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愛之毒(五)

第八章 情愛之毒(五)

“這些傷,是你自己割的?!”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她本就見不得他受傷,再想起這幾日她閑來無事時,總是習慣性靠在他的手臂上,聽他說分別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一聊便是大半日,而他從來沒有拒絕,一動不動由着她靠......

她沒有鏡子,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從他內疚萬分的表情看來,她此刻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我真的沒事,這些划痕根本算不得傷。”他說。

“那你為什麼要割傷自己?”

“我想為外公治病。”他拉着她坐下,關上了門窗,才與她細說:“我發現外公並不是生病,倒像是中毒。如果我沒猜錯,外公中毒已久,毒早已侵入脾臟,這些年他都是靠着深厚的內力和意志力支撐,才活到現在。裘叔說過,我的血能解百毒,所以我試了一試……”

“那他中毒是什麼毒?你可以解嗎?”

“這種毒的毒性猛烈異常,我從未在裘叔的醫書上見過,不過,他的脈息與裘叔去世前有幾分相似,所以如果我沒猜錯,他中的是瑤池之水。”

“瑤池之水,就是裘叔中的那種毒?”

“不錯。”他深深嘆了口氣,“不過可惜,他中毒已深,五臟六腑全被侵蝕,即使我能為他解了毒,他的身體也沒辦法恢復了。”

“他怎麼會中這種毒?又是夜梟做的?”

“我記得裘叔說過,當年夜梟利用瑤池之水滅了江湖上幾大世家,唯獨陸家莊屹立不搖,當時我還奇怪,夜梟為什麼不動陸家。現在看來,夜梟也曾對外公下手,外公內力深厚,以內力護住心脈,還將毒逼出了大半,所以他才能活下來。我想,當年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中毒已深,怕無然山莊會和其他世家一樣,被夜梟滅門,所以讓娘親和魏蒼然定親,這是唯一可以救陸家的方法。

外公卻沒有想到,夜梟的勢力龐大,即使魏蒼然,也無力保護陸家,娘親還是被害,魏蒼然因為誤會而離開陸家,從此不問江湖事,還有舅舅……”

提起舅舅,落塵想起來一件事,她剛來陸家時未見舅舅,曾問過陸穹衣。

他當時的表情很難過,卻沒有多言。

後來她問了泠泠才知道,陸穹衣的父親陸林峰在多年前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這些年,陸穹衣四處尋找,幾乎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有他的消息。

“我聽說舅舅有很多年沒有回家了,表哥到處都找不到他,難道……”

“如果他平安無事,又豈會這麼多年都不回陸家?這幾日我找人查過,舅舅失蹤剛好是在我們父母被殺后不久,這可能不是巧合,我估計他多半出了意外。”

落塵聞言,想都沒想便道:“那你告訴表哥了嗎?他怎麼說?”

“沒有……”他遲疑了一下,“這些都是我的猜測,等我去夜梟仔細查一查,查出確切的消息再告訴他也不遲。而且,你也別跟他說我給外公解毒的事,現在還不是時候。”

“嗯,我明白。”他雖然沒說明白,她也猜道他在顧忌什麼,他說過:江湖人心險惡,這個世界沒有人值得你信任,即便是至親、摯愛。

******

在無然山莊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宇文楚天雖然會經常出門,但是他每個一陣子都會回來,給外公請了安,再去落塵那裏坐一坐,有時,他們只是坐着,落塵在燈下看着書,楚天在燈下看着她。

堂庭山總是在四月的時候開始回溫,這段日子,連着幾天淅淅瀝瀝的小雨,總算帶來了一股暖意,雨過天晴后,無然山莊內的玉蘭花也都開了,尤其是小塵所住的情苑裏,滿目的粉白交錯,清香飄逸,如今天氣暖了,她不再終日悶在藏書閣里,而是搬到了情苑的院子裏,坐在宇文楚天給她紮好的鞦韆上看書。

月中的時候,宇文楚天向陸無然告別,近些日子,陸無然的病雖未見好轉,精神狀態卻好了很多,見到他,也總是會多囑咐幾句。“楚天,此去要多久?凡事要小心些。”

宇文楚天道:“此去北周,要月余左右。”

“這麼久?”

陸無然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到宇文楚天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楚天,你自幼不在外公身邊長大,外公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外公老了,如今只盼着你們平安的活下去,你明白么?”

宇文楚天思索了一下:“我知道,我去北周也是為了處理一些父親生前的一些事,外公不必擔心。”

“哦,那好,早去早回!”陸無然有氣無力的咳嗽兩聲,然後慢慢坐下,近年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滿頭白髮也開始脫落,更顯出蒼老。

又和宇文楚天說了會話,陸無然便讓他回去了,出門的時候,楚天正巧撞見站在迴廊下的陸穹衣。

他似在和府里小廝交代事情,見他出來,便將小廝打發走,迎面走過來。

一襲青鶴繞竹白袍,頭冠墨帶,翩翩公子,玉樹臨風,宇文楚天不得不承認,陸穹衣待人彬彬有禮,做事妥帖周到,也比他會討女孩子歡心,尤其是在落塵面前,他毫不避諱對她的好感,這讓楚天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酸澀。

“聽說你要離開無然山莊。”陸穹衣問道。

宇文楚天笑答:“表哥消息倒是很靈通。”

陸穹衣笑而不答,轉而問道:“為兄最近聽說了一件稀奇事,不知道你是否聽過。”

“什麼事。”宇文楚天的目光一緊。

“如今江湖又掀起一陣血雨腥風,雪山、衡山兩派掌門接連被暗殺,水月宮宮主又無故失蹤,各大門派現在人人自危,但又卻不知該防誰……”

“我有所耳聞。”

“那你是否聽聞夜梟中的絕頂殺手竟然是一名絕色美女,而她身邊還有個願與她出生入死的男人,武功極高……”

宇文楚天仍在笑着:“看來表哥雖然足不出戶,但對江湖中的事也是瞭若指掌,不愧是無然山莊的少莊主。”

“楚天,如果有人做出讓無然山莊蒙羞的事,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你明白我得意思么?”

“多謝表哥提醒,還請你費心照顧外公。”

說完,他便離開了,陸穹衣看着他冷峻的背影,不禁暗嘆,收回手中的摺扇,不由得露出一個危險的微笑。

回到成碧閣,宇文楚天準備去看看落塵,來到情苑的時候,見淺沋正站在湖心亭旁,拿着一柄玉雕羽扇輕輕的為躺在躺椅上的少女扇着清風。

淺沋看見宇文楚天走過來,行了個禮,宇文楚天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躺椅上的落塵穿着一件杏黃-色的紗裙,柔軟的裙邊披散在草地上,玉帶輕系,珠環系腰,粉雕玉琢的臉龐猶如一塊被人摩挲了多年的羊脂玉般光滑,宇文楚天走進,不禁怔住,只見碧空中,一隻淺紫色的蝴蝶飛過,落在了她肩上。

蝴蝶的翅膀抖動,她一無所覺,像是睡著了。宇文楚天輕輕拿走她握在手中的一本書,攤開一看,是一本《江湖傳記》。

“哥,你什麼時候來的?”落塵忽然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的樣子,如同一隻剛剛蘇醒的杏鮑菇,十分清透可愛。

“剛來,見你睡得正好,就沒想打擾你。”宇文楚天順勢坐在了她的椅子邊上。

“哦,我怎麼睡著了。”

“小塵,別太累着自己,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件事。”

“什麼事?”落塵整理着有些鬆散的髮髻,問道。

“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見落塵手中的髮絲無力地垂落,他輕輕幫她挽起,用發簪別起

“你要去哪?”

“我想去北周見一個人,見完便回來。”他坐在她身邊,叮囑道:“這段時間,你安心呆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更不要去找我,知道嗎?”

“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好!”

第二天,宇文楚天便離開了陸家莊,他說是去辦些事情,很快就會回來,可是,他這一去就再沒有了消息。

自他離開后,落塵便把自己關在了藏書閣,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吃飯和陸穹衣找她,她幾乎很少出來。

有一天,陸穹衣忍不住問她:“小塵,你是陸家的人,不必有後顧之憂,這天下沒有我們陸家請不起的大夫,你何必如此認真,難道你以後還打算當個女神醫不成?”

落塵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答道:“我學醫術,是為了哥哥。我知道我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他志在四方,我想要跟着他,就不能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所以我要好好學,讓自己不會成為他的負擔。”

陸穹衣怔了怔,他看不透落塵那張淡漠的臉下的那份執着,這一路來,他以為他們的關係只是比尋常兄妹要好一些,他也一再勸慰自己,他們不同旁人,是一起長大的情誼,可是他不得不正視擺在他面前的事實,那就是宇文楚天和落塵早已離不開對方,視彼此為自己的生命。

他若離開,她必定會追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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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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