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正如胤禩所料,一切都如脫韁的野馬,很快就脫離了太子最初的設想。如果說罪臣名錄的頒佈狠狠的落了康熙和聞名全國的這些文豪們的臉面,那麼太子預期的真名士錄卻並沒有起到定心丸的作用。

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的確是個不錯的制衡之道,奈何被太子一同調查之後真正兩袖清風的大學士中,居然是以顧八代等人為首的滿漢八旗中人最多,這下子,甜棗沒能成功投喂到龐大的漢人士族的口中,反倒又捅了個麻煩的馬蜂窩。

還在為罪臣名錄里罪行昭昭的大儒們感到羞愧的漢人在看到真名士錄后立刻就炸毛了,畢竟滿人中如納蘭性德一般被敬佩讚賞的畢竟是少數,滿漢之爭向來是個鐵疙瘩,當事情發展到被所有人都抬到朝廷抬滿抑漢的高度后,江南的儒生、學子們都不淡定了。

江南本就有不少名門望族還在觀望要不要接受朝廷的招撫步入仕途為清朝效力,這下子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又遲疑了,有些人更是抬出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嘲諷清朝委實是胡虜之邦,連入朝為官的盛名大儒們都被移了性情。

漸漸地,上書房裏太傅先生們要跪着給皇子學生們授課的事,也在江南迅速的流傳了開來。一石激起千層浪,江南的水迅速的亂了,而輿論也迅速倒向了議論天罰究竟是緣於道德敗壞的大儒,還是緣於折辱師道的皇帝。

人情有遠近,多半都是苛責己身困難,推諉給別人容易,一時間,對於皇帝外尊內辱,不過是虛情假意招賢納士,實則對漢人每多折辱橫加歧視的論調,越發的塵囂而上遏制不住了,這麼多年康熙好不容易打開的“國初以美官授漢人,漢人且不肯接受”的局面,再一次的僵持住了。

太子再也無力遏制這股來勢洶洶的詰難,在慈寧宮太皇太后的面前垂下了他一向驕傲的腦袋,心裏面委屈極了。

看着蔫頭蔫腦的太子,太皇太后卻並沒有責備他,反而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伸手安撫的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笑道:“不必太過灰心喪氣,這是你初次處理朝政,便遇到如此棘手的大事,能有如今的成果,烏庫媽媽覺得很欣慰。”

太子鼻子一酸,心裏面慚愧極了,喃喃的說道:“老祖宗,孤……孤覺得對不起皇阿瑪和老祖宗的信任。”

太皇太后慈愛的笑道:“事已至此便不必後悔,錯便錯了,關鍵是你從這裏面看到了什麼,保成,若讓烏庫媽媽講,你的第一錯,就是太過信任索額圖。”

太子一愣,不解的說道:“叔公也是為了我着想。”

太皇太后卻笑着搖頭:“他的本意的確是為了你,可他背後站着太多的宗室王爺和八旗親貴,這些人的利益糾葛太深,你看不透這一點,才是錯的第一步,他想幫你,卻又何嘗不是在幫他自己剷除異己,幫他身後的這些八旗旗主、宗室們謀求利益呢?保成,你是大清的皇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你的眼光要放得更高更遠,才能在這些漩渦中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太子第一次聽太皇太後向他分說朝政,一時間不覺有些怔愣,太皇太后也不催他,讓他慢慢的品味這話里的道理,康熙教導太子不可謂不耗盡心血,時至今日,康熙傳授給太子的,還是堂堂正正的學識和道理,那些暗地裏的為君之道、帝王心術對太子而言還很陌生。

有些懵懂的離開慈寧宮,太子覺得腦袋裏亂鬨哄的,好似明白,卻又好似糊塗。回毓慶宮的路上,迎面遇見四阿哥胤禛從南邊過來,太子腳步一頓,臉上的神色頓時有些不大自然,這種時候,他最不想遇見的就是其他兄弟,這些人都是來看他笑話的!

頭一回親自承辦大事卻給辦砸了,一向驕傲的太子在太皇太後面前可以毫無顧忌的露出蔫頭蔫腦的樣子,可面對其他兄弟們,他就只能彆扭的傲嬌了。

眼皮一掀,太子收起剛剛因為反覆琢磨太皇太后話中意思而有些懵懂的神色,露出了比往常更加傲慢三分的倨傲之色,仰頭闊步的對着迎面而來的胤禛點點頭,看看他的方向,隨意的問道:“去給你額娘請安?”

胤禛卻站定在原地搖了搖頭:“我正要去毓慶宮,偏巧在這兒就遇到了。”

太子一愣,去毓慶宮?神色又冷了兩分,哼,這個老四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肯定是要去看孤的笑話的,真真可惡!

誰知道太子卻想岔了,只見四阿哥胤禛不但沒有口出惡言,反而十分真誠的繼續開口道:“多謝太子為顧老師賜葯,太子賞罰分明,臣弟佩服。”

本以為這是句諷刺的話,誰不知道眼下他所謂的賞罰分明措施起了強烈的反效果?可太子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看出一臉真誠的四阿哥身上流露出一點點諷刺的意味,這下子,太子心裏的滋味一下子就複雜了起來。

一向信任的叔公是利用這件事來剷除異己鞏固實力,朝野上上下下皆是不滿之音,在這其中,最近和他關係變得很是疏遠的四弟居然站出來十分真心的表露出了贊同,一瞬間,傲嬌的太子被順毛了,滿心的烏雲都散去了。

回了毓慶宮,賞了塊上好的和田美玉給了凌普,太子心情很好的看着一臉膽戰心驚的奶兄:“這次的事不是你的錯,你的消息對孤很有用。”

凌普這心才放下,沒過一會兒,真正找茬看熱鬧的大阿哥踏進毓慶宮,還沒嘲諷兩句,就被心裏面沒了抑鬱一片清明的太子給噴了回去:“無論如今情況如何,孤嚴懲貪墨不法之徒、獎賞清廉有識之士,何錯之有?大阿哥說給孤聽聽,嗯?”

大阿哥啞然敗走,太子輕蔑一笑,小樣兒,跟爺斗,你還嫩着呢,莽夫,哼!

太子和大阿哥的心情猶如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胤禩非常愉快的接受着系統叮叮咚咚的提示,賺積分賺得手軟。

可與此同時,終於清醒過來的康熙在理清了如今的形勢后,覺得自己的臉面被打得生疼生疼的,險些三度昏厥。連夜把太子叫到乾清宮,好在太子已經深刻的反思了太皇太后的話,面對面色難堪的皇阿瑪,太子十分乖覺的認錯。

看着太子如今懊悔的模樣,康熙再惱火,也不忍苛責太子,隨即就把索額圖罵了個狗血淋頭,若放在往常,太子准要替索額圖辯解兩句,可現在,聽着康熙的話,太子不但沒有為索額圖美言,反而深以為然的點頭:“皇阿瑪說的是,以前是兒臣太蠢。”

難得見到太子如此認真的接受他對索額圖的指責,康熙心裏面感到一陣安慰,隨後對上太子充滿希冀和慕孺的眼神,康熙的心氣又平順了不少,剛才還生疼的腦袋也清醒了許多,安撫了太子幾句,父子兩個被彼此治癒了不少,溫情之後開始思索起應對之策了。

如今三藩之亂剛剛平定不過數年,江南民心還並不穩固,只能安撫為主,實不能再興兵動武;而八旗裏面,各旗旗主和宗室貴族的勢力尚沒有達到康熙想要削弱的程度,一時之間康熙也不能完全不考慮八旗的想法,滿漢之爭是個棘手的事,一個弄不好,可是會動搖江山命脈。

康熙絕不是一個愚蠢的帝王,相反,他很快就想到了最好的應對之策,然而,這最好的應對之策簡直是把他的臉面放在地上踩成了渣滓。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的心緒又翻騰了起來,不得不說,康熙是一個對別人狠,但對自己也狠的帝王,成破利害反覆思量之後,他還是決定,比起不可挽回的後果,臉面只能暫且放在一邊了。

三日後大朝會,康熙下罪己詔,比起十八年因地震下的罪己詔和上一年因大旱而下的罪己詔,這一次康熙罪己詔的用詞罕見的嚴苛了起來。

這一次,康熙將文廟雷霆一事歸於己身,坦言“先師雷霆,實皆朕不德之所致也”,並在詔書之中廢除了上書房的一干規矩,重立了太傅授學的一乾禮儀,大大的抬高了侍讀學士們的地位和待遇。隨即,康熙又將徐乾學等人之罪佐以“倚任非人不勝愧憤,責實在朕勿敢自寬”之語,佈告天下。

詔書頒佈下去之後,面對群臣康熙努力做出平靜的神色,然而滿朝文武都能感受到皇帝心情的壓抑,在這兒檔口也沒人敢說些什麼,紛紛跪地口頭,山呼萬歲聖明,然而再多的恭維和呼聲,也挽回不了康熙被中中落下的臉面。

怪誰呢?怪老天爺無故落下的驚雷?怪自己經不住打擊竟然在這檔口生病?怪祖母放權給年輕的太子?還是怪為了一己私利攛掇太子犯下大錯的索額圖?

只可惜康熙心裏最多的不滿也只能化作苦果暫且咽下去了,眼下平息事態是重中之重,徐乾學等人的罪證不容抵賴,他們吞進去的田產和財產,康熙已經下旨着各地地方嚴家查辦,那些行不法之事侵吞的田產皆要尋到苦主物歸原主,而地方上那些官吏多是旗人,康熙即便對索額圖和八旗宗室貴族們恨極了,眼下也得先安撫他們的情緒,讓他們勉勵當差。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和索額圖算算清楚!力主為政寬和的康熙皇帝,心眼兒也沒大到哪裏去。至於那些漢人,既然能被他磨碎了骨頭一次,就能再被他磨碎第二次!君王的尊榮不容踐踏,天地君親師,他總會讓這些人明白,既然跪下了,就不要再肖想站起來。

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八阿哥胤禩,在看到系統面板上出現了康熙的執念后,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皇阿瑪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負和偏執。

既然藉助系統明明白白的知道了皇阿瑪最在意的事,他也能更好的給皇阿瑪找不痛快了,摸摸下巴,胤禩臉上的冷笑化作了溫柔的微笑,這種時候竟然還仰仗那些貪婪成性的八旗老爺們處理被徐乾學那些人侵吞的田產,皇阿瑪,您這是還嫌臉面被掃的不夠乾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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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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