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鳴揚曾說,日後要與他攜酒一壺,看盡世間大好河山。
左鳴揚還曾說,兒時他爹曾帶他找人算過命,說他命中缺水。而他的白沐是水命,故而他二人是命中注定的絕配。
彼時白沐只當他是魔怔了,還說他上輩子定是個啞巴,不然這輩子不會這般愛說。每每這時,左鳴揚總是不以為然,可那雙眸子裏的光,卻總是燒的白沐雙頰發燙。
白沐覺得,就算他是水命,這早晚有一天也得被左鳴揚這一把火給燒乾嘍。
“箭來!”
身邊弟子雙手奉上羽箭,弓滿箭出,“嗖”的一聲,一隻火箭沖入天際卻又急速落在了平靜無波的江面之上,而此時的江面上卻有一隻竹筏。那是左鳴揚親手做的,說是等他凱旋歸來,他們二人一起下了落雲山便就要走水路,一路向下去往江南,飽覽人間美景。
左鳴揚喜水,故而白沐並未選擇土葬,而是選用了這樣一種方式。
竹筏上面,明黃色的衣衫翩翩,似是要與身軀旁的百花一起融於水天一色之中,可熊熊的烈火碎了這美夢,一面江水映出了衝天的火光。
若論身,白沐自詡無愧於天下,可若論心,他有愧於左鳴揚。
江面逐漸歸於平靜,唯有白沐袖內雙拳握地死緊,帶着怒動天下的殺意。
當日在青玄的弟子都知白沐就這麼握着左鳴揚的手,失魂落魄的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未曾流出一滴淚水,卻讓人看着肝腸寸斷。之後,白沐更是親自護送左鳴揚回了落雲山,並親自去了後山摘來百花為左鳴揚陪葬。
左鳴揚死後,白沐一筆一劃地將左鳴揚三個字刻在了英雄榜上。
他人以為白沐這般只是因為缺失了左膀右臂,痛失摯友后的一時失意。而對白沐來說,他是去的卻是他的整顆心……以及,餘下的一生。
弱水三千,取一瓢來不及。
號令群雄,護一人難上難。
在左鳴揚的遺物中,有一塊隨他身的玉佩。左鳴揚曾跟他提起過,說是左家祖傳的。除此外,白沐又翻出了一張地契,是一座江南的清幽小宅。
白沐不知左鳴揚是何時買入的,他只知左鳴揚在為了他們日後的日子而努力。
他顧這武林,顧這天下。
而左鳴揚卻顧着他,顧着他與他。
午時,探子來報,說是尋到了落跑的魔頭青玄的蹤跡,可令天下武林豪傑不曾想到的是,不等旁人去找他,青玄卻率先給白沐下了戰書。
後日子時,青玄山巔,一決高下。
青玄教主青玄上。
眾掌門不禁嗤笑,那青玄教早已片甲不留,竟還有臉自稱教主,向前盟主白沐下戰書,真真可笑至極。
堂內各掌門紛紛表態,猜測青玄此番月在子時必定有詐,大有玉石俱焚之意,說要一同前去。可白沐卻是一口回絕,他必須手刃青玄,以慰藉左鳴揚在天之靈。
夜幕降臨,月明星疏,桌上的一紙戰書被一把短匕刺穿,利刃自桌面透出,一襲白衣隱雨黑夜間,再難尋覓。
踏上山巔的那一瞬,白沐仰頭望着滿盈的月,指腹卻徐徐的磨着腰間長劍,那是左鳴揚的吟鳴劍。
十年前,左鳴揚就是執此劍站在天下武林大會的擂台上與他一決高下。
今日,他白沐便是要用這把劍斬落青玄的項上人頭!
烈烈寒風,抖落青玄山巔百花片片,白沐執劍立於山頂,白衣袂袂假以皎月般奪目。而他的背後,卻是百丈斷崖。
白沐的臉上一派蕭殺之氣,他的指尖卻時不時的輕觸着吟鳴劍。
一陣風拂過,白沐挺立的脊背一僵,他暗自垂眸,輕聲道:“鳴揚,等我,我這就來……”
風還未落,一席藍衣便輕巧的飄落至山頂,叫人難以察覺。
青玄與白沐面對面站着,白沐睥睨天下的眸子,與青玄面具下的犀利目光形成了強烈的比對。
青玄淡淡一瞥,可礙於面具,白沐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聽青玄幽幽道:“白盟主當真是風華絕代,行事光明磊落,青玄今日……真是刮目相看。”
白沐不曾理會,殺意已然從他的四肢百骸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青玄的目光流離着,下一瞬便落在了白沐腰間的兩隻劍上。
青玄忽而一笑,臉上似是帶着不禁的嘲諷與狡黠:“擎天鳴吟,雙龍出海,武林之中誰不聞風喪膽。只可惜,擎天之主仍在,卻不復……”
“哼!”
說時遲那時快,白沐懶得跟他廢話,抽了劍就是雷霆一擊,一白一藍的身影頃刻間糾纏在了一起,白沐招招致命,可青玄的身影卻猶如鬼魅,讓人看不清章法。
武林上有人說青玄教本是南疆某邪教分支,善用幻術與蠱術蠱惑人心,行事手法殘忍,令人髮指。而青玄分明是男子,卻無形中帶着女人一般的陰柔,讓白沐着實看不慣。
青玄身形飄忽,走步詭異。白沐的劍術行雲流水,如閃電般凌厲,大有要將青玄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決意。
“叮!”地一聲響,青玄的護手鉤與鳴吟劍相接,電光火石之間,兩人毫無退而再戰之意,就這麼僵持着。
青玄的眸子一眯:“呵……白盟主這是要與下在玉石俱焚么?”
白沐咬牙道:“就憑你,還不夠資格!”
青玄詭異一笑,白沐的視線里卻是一空。登時消失不見的青玄讓白沐稍稍動容,然而他卻感受不到四周屬於青玄的氣息,就像是一個大活人瞬間消失與天地之間,就像是剛才的近百招交手根本不曾存在一般。
白沐收了式,掃了一眼漆黑的山林,厲喝道:“青玄教主既下戰書於白某人,如今卻又畏畏縮縮,青玄教主此舉,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恥笑么?”
白沐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曲詭異異常的笛音,無數個黑影快速地從白沐的眼前略過,卻又極其的不真實。白沐穩住身形,閉息凝神間,很快便察覺到這些只是青玄的□□,並非本尊。
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不斷從四面八方揮舞着利器朝着白沐撲了過來。黑影張開了血盆大口,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撕碎。白沐將內力注入到鳴吟劍上,陣陣劍鳴震動山巔,不絕於耳。不出幾招,白沐的的白衣上便落下了一道道觸目的傷痕。
一想到左鳴揚許是就死在這麼以假亂真的幻術之下,白沐的心就像是要被不甘衝破。
劍氣如虹,震得周圍的樹枝亂顫,片片落葉穿過了無數幻影緩落於地,卻只有一片立於□□肩頭,白沐看準了時機,身如疾風一般掠了過去。
吟鳴劍刺入了青玄的側腰,黑夜中只聽得一聲悶哼,而讓白沐詫異的是青玄並未抵擋,應當說方才那一擊,以青玄的身手是可以躲過的,可青玄非但未曾閃躲不說,更像是主動往鳴吟劍上撞過來。
青玄的護手鉤出袖,白沐的白色衣袖生生被抓去了半截,露出了小臂。待兩人分來時,白沐卻發現自己配在腰間的那塊屬於左鳴揚的玉佩,已然被青玄緊緊抓在了手上。
白沐大驚失色,顧不得其它伸了手就要去奪,可他的指尖剛觸到青玄的衣袖,青玄的手臂就登時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沐來時就未曾想過再回去,誠然天下之大,山河如畫,可若沒有了左鳴揚作陪,一切就只不過是孤芳自賞,空帆寂寥。
白沐不知青玄為何要拚死搶奪左鳴揚的玉佩,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那人留下的任何東西。
他想,或許左鳴揚還在忘川河畔等他,那樣一個多話兒的男人,又怎肯獨過奈何呢。
心若死,萬夫不可擋矣。
白沐的臉上露出了慘烈的笑容,他像一隻巨大的飛鳥一般張開了雙臂,趁着青玄的本尊還未消失之際,就這麼抱着決絕的心死死的將青玄鎖在了自己的懷裏,足尖一點,便朝着萬丈深淵墜去。
……
哎,我說小沐沐,如果你能生孩子就好了。
瘋話!
嗯……要不我生也行啊,相公?
瘋話!
我左鳴揚願與白沐結永生之好,不離不棄,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瘋話!
……
鳴揚,鳴揚……
既不能與你同生,那麼……
左鳴揚,等我,我這就來……你若是敢不等我,我定不饒你!
左鳴揚,你這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