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霜異客(二)

第十三章 風霜異客(二)

落塵笑着,輕輕靠在他背上,“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是天生的一對。”

“......有!”他看着她,黑眸中浮沉着難掩的喜悅,她低頭避開他的目光,身子卻不由自主貼緊,雙手抱着他的手臂,依偎得更緊。

這幾日的相處,她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兩個人靠在一起,什麼都不必說,也不必做,就這麼享受着彼此的溫度和味道,就已勝過一切。

“哥,你......”

“以後沒其他人在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心中溢滿了羞澀的甜蜜,她試了幾次,才輕輕叫了一聲:“楚天。”

他滾燙的唇貼在她額頭上,熱流瞬間從她的額頭遍佈全身,“你剛剛想說什麼?”

她想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來剛才想說什麼,“你的傷需要好好休息,我扶你躺下吧。”

“嗯。”

她扶着他半倚在床幃邊,為他整理好敞開的衣襟,一見他臉色微微蒼白的虛弱樣子,她心中一熱,在他臉上快速親了一下,“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落塵本想飛快逃跑,誰知他拉着她的手,非說自己受傷了,需要有人保護他,以免宇文護的餘黨趁他受傷,來找他報仇。

落塵無語,別說那些餘黨早已自顧不暇,就算他們真的來,怕是也沒一個人能傷他分毫。可她還是留下來保護他,畢竟,她也捨不得走。

“你怎麼會受傷的?”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

“宇文會帶兵圍攻皇宮,派人向皇叔射箭,我為了救他,被射中了一箭。”

宇文會?宇文護的兒子?他居然向皇上射箭?!

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楚天的箭傷是從前面射入,以他的身手,怎麼可能讓人從前面射中他?

看出她的疑惑,他輕笑道:“這一箭我是用身體為皇叔擋的。比起救命之恩,以身擋箭之情,更容易讓人銘記於心。更何況皇權的戰爭死的從來都是無辜的士兵,我不想對他們動手。”

“可這箭萬一射偏一點......”

“不會的。”

她咬咬唇,戚戚道:“不管會不會,以後都別做這種事了,我......會心疼的。”

他默然望着她,眼中光芒流轉,又是那種讓她心慌意亂的眼神,她急忙換個更淡定的話題。

“呃,昨晚皇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好像天下大亂了一樣?”

“的確是天下大亂了......”

宇文楚天拉着她坐在他身邊,並肩半倚在床幃上,給她講了皇宮中發生的事。

落塵沒有親眼看見,但聽他細緻的描繪,她彷彿親身經歷了那個殺戮之夜......

當然,暴風驟雨來臨之前,世界總是最安寧的。昨天傍晚時分,金碧輝煌宮的含仁殿中,輕歌曼舞,酒香四溢,侍女和太監們捧着珍貴的吃食小心翼翼端入含仁殿,在玉檀桌上擺放整齊,明知道皇宮的規矩,不該看的不能多看,侍女們還是對着太皇太後身側的年輕男子多看了幾眼......

太皇太后今日看似心情極好,鳳儀萬千,端坐在含仁殿的鳳鸞椅上,不時對着她身邊的宇文楚天舉起斟滿杏花酒的琉璃杯,與他共飲。

含仁殿外的宇文護領了太后的懿旨,不疾不徐帶了幾個貼身的侍衛前來覲見,正撞見正好來向太后問安宇文邕。

這對堂兄弟見面,分外親和,言談舉止中毫無君臣嫌隙。宇文邕親昵地與宇文護並肩而行,像一家人一樣,聊着太皇太后近日的身體狀況,還感嘆着太后飲酒成嗜,希望宇文護幫忙規勸太后,勸她能早日戒酒,以免傷了皇族的體面。宇文護也不推辭,儼然一副兄長的姿態應承着,聲稱自己自有分寸。

兩人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進入了殿內。在太後面前,宇文護從不敢逾越,上前行了大禮,起身時目光也不禁多看了幾眼太後跟前的宇文楚天。太后抬一抬手,示意他坐下,宇文護便和宇文邕同坐在一側,不分君臣。

宇文護細細打量一番宇文楚天,正欲開口,宇文邕先開口道,“大冢宰想必在奇怪,為何此人會在太后的寢宮,陪太后飲酒。”

宇文護瞭然笑道。“若他只是一個來自中原普通男子,這的確於禮不合,如若他是太后的嫡親長孫,便無可厚非了!”

聞言,太后忍不住笑道,“大冢宰果真是無所不知啊!”

“不敢!”宇文護起身略施了一禮,別有深意道:“恭喜太后找到嫡孫,咱們大周的江山社稷又多了個可以依託之人。”

宇文護此言一出,宇文楚天淡淡看了一眼宇文邕,他的臉上毫無異色。可宇文楚天深深明白,談及江山社稷,皇上的心中未必毫無異動。

太后拉了宇文楚天的手,端起酒杯,緩緩飲了一杯,才道:“哀家確實高興得很,哀家為先皇養了五子,走的走,去的去,留了一大堆的空殿,如今楚天回來,總算有個人可以陪哀家說說話,江山社稷自有邕兒操勞,這孫兒只管陪哀家喝喝酒,解解悶就夠了!”

宇文楚天當即敬了太后一杯。

見太后不多時便和幾杯酒,宇文護想起宇文邕的交代,向太后勸解道,“太后的鳳體便是國體,就算有人陪,也該有所節制才是,正所謂: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

宇文護長篇大論,太后認真聆聽,就在這“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場景下,宇文邕臉色一寒,突然舉起手中的玉笏,從背後攻向宇文護的頭部,玉笏碎裂,而宇文護安然無恙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宇文邕。“皇上,這是何意?”

宇文邕當即將玉笏砸碎在地,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幾個黑衣人從房檐飛身而落,劍鋒精準的刺向宇文護的周身要害。這次安排行刺的都是夜梟的一流高手,換做旁人必定立即命喪當場,而宇文護旋身而起,劍鋒貼着他的手臂劃過,只劃破了他的衣袖。

幾個黑衣人又再次圍攻宇文護,宇文護臨危不亂,一一化解了他們凌厲的攻勢。

宇文護的貼身護衛聽到了動靜,衝破緊閉的殿門進來,他們都是宇文護培養的死士,武功深不可測,與夜梟頂尖的高手們搏命廝殺,也未見弱勢。

殿內的人全都退後,亂成了一團,宇文邕被侍衛護着退到一邊,而太后仍舊端着鳳儀,自斟自酌,宇文楚天則冷眼旁觀的亂成一團的廝殺,一動未動。

......

講到這裏,落塵忍不住打斷他,問道:“你為何不出手幫忙?是想看看宇文護的身手如何,弱點在何處嗎?”

宇文楚天淡淡道:“其實我最好奇的是夜梟派來的幾個高手究竟師承何派,身手劍招到底有何精妙之處。”

“你......”她不禁感嘆,“你這性子,真是越來越冷得沒人性了。”

他仰頭,也不禁感嘆了一句,“有人性,就不會刺殺自己的叔叔了!”

“......那後來呢?你出手了嗎?”

“出手了。”

或許是不想她擔心,他沒有詳細說生死之戰的細節,只簡單告訴她,在宇文護拼殺到體力有些不支,雙方高手均傷亡慘重時,他出了劍。

宇文護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他以逸待勞,在最後時刻才出手。最終,宇文護不敵,腿上不慎中了一劍,他頓覺全身麻痹,跪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然,面對着逼在他頸前的劍鋒,他面無懼色,狂笑着對宇文邕道:“宇文邕,我有四個手握大權的兒子,我的兵馬就在長安成外,今日你若殺了我,整個皇宮,不整個長安城都會跟我陪葬。”

十二年的隱忍蓄勢,十二年的仇恨,宇文邕在他隻手遮天的朝廷中,任由他擺佈了十二年,如今他既然決定要殺宇文護,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今日就算要整個長安城為宇文護陪葬,他也毫不猶豫。

宇文邕走上前,接過宇文楚天手中的劍,手起劍落,宇文護的頭顱滾滾而落。

他平靜地將劍還給宇文楚天,對愣在當場的侍衛吩咐道:“叛臣宇文護已死,誅其黨羽,斷其門戶,雞犬不留!”

宇文護一死,宇文護安排在禁衛軍中的細作放出了訊號,宇文護的兒子宇文訓和宇文行帶兵圍攻皇宮,宇文至帶兵將俞王府團團包圍,而

宇文會帶則着兵馬包圍衛王府,抓了衛王的家眷......

說到這裏,宇文楚天頓了頓,看向落塵,他說:“小塵,你知道嗎?當我看見衛王的家眷被帶到宇文邕面前,我真害怕宇文至會將你帶到我面前,如果他用你的性命要挾我殺了宇文邕,我恐怕......”

“我不會的。”她堅定道,她寧願死,也不會成為別人威脅他的籌碼。

帝王之怒,震懾千里,衛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眷也無法澆熄宇文邕的盛怒。

這一夜,皇宮之內,火光衝天,皇宮的禁衛軍和宇文孤羽當年留下的勢力與宇文護的兵馬戰得血肉模糊,長安城內,也是血流遍地。

這場慘烈的戰爭至天明才結束,宇文訓和宇文行血濺當場,他們的余部見大勢已去,全都投降。然,皇宮外的捕殺則從天明開始,所有宇文護的血親、親信殺的殺,抓得抓,無人幸免於難。

半月後,這一場暴風雨才徹底結束。

朝堂上一切都換了樣,宇文護的黨羽被剪掉了羽翼,宇文邕徹底收回了皇權,他雷厲風行的發佈了政策,凡是棄暗投明者,往事概不追究,如果執意效力宇文護勢力的,駁回糧餉,貶為庶人。此號令一發,眾人都見風使舵,只有一些老忠之臣知道自己躲不過了,在府中自盡。

至此,宇文邕以一種極高的帝王姿態回歸,掌握了他一個屬於帝王該有的一切,也至此,宇文楚天執意拒絕了宇文邕要賜予他的親王爵位,帶着落塵離開了北周。

帝王,從來只能共患難,不可同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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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了俞王府,離開了長安城,卻未離開北周。一來又近月中,空中的明月一日圓過一日,他們需要找個適合的地方先落腳,二來北周遠離中原,沒有人知道宇文楚天,更沒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他們可以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樣依偎着乘船游運河,看長河落日圓,也可以同住在一間客房,看月掛高空,雲絲暗動。

綺羅帳內,嬌聲聲連連,她一再的求饒,“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

可是笑聲漸漸變成了不穩的呼吸,“別鬧啦!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小心別牽動傷口,又要出血了......”

這時,客房外響起了很輕的敲門聲,然後,店小二試探的聲音傳來,“公子,門外有為客人找您。”

宇文楚天停下來,坐起身,“是什麼人?”

“是個道爺,穿着道袍,說是來自武當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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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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