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莫逆抬眼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詩風,又說了一遍:“畫展那天,你帶你妹妹過來。”
莫逆說完第二遍,詩風才理解他的意思。
她有些驚訝地問他:“你是moniki?!”
莫逆說:“我以為你知道。”
詩風尷尬,“不知道的。”
詩風只知道莫逆是搞藝術的,康復機構里也會有老師提起他,詩風沒參與過八卦,也不會特別仔細地聽。
她真不知道莫逆是個這麼有名的畫家……
唔,不過,是畫家的話,得精神分裂症就可以理解了。
很多著名的畫家都有精神類疾病,詩風之前翻閱相關書籍的時候看到過一項調查。
很多創作者在沒有靈感的時候,容易出現自我否定的情緒,患病的幾率要比做其他工作的人高出許多。
詩風對美術不了解,平時偶爾聽詩雨念叨幾句,她也沒太記在心上。
iki這個名字,詩雨倒是經常提起來,不過詩風沒有特意去查他的資料。
她一直以為moniki是國外的畫家,沒想到竟然這麼巧。
莫逆一直以為詩風知道他的身份,當詩風說“不知道”的時候,他也笑了。
“你對學生家長一點兒都不了解。”
詩風說:“我不太關注這些。”
莫逆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有興趣,你也可以來看畫展。”
詩風笑着說:“我這人不太懂藝術,我還是回去跟我妹妹提一下,讓她去看吧。畫展還是懂行的才能看出來。”
莫逆沒再說話。
……
很快,車子開到了別墅前。
莫逆的房子很大,而且在三環。
詩風看到他的別墅時,打心裏感嘆了一句:原來藝術家也能這麼有錢。
莫逆下車之後,到後座把莫南驍抱了下來。
詩風看着莫逆抱莫南驍的動作,心底不知怎麼就被觸動了。
身為一個旁觀者,僅從這個動作,她就感受到了莫逆對莫南驍的愛。
詩風可以斷定,莫逆很愛莫南驍這個兒子,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他相處。
自閉症的孩子本身就有溝通障礙,如果家長沒有性格缺陷、足夠耐心,讓孩子開口說話,做最基本的交流還是可以的。
但是莫逆本身精神狀況就不太好,性格也比較孤僻。
他可以給莫南驍打理好一切,唯獨缺了和他交流的耐心。
**
詩風進到莫逆的別墅里時,凍得打了好幾個寒顫。
站在別墅外頭的時候,詩風以為莫逆家裏會很豪華,就算不豪華,最起碼應該很亮堂。
但,莫逆家裏的環境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偌大的客廳里,有一張床,一個沙發,一張木質的桌子,一台落地式空調,一副木質畫架,上頭架着一米高的畫板,地板上滿是畫具。
客廳里的遮光簾一直拉着,大白天進來都是黑漆漆的。
空調是開着的,上頭顯示的溫度是16。
詩風挺怕冷的,進來之後身上的雞皮疙瘩就沒下去過。
莫逆進門之後就把身上的灰色外套脫了,他裏頭只穿了一件背心。
詩風站在客廳中央,進退兩難。
莫逆脫/了衣服以後,把莫南驍抱起來送上了樓。
他沒跟詩風打招呼,出於禮貌,詩風只能繼續在原地站着不動。
莫南驍有午睡的習慣,每天中午最起碼要睡一個半小時。
莫逆把他抱到卧室,給他蓋好被子以後就出來了。
莫南驍的卧室是朝陽的,這個點兒,太陽光直直地射進來,照得莫逆眼睛疼。
他現在沒辦法承受這麼刺眼的眼光,所以他白天的時候基本不會在莫南驍的卧室多呆。
……
莫逆下樓以後,詩風還站在原地。
莫逆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做心理諮詢要站着?”
詩風搖搖頭,她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柔聲提醒莫逆:“我覺得,比起心理醫生,你現在似乎更需要一個家政。”
莫逆眯眼看她,“很亂?”
詩風說:“也沒有很亂,但我覺得應該收拾一下。最起碼,顏料和鉛筆應該放回盒子裏。”
莫逆將手摁到詩風的肩膀上,推着她走到了畫架前。
詩風一臉莫名,正想問莫逆要做什麼,他已經率先開口解釋。
“收吧。”莫逆說。
詩風無奈地笑,“那不用收了。”
“嗯。”莫逆鬆開了她。
詩風的確是沒辦法理解莫逆的腦迴路。
他談話的時候話題跳躍性太大,連她這個風向星座都招架不住他多變的思維。
每次詩風接不上話或者找不到話題的時候,她只能用“藝術家思維就是這麼獨特”來寬慰自己。
**
在低溫的房間裏呆了將近半個小時,詩風說話都有鼻音了。
她實在忍不住了,便問莫逆:“空調的溫度可以調高一點嗎?我有點兒冷。”
詩風帶了鼻音之後,聲音沒有平時那麼軟了,但比平時多了幾分性/感。
莫逆聽着她的聲音,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人。
莫逆上下打量了一眼詩風,目光火熱。
這一眼看了足足兩分鐘,他才把視線收回。
他沒和詩風說話,直接走到空調前擦空調的溫度調到了26度,據說這是最舒適的溫度。
溫度調高了,詩風舒服了很多。
她感激地看着莫逆,真誠地和他道謝:“莫先生,謝謝您。”
莫逆微微頷首,算是回復。
接着,他走到客廳的那張床上坐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坐這裏,開始。”莫逆看着詩風說道。
詩風有些為難,她知道莫逆應該只是把床當成了沙發讓她坐。
但對學心理學的詩風來說,沙發代表的是友好,床代表的是某方面的暗示。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
見詩風沒反應,莫逆又催了一遍:“坐。”
詩風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坐到莫逆身邊。
她刻意將身體側過一些,這樣她和莫逆的距離不會太近。
坐下來之後,詩風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她問莫逆,“你現在還能聽到那個聲音嗎?”
莫逆搖搖頭,“沒。”
詩風追問:“是吃過葯之後就沒有出現過,對吧?”
莫逆的目光一直鎖定在詩風臉上,“是。”
詩風問:“你這幾天心情怎麼樣?”
莫逆回答:“很好。”
詩風說:“你要盡量保持這樣的好心情,無論是創作還是生活,要多看到積極的那一面。只要你看得到陽光,他就不會再出現。”
莫逆沒有給詩風回應,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他看着詩風的嘴/唇一張一合的,白白的牙齒忽隱忽現。
詩風今天塗的是粉色的唇彩,很貼近唇色,塗過之後會把嘴唇襯得瑩潤又粉/嫩。
莫逆抬起手來,用食指在她嘴唇上點了一下。
……
詩風本來是在說話的,莫逆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她嚇得往後挪了好幾下。
因為曾經的不愉快,詩風很反感異性的一些曖/昧動作。
最普通的肢體接/觸是可以的,但是太過曖/昧的,她不行。
這也算是她的心理障礙。
有句話說得很好,最好的心理醫生,一定是病入膏肓的患者。
詩風很平靜地對莫逆說:“莫先生,不要動手動腳。”
莫逆說:“我找到了。”
詩風皺眉,“什麼?”
莫逆看着她,一字一頓:“你是可以救我的人,詩風。”
詩風:“……”
怎麼辦,好像又把話說死了。
作為心理醫生,詩風自認為自己還算挺能說的,之前應付過的病人也有各種刁鑽的問題,有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不過詩風最後總能找到和他們溝通的辦法。
但是,莫逆……詩風有些無能為力。
醞釀了一會兒,詩風準備換個方法和他聊。
她對莫逆說:“人要克服焦慮和恐懼是很難的,我有過一段特別黑暗的過去。但是我走出來了。只要足夠強大,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擋你。”
莫逆的注意力被“黑暗的過去”幾個字吸引。
他問詩風:“有多黑暗?”
有多黑暗呢?
就是覺得多活一秒鐘都是煎熬,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哭,不停地哭,偶爾還會自/殘。
那段過去太過沉重,詩風每每回憶起來都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做了個深呼吸,對莫逆說:“我曾經自殺過六次,都沒有成功。”
說著,詩風把手腕上的玉鐲子摘下來,給莫逆看着自己的傷疤。
歪歪扭扭的,好幾條。
其實不怎麼明顯,但挨近了看是真的挺可怕的。
莫逆有些不可思議。
他問詩風:“為什麼?”
詩風微笑着說:“因為以前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承受不了打擊,就得了抑鬱症。大半年的時間,我割了三次腕,吃了兩次安眠藥,用頭撞了一次牆。不過我都沒有死成。後來我接受治療,慢慢地覺得,活着特別好。”
那段過去對詩風來說太過沉重,但是和過去比,她已經進步了太多。
至少現在她已經可以用輕描淡寫的態度和別人說起它,這是很不容易的。
莫逆握住詩風的手腕,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那幾道傷疤,喃喃自語:“藝術品。”
詩風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對於不懂的事情,詩風從來不會亂說。
莫逆握住詩風的手腕看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向詩風。
他捏住詩風的下巴,說:“給我做模特。”
詩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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