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展開書信,只有簡短的幾行字,太皇太后一眼掃過去,眉頭微微舒展了開,略點了點頭,便着人去請康熙過來。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太皇太后看到神色憔悴了不少的康熙,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就連當初三藩叛亂的時候,這個孫兒的臉上都是少年銳氣多過憔悴焦躁,如今面對天災*,那份曾經的少年銳氣幾乎都要找尋不見了。

“玄燁啊,來看看這封信,這是我派人去暢春園見過皇貴妃以後,她交給來人的。這長江總也歸龍王管,既然當初大旱能夠緩解,那麼這次的長江乾涸,也未必沒有解決之法。”太皇太后將手中的信紙遞給康熙,慈和的說道。

康熙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連忙接過細看,不覺也和太皇太后一樣,臉上露出了放鬆的神色,略略沉吟了一下,這才點頭說道:“朕雖然一向力主仁政,但山東那些貪官假傳聖旨、魚肉百姓,真是死有餘辜,這一次,朕絕不會在姑息他們。就按皇貴妃說的辦,朕讓于成龍、佟國維和保清將山東的所有犯官都押送來江寧,六月十五,杖斃祭神。”

胤禩雖然心知肚明江南官場也不幹凈,但是同時他也明白,一口吃不進一個胖子,這次利用系統把山東官場攪了一個地覆天翻已經是他的極限,若是再把江南牽扯進來,只怕最後不好收場。

更何況,上輩子曹寅和他一向親厚,他倒是明白,江南官場的貪墨雖然嚴重,但多在鹽政和漕運,江南的鄉紳士族和平民百姓的關係較之其他地域要親密得多,像是山東這種因為吞併土地害得大量流民流離失所的情況,在江南鮮少發生。正因如此,他便也沒想着要把事態擴大到江南,這才和額娘說,讓她在信中只提及“山東境內民怨沸騰”這樣的字眼。

而讓額娘提出來將這些山東官吏押解到江寧渡口處杖斃祭神,則是想要殺雞儆猴的效果。江南這些貪官雖然暫且他還沒想要處置,但若是就這麼讓他們舒舒服服的置身事外,胤禩這心裏可就不大舒服了。有什麼,比讓這些人親眼看着貪官的下場更能震懾人心呢?

胤禩想着這些,有些出神的望着遠方的天空,這麼一想,要做的事還真是很多呢。轉念又想到王怡錦的臉孔和聲音,胤禩的心又溫暖了一分,這小子現在眼睛盯死了從西洋路過的船隻,恨不得立刻就把蒸汽機的製作方法給拿到手。

嘴角一勾,胤禩剛剛回過神來,卻聽到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神色一動,閃身躲進了旁邊的假山裡,透過假山的孔隙往外面看去。這是曹宅里花園的僻靜處,鮮少有人走動,胤禩便是喜歡這裏的清靜,才常常獨自一人到這兒坐一坐,卻沒想到今日竟然遇見了旁人。

隨着腳步聲的靠近,胤禩這才看清,來人中,其中一個正是曹寅,另一個卻是僕從的打扮,面生得很。兩個人正巧走到假山附近便停了下來,曹寅低聲說道:“花園的角門就在那邊,你快些從角門出去,不要被人發現了。回去和你家總督大人說,聖上那邊已經有了處斷,此時不會牽扯到江南,叫他把心放到肚子裏去,萬不可再派人來打探消息。這窺視聖駕的罪狀,即使是總督大人,他也承擔不起!”

那僕從惶恐的說道:“小的明白了,這就回去告訴總督大人。只是曹大人,皇上不會再改變主意吧?”

曹寅想了想,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你回去和你家大人說,這份處置可是皇上詢問了園子裏的那位,從龍王爺那兒得到的神諭,叫他且放寬心才是。”

皇貴妃的這封信雖然剛剛送到太皇太後手中沒多久,可這畢竟是曹家的家宅,論起在江南的耳目,沒有人比曹家更靈通了。打從太皇太後派人離開的時候,曹寅便知道了那人的去向,早就盯緊了,想要最快得到那邊的消息。

暢春園皇貴妃的神異之處,曹寅是早就有所耳聞的,他能想出許多辦法保下江南官場不被山東之事牽扯進去,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左右皇貴妃。心下正焦急,對方卻是送來了這樣一個好消息,直接把範圍劃定在了山東,免去了他所有的唇舌,曹寅也同樣鬆了一口氣。多說多錯,能不再摻和這件事,曹寅也不想再蹚這次的渾水了。

那僕從忙點頭,曹寅便打開了那偏僻的角門,將這人送走了。仔細的關好了們,曹寅轉身剛要回去前面,冷不防見到一個孩童正坐在一個不太險峻的假山上,低着頭望着他。曹寅被嚇得倒退了兩步,抬頭仔細一看,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發苦,躬身施禮道:“見過八阿哥。”

胤禩饒有興趣的盯着這比前世年輕了不少的曹寅,忽的開口說道:“曹大人果然消息靈通,連我額娘傳回來的書信里的內容都能知道,真不愧是監察江南異動的能臣。”

這話一出口,曹寅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要說剛才他還在想,也許他聲音低,這位小主子並沒有聽到自己剛剛和那人說了些什麼。可事到如今,曹寅卻是心裏面清清楚楚,剛剛他所說的全部,都被眼前之人聽了進去。

沒想到,他一向謹慎小心,今日竟然在自家的花園裏跌了個大跟頭。絲毫不敢小看眼前的孩童,能說出剛剛那一番話,誰能因為年齡而小看這位八阿哥?

胤禩見曹寅臉色發白,便從假山上跳了下來,這動作又是讓曹寅一陣心驚肉跳,生怕這位八阿哥一個沒站穩再摔着了。胤禩走到曹寅面前,笑道:“曹大人也不必擔心,既然我額娘都說了,這是山東的事,與江南無關,我可是最聽額娘的了,也不會做什麼不必要的事。只是,曹大人可要好好記得,若是哪一天,江南這些人做的事也惹來了天怒人怨,那他們的下場,可只會比山東那些人更凄慘百倍。”

說罷,胤禩很有深意的看了曹寅一眼,轉身便離開了。他是半點兒都不擔心曹寅會將這些東西說出去,曹寅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還是讓人愉快的。

很快,因為康熙這一次的態度十分堅決、不留情面,于成龍也有底氣大刀闊斧的徹查山東官場大大小小的官吏,上至總督下至縣令,連武官都沒放過。不單單是漢官,滿官這次也沒能得到什麼有待,凡是罪行惡劣的,全都被于成龍鎖拿下獄,寫好奏章快馬加鞭送到了康熙的手中。

于成龍一共查出了一百三十餘名犯官,按照罪行輕重一一列出。康熙逐一看過這些名字,這裏面可有不少的滿官,原來都和索額圖與明珠有所牽扯,上一回查處索額圖與明珠,雖然他也處置了不少兩派的官員,但到底沒有一查到底。

閉上眼睛,幾次下罪己詔、當著天下人的那種難堪的滋味不覺又湧上了心頭,再睜眼時,康熙的眼中便閃過了一絲狠戾。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了。漢官也好,滿官也罷,這一次,誰也別想逃過。康熙無法想像,一旦他放過了這份名單中的任何一人,乾涸的長江還會不會複流。一旦長江有所差池,康熙心裏明明白白的清楚,大清的江山,就真的危矣了。

批複了于成龍的這份奏摺,康熙首肯了這些犯官無一容情,很快,在施琅的水軍護送之下,佟國維、大阿哥胤褆和于成龍親自押解那份奏摺里列出的所有犯官回到了江寧。打從進入城門開始,圍觀的老百姓幾乎佔據了全部的街道。官兵們只是在勉力維持秩序,卻沒人敢像平常一樣將這些老百姓驅逐,任由他們將手中的穢物毫不留情的往囚車上扔去。

一時之間,囚車裏的這些從前位高權重的官老爺們成了過街老鼠,頂着一頭臭雞蛋、爛菜葉被送進了江寧府衙的大牢。三日後就是六月十五,一百三十餘人被帶到渡口附近,祭台已經搭建得十分莊重,劊子手放下了趁手的砍刀,都換了粗重的木棍立在兩側,看上去威風凜凜,一片的肅殺之氣。

這一百餘人被分成了十人一組,被侍衛們像拖拽死狗一樣的拉到了祭台旁邊,隨着康熙的一聲令下,十個劊子手一起動作,手上的木棍狠狠的打在了這些人的身上。頃刻間,慘叫聲充斥着整個渡口,有些膽小的婦人們全都以袖掩面,不敢多看。

太皇太后等女眷都側過頭去,口中念起了佛號來,男人們則是強忍着慘白的臉色,直直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出酷刑。今日,身在江寧的所有江南官員都被曹寅找到在渡口圍觀了這一幕,胤禩一眼掃過那龐大的官吏隊伍,不由挑眉對曹寅一笑。看來,曹寅是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明白了這件事該用來殺雞儆猴。果然不愧是曹寅。

慘叫聲漸漸變得微弱,很快十個人便都癱軟在地上動彈不能,沒了氣息。仵作上前核實了這些人全部被杖斃后,侍衛們上前將這些人拖走到河道中間,又把另外一組人拖了過來。既然說是祭河,這些人自然也被剝奪了入土為安的待遇。旁邊圍觀的百姓們見了,心中都覺得大為解氣,而那些江南官員們見了,心可就跳的更快了。這是死後都不讓人安生的節奏啊!

大約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所有的犯官都被處置完畢,老百姓們紛紛都跪下磕頭對天禱告,康熙更是率領一眾官員在祭台上焚香祝告。胤禩心裏一松,十五日的時間,不多不少,看來他又剩下了一筆積分。意念接觸了餘下的幾個時辰的時間,江堤上的眾人,耳邊便響起了一陣轟隆隆的波濤之聲由遠及近。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着,只見河道與天空的交際之處,江水翻騰着浪花用了過來,吞噬了被扔到江心的那些犯官的屍骸。終於,乾涸了半月的長江,在這一刻恢復了它曾經的奔流不息。老百姓們都跪倒在地上喜極而泣,康熙腳步踉蹌了一下,心裏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太皇太后激動的握住了蘇麻喇姑的手,有些哽咽的說:“好,還好有你提醒我,讓人去找皇貴妃問問,不然,不然……哎……”

蘇麻喇姑也緊緊握住了太皇太后的說,喜極而泣道:“祖宗保佑,都是祖宗保佑,解決了就好,就好。”

一旁的宜妃和章佳氏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還是剛剛知道這件事竟然還和皇貴妃有關。她們都不是蠢人,細細一想,便都猜出了前因後果,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想起了剛剛那讓她們都不忍直視的慘劇。皇貴妃當年在宮中,可是個最老實不過的人,脾氣甚至是有些懦弱。不過是兩年的時間,她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那個懦弱老實的皇貴妃,竟然是個能造成眼前這種血流成河的慘狀的人。

不由自主的,就連膽子一向不小的宜妃,背後都忍不住起了一絲涼意,心中暗道,這次回京,可要好好警告一下娘家的親戚們,誰要是敢仗着郭絡羅家的名頭在外面做出過分的事,以後出了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她可沒辦法救人。

山東空出的一大堆官缺,康熙已經曉諭吏部叫他們儘快擬出合適的人選,翰林院那麼多科舉選出的士子,填補這些官缺不是難事。很快康熙便批複了太子送過來的吏部候選名單,山東官場的動蕩便很快的平息了下去。然而,這次杖殺百餘官吏的事件,卻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成了全國官場的一個噩夢,不少心裏發虛的人午夜夢回,總是夢到有一日自己也被帶去了那刑場,成了杖下亡魂。

一時之間,舉國上下的貪墨之風不覺被一掃而空,雖然這股清流未必會持續很久,但也總歸是讓胤禩覺得心裏舒坦了不少。王怡錦那邊得到消息后,也連忙和胤禩說起了這回事,感慨道:“這回幹得漂亮!這樣的貪官污吏,就是該殺!姚大叔說了,你是他見過最不一樣的清朝皇子。”

此時因此正泡在浴桶里沐浴,聽到腦海里傳來王怡錦的聲音,胤禩靠在木桶邊上,笑道:“這些贓官殺都殺不完,我只不過是盡了綿薄之力罷了。倒是你那邊,聽說戴梓改良了鳥槍?”

王怡錦雀躍的說道:“沒錯。原本的鳥槍實在是太容易就會炸膛,太不安全了。原本戴先生就有改良鳥槍的想法,只可惜那時候他還在朝廷做官,兵部那邊不放話,他就算私底下畫出了不少圖紙,卻沒有實際研究的機會。這回我們可是鼎力支持他,眼下這鳥槍可是比從前的穩定得多了!戴先生現在把重點放到大炮上去了,我想要不了多久,這大炮的穩定性也能被提高很多。可惜你是皇阿瑪,不能離開京城,不然讓你來島上親眼看看。”

“會有機會的。”胤禩溫聲說道,心中也十分高興。前世戴梓含冤被流放,一身的本事都被埋沒了。當時朝廷不肯公開研製鳥槍和大炮,並不是真的認定這火器就比不上騎兵的威力,而是皇阿瑪知道,一旦火器不受節制的被改良,有朝一日若是被漢人掌握在手裏,那就是朝廷的大災難。

因而整個康熙一朝,能夠配備精銳火器乃是最優良的紅衣大炮的,都是滿八旗的精兵,地方上的綠營兵的火器營並不被重視,分到他們手中的火器和大炮,都是劣質品,很容易就會炸膛,危險性極高。正因為如此,地方綠營的火器營是吃空餉最嚴重的,原因無他,朝廷有意放縱這種對火器營的輕視。

可惜皇阿瑪當年雖然一力壓制火器的改良,可內心深處卻是真的曉得這火器的威力無窮。等到了後代子孫那裏,他們對火器的輕視態度依舊,卻是忘了火器的厲害之處。胤禩苦笑了一下,皇阿瑪這算不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這偌大的清朝,不是毀於他千防萬防的漢人手裏,而是被那些番邦的洋人踩在腳下□□。

正想着,外面傳來喜壽的聲音,“主子,時辰快到了。”

胤禩“嗯”了一聲,終於解決了長江的事的皇阿瑪也終於決定開始接見江南的官員,因而今夜曹寅便設擺了家宴,邀請了皇帝屬意的那些官員到織造府赴宴。幾位阿哥都會出席,胤禩正是為了晚宴的事在沐浴更衣。

雖說長江的事情終於雨過天晴,但是曹寅心知肚明,此時的皇上可沒有一絲半點兒享樂的心思,這宴會自然也沒有安排江南的絕色女子出來獻藝,只是請了本地最有名的戲班子在後面張羅了戲台,給女眷們看戲,暫作娛樂之用。

少了江南特有的靡靡之音,前面的宴會雖然枯燥了些,但康熙卻覺得很滿意。仔細的問了江南的漕運、鹽務、民政等等諸多問題,底下回話的官員也都謹慎認真、態度嚴肅,恨不得往自己的腦門上貼上個清正廉潔的標籤。

胤禩聽着康熙不住的重申,要求地方官務必要愛民如子、奉行清廉的操守,嘴角忍不住勾了一勾,上輩子,皇阿瑪可不是這個論調呢,甚至親自在奏章上批複准許地方官加派火耗。看來這一次的殺雞儆猴,連皇阿瑪也成了圍觀之猴呢!

不過這樣也好,皇阿瑪如果能夠繼續堅持一個明君該有的姿態,他也樂得省下積分來為以後謀划。他努力賺到的積分,可是絕大部分都在坑爹這件事的身上了。意念中翻動着系統,系統卻忽然捕捉到了一個執念生成了任務,胤禩仔細一看,卻發現這任務竟是源自李煦,不覺眼神掃了過去。

李煦就坐在曹寅的下方,此時正一臉恭敬之色的與康熙答話,說的都是蘇州的一幹事宜,半點兒都看不出心有執念的端倪。誰又能想到,這個一本正經與皇帝談論着政事的李煦,心裏卻因為沒有辦法將好不容易搜羅到的一對姐妹花送給康熙而產生了執念呢。

再仔細一看,胤禩便也能夠明白這李煦的執念從何而來了。同樣都是康熙的近臣,負責監察江南,可李煦的恩寵卻總也比不過曹寅,長久以往,變成了李煦心裏的執念。這一次不惜興師動眾的搜羅美女想要進獻給康熙,李煦便是打起了在康熙後宮吹枕頭風的主意。

胤禩的心裏閃過一絲冷意,之前這李煦要把那個模樣肖似他額娘的董姑娘送進宮的那筆帳,他還沒來得急和李煦算一算。這會兒,旁人都在因為之前渡口祭台的事情心驚膽戰呢,他倒是還有心思想着這些偏門邪道。

上輩子李煦先是攀附太子,後來又討好大阿哥,最後更是左右逢源,一面給三阿哥府里送侍妾,一面又交好小九,送上了許多產業給小九。只不過那些產業可不怎麼乾淨。胤禩想到此,對李煦的不滿不免又加重了幾分。

又看了眼皇阿瑪,胤禩不免生出了些想法。暫且便留着這李煦,他倒是很好奇,李煦會想出什麼辦法來達成目的。而皇阿瑪,在發生了這麼一連串的事情之後,還會不會如同前世一樣,毫無顧忌的收納江南民女入宮。

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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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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