孫茹眼裏頓時湧上兩點淚光,她輕咬貝齒,緩緩地道:“民……婦,民婦剛才不勝酒力,不甚走錯了營帳,還望皇上原諒則個。”

傅欽燁頓時明白了眼下發生的到底是什麼事,他眼裏閃過一絲厭惡,轉過身,看也不看孫茹,想要讓沈德寧打發了她。

可就在這時,營帳門前卻傳來秦駟的聲音:“這是……”

傅欽燁一愣,抬頭看去,正對上秦駟的目光,那目光暗藏洶湧,似乎在讓他解釋眼前的事情。

傅欽燁霎時間冒出一頭冷汗,千算萬算,沒算到居然會被秦駟撞到這樣的場面,加上孫茹那個樣子,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啊。

“駟兒……”一個名字,傅欽燁說的婉轉動人,企圖以秦駟十分厭惡的這種甜度,讓她暫時忘記眼前的事情。

豈料秦駟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對孫茹說道:“孫夫人,還請你先出來一趟。”

傅欽燁很沒骨氣地讓開了路,而且是能讓多遠讓多遠的那種,恨不得貼在營帳上,表明自己跟孫茹沒有牽扯。

孫茹見狀,眼裏閃過了一絲幽暗的光。隨後她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去,看也不看一旁的傅欽燁。

秦駟也看傅欽燁,等孫茹來到自己面前之後,她立刻跟着走了出去。

兩人離開之後,傅欽燁立刻耷拉着臉,一副即將上斷頭台的表情:“朕剛才有沒有做出事情?”

沈德寧不語,皇上和皇後房中解決的事情,他一個太監插什麼嘴。

秦駟帶着孫茹一直來到了射獵場外,那裏停着一架馬車,馬車上蹲着一個百無聊賴的小孩兒,那小孩不足十歲的身量,身子乾瘦,卻是虎頭虎腦,看着極為彆扭,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裏露出的光芒,讓孫茹一個婦人,也覺得心驚膽戰。

她本以為自己這些日子所經受的事情已經足夠了,可是在這個小孩兒身上,她還是受到了驚嚇。

那哪裏是個孩子,那根本就是一隻惡狼。

秦駟帶着她來到那小孩兒面前,不斷有宮女上前,往車廂,或者那小孩兒懷裏塞些東西,她們除了對秦駟略恭敬一些,對孫茹,她們像是沒看見一樣。

秦駟開口說道:“你就是小豆子吧。”

被稱為小豆子的小孩咧開嘴,露出他那黃黑參半的牙來:“您是夫人吧,早知道夫人心地善良,人一定也漂亮,沒想到您這麼好看,天仙似得,畫上都沒您這麼好看的人兒。”

他的語氣謙恭到了極點,而且極為順暢,說的人壓根就聽不出來他的言不由衷,就好像這話是他真心實意說出來的,哪怕不是被恭維的那個,孫茹都覺得這話聽着十分舒服。

不過孫茹還是聽出了其中彆扭的地方,小豆子說話的時候太謙卑了,謙卑的自己好像是一隻狗在對主人搖尾乞憐,可他的眼睛卻像是狼一樣冒着綠光,就好像是一隻狼在努力裝成狗一樣。

秦駟對他笑了笑,開口卻道:“掌嘴。”

從車廂里出來一個宮女,她快步來到小豆子面前,啪的給了他一個巴掌。

那響聲太震耳,讓一旁的孫茹都忍不住覺得臉疼。

可小豆子很快轉過臉來,他臉上還帶着笑,被打的那一半臉卻腫了起來,一行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來,滴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他毫不在乎地抹了一把,笑着說道:“小豆子哪點做錯了,還望夫人指教。”

秦駟臉上帶着笑,聲音卻是冷的:“誰告訴你哪個是夫人了?”

小豆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是小豆子做錯了。”

秦駟接着道:“話也說的太漂亮了,聽的人心裏太舒坦。”

小豆子嘿嘿地笑了兩聲,又去對孫茹說:“這個姐姐也好看,比春花還好看。”

春花,一聽這名字,孫茹就知道這肯定是某個村子裏的村姑,在鄉巴佬眼裏好看而已。

若是旁人聽見這話,恐怕會跟小豆子發火也說不定。孫茹卻是心中一動,看向秦駟。

秦駟仍舊看着小豆子,似乎是對他的這一番話很滿意,她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摩挲着小豆子的臉:“以前曾聽人說,給孩子取個賤命,孩子才容易活。這話是對的,無論什麼時候,越是下賤的人,越是能活的長久,你得活的久一點兒,懂嗎?想想你妹妹,她等着你呢。”

秦駟話音剛落,又過來了一輛馬車,車門被一雙白嫩的小手打開,從裏面出來了一個年級不過六歲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比起小豆子好得多,白白嫩嫩的,身上也穿着乾淨的花布衣裳。

自從這小女孩兒出現,小豆子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放在她身上,一動不動的,可他的背,卻彎的更厲害了。

秦駟朝那小女孩兒招招手,那小女孩兒不認得秦駟,只能看向小豆子,小豆子朝她點點頭,她才敢蹣跚着朝秦駟走了過來。

她這一走,秦駟便看出來了,這小女孩兒有些跛足,她右腳有些不頂用。

秦駟並沒有動作,一直等到小女孩兒來到自己面前,才將她抱了起來,讓她跟小豆子對視着,然後在她耳邊說道:“你哥哥要離開你了,身為女孩,你不能讓哥哥的力氣浪費了,懂嗎?”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豆子眼裏浮現心疼,他想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臉,卻又顧及着他手上都是污痕。

秦駟將她放到小豆子身邊,給孫茹使了個眼色,帶着她往外走了兩步。孫茹盡量表現的乖巧些,亦步亦趨地跟上了秦駟。

“孫茹,本宮最擔心的是你。”

孫茹勉強一笑:“皇後娘娘擔心什麼?”

秦駟臉色冰冷:“擔心你不安於室,擔心你臨陣倒戈,擔心你膽色不夠,擔心你壞了本宮的事情。”

孫茹臉色立刻白了起來,她的目光如同冬日的雪花,冰冷中又帶着殺意:“皇後娘娘若如此擔心,那又何必讓我去。”

秦駟冷冷地看着她:“你若想死,自然可以不去。你身子裏被種下的東西,只有小豆子能給你解藥,若你真的要倒戈,呵,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話不多說,本宮只祝你,一路順風。”

孫茹只感覺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怨憤地看向秦駟,卻沒能再收穫一個目光。

等到秦駟回到營帳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傅欽燁從剛開始的提心弔膽,到後來的抓心撓肝,再到不動如山,再到……進入夢鄉。

等着等着就睡著了嘛,所以就……

秦駟回到營帳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的傅欽燁,他微微張着嘴,偶爾囈語兩聲,卻是很不舒服地換了好幾個姿勢。

秦駟看着他,嘴角不自覺露出了點笑容,她走上前去,跟以前一樣,伸手抱起了傅欽燁。

不過這回傅欽燁警醒了許多,秦駟一碰,他立刻就感覺到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是秦駟,頓時再次閉上了眼睛:“回來了啊……一起睡……”

話音剛落,傅欽燁再次猛地睜開眼,跟秦駟對視了一眼,傅欽燁身子僵硬下來,片刻之後,他雙手在秦駟胸前猛然一推,然後整個人往外跳了出去。

淬不及防之下,秦駟沒來得及調整姿勢,傅欽燁這一跳,砰地落到了地上。

秦駟心裏一緊,連忙把傅欽燁拉了起來:“你這是幹嘛?”她說話的語氣有些責怪,但是心疼卻也透了出來。

傅欽燁有些尷尬,嘟囔道:“朕也是沒想到嘛……誰知道你突然就回來了,剛才……剛才……”接下來的話,他卻再也說不出來。

明明秦駟沒來的時候,他在心裏不知道打了多少腹稿,可臨了,在秦駟面前,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像那樣的情景,說什麼都是越描越黑。

傅欽燁不自覺揪上衣角,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秦駟。

秦駟笑了笑,伸手摟住傅欽燁:“燁兒,你覺得我是信你,還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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