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承惡
小鬼臉色瞬間慘白。
但他馬上就做出了一個柳婧意料之外的動作。
就像柳婧所說,當這名為阿了的小鬼成為她的鬼仆之後,那麼阿了的生死都將受控於柳婧。
阿了死了,於柳婧無礙,但柳婧死了,阿了也只有魂飛魄散的下場,所以鬼仆的契約對於大多數的修士來說,都是操控鬼仆的絕對利器。
但阿了卻不然。
因為他出手了——對着柳婧。
在這一瞬間,阿了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柄劍,而柳婧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柄劍。
這是一柄由鬼氣凝聚而成的劍,劍長五尺,但劍寬卻僅有一指,而劍身更是彎成了新月般的奇怪模樣,可縱然如此,將它立起來時,它也有着與阿了幾乎無二的高度,當它握在阿了手中時,就像是小童拿着一柄長得不像話的鐮刀一柄可笑——這是從人類的角度來說。
而從修士的角度來說,這僅僅只不過是由散亂的鬼氣凝成的一柄奇怪的劍罷了,就算長得怪模怪樣,但只憑它是由鬼氣凝成的這一點來說,就註定了它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攻擊力。
——就像是不通武藝的小童手執草枝般可笑。
但阿了就是握着這柄奇怪的、對修士來說可笑至極的“劍”,劈向了柳婧。
就像是阿了想的那樣,面對這一可笑的“劍”,柳婧不避不閃,只是用似嘲似諷的目光看着阿了,瞬間就讓那古怪的劍貼近了她的面頰。
在這一刻,阿了眼中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但與此同時,柳婧臉上也露出了兩分毫不掩飾的譏誚。
“你也未免太過小看天下人了。”
瞬間,阿了手中古怪的劍迸出萬鬼齊哭般凄厲的哀嚎,無數慘死的面容從他手中的怪劍上湧出,鬼影憧憧,甚至連空間都在這一刻扭曲了一瞬。
阿了順利地將他面前的柳婧劈開,但柳婧的聲音卻是從他身後傳來。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嗎?”
“承惡!”
當柳婧一口道破了這“阿了”的真名時,阿了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正的驚恐,但卻為時已晚。
輕微如同鏡面碎裂的聲音響起,下一刻,面容扭曲的阿了便凄厲地慘叫起來。他的身影不可避免地黯淡下去,待到他徹底地消失不見后,原地出現了一柄斜斜插入地面的古怪的劍。
這是一柄與方才阿了手中的劍相去不遠的劍,但它卻比方才的劍更為厚重、古拙、森冷,讓人一眼望去就移不開目光。
屋子裏再度沉寂下來,柳婧唇邊依然掛着那似嘲非嘲的笑意,曼步走到這柄劍的面前,伸手將它拔起。
“你還有什麼話說嗎,承惡?”
空氣凝滯了一刻,驀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喊道:“卑鄙小人!你方才同我簽下的不是鬼仆的契約,而是古兵的血契!”
柳婧大笑起來,“你竟然這時候才發現嗎?!而且莫非只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么?!”
那尖細的聲音,也就是承惡語塞。
是的,這一切從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自柳婧踏入這間農舍時就開始的騙局。
無論是最開始幻化而出的農婦,還是被妖狐逼迫守門的小鬼阿了……這不過是一個連環的騙局,為的就是哄騙柳婧收下承惡為她的鬼仆,從而對它徹底放下心來,好利於它接下來的行事。只要簽下鬼仆的契令,作為它的“主人”,柳婧怎麼也要意思一下,幫它完成一下“無關痛癢”的事情,並對它放下大部分的戒心。
但承惡本體乃為古兵,鬼仆的契令又怎能束縛一件兵器?
用一個沒什麼效用的契令,來換得行事便利,這難道不划算嗎?
承惡想得很好,但它怎麼都沒想到的是,柳婧剝下它的部分“魂魄”簽下的並非是鬼仆的契令,而是古兵的血契!
光是想想,承惡都氣得幾乎要嘔血——如果它可以的話。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承惡怎麼都想不通自己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而柳婧卻是冷笑,道:“破綻太多了!”
就像承惡說的那樣,它攔下了很多修士。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一提承惡的本體。
承惡,是方覆界上古邪兵之一。
雖然對於柳婧來說,它不過是連玄級一品都到不了的邪兵罷了,但是在方覆界,承惡還是頗有名氣的。
它就像是它的名字,從它誕生那日起,就滿載着純粹的“惡”。這樣極致的“惡”,如果落在有心人的手中,也就是同樣懷着極致的“惡”的人的手裏,那麼發揮出來的威力甚至堪比地級一品,甚至是天級神兵!
但找到一個懷着極致之“惡”的人是難之又難,而承惡又有個致命的缺陷——它的劍身極端脆弱。
從外形上來看,承惡雖然造型古怪了點,但它的劍身還是十分厚實而鋒銳的,可是這也只是看起來。
事實上,承惡劍身的脆弱是出了名的,甚至曾有修士戲稱隨便一個農夫手中的鐮刀就能將它砍斷——承惡的脆弱可見一斑。
但與它本體的脆弱相對的是,它對於幻覺的恐怖的製造力。
只要它想,連元嬰期以下的修士都會被它騙過,沉溺於幻覺中,慢慢耗去生命。
也正因為這樣,它是唯一一個不需要主人的上古邪兵。
所以也從來沒有人能夠順利同它簽下古兵的血契。
可誰能想到,千萬年下來,就連上古的那些大能都奈何不了的它,最後卻栽在了柳婧這樣區區鍊氣大圓滿的修士手裏,這怎麼不讓承惡嘔血?
但其實不僅僅是承惡驚詫,就連柳婧對於事情會這樣順利也有幾分的不解,而最大的不解就是承惡製造出來的幻影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是的,任何。
如果說一開始柳婧看出了那農婦的異常,是承惡特意讓她看穿的,那麼接下來承惡賣力表現的那個“阿了”,卻從出現開始就在柳婧的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但因為這樣的懷疑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連柳婧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對阿了保持本能的懷疑,所以柳婧就暫且將懷疑按捺了下去,直到在阿了說他想要“入道”的那一刻盡數翻了出來。
若他不知這方覆界中沒有鬼修的心法,那麼為何他曾攔下那麼多修士,最後卻選擇投靠於她?若他知道,那麼他又是從哪裏得知,他生前又是什麼人,他又懷着什麼目的?
當那所謂的“阿了”的身份的根本都開始動搖時,他曾經所說的一切都在柳婧腦中回放,而那些她曾經忽略的破綻也開始一個個呈現於她面前。
他是真的存在着的嗎?是否與那農婦一樣只是一個幻影?
他究竟是人是鬼?還是人鬼都不是?
他說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隱瞞了什麼?又懷着什麼目的?
到了這時,柳婧再回想阿了身上那些只有大量的殺戮才能凝聚出的惡念和鬼影,心中越發懷疑。
所以在阿了“心中掙扎不已最後成為柳婧鬼仆”的時候,柳婧怕這阿了留了什麼后招,便多長了個心眼,隨手換成了古兵的血契。
誰知最後無心插柳,柳婧原以為不會成功的血契竟是成功地將承惡的真名反饋於她的腦中,而直到這時,那承惡還以為他們簽的只不過是對它不痛不癢的鬼仆契令,甚至還在心中嘀咕這個鬼仆令竟也是有模有樣。
兩方都是心懷鬼胎,對對方抱着懷疑,而最後,天命站在了柳婧這邊。
不……又或許並不是天命……
柳婧雖然並不蠢笨,但她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察覺到異狀,更多的依靠的卻是從踏入這間屋子后就徘徊於心間的莫名的感覺。
可……這究竟是什麼?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像直覺一般的東西對自身來說沒有太大影響,放下不想也無妨,但對於能夠感念天地,甚至與天地溝通的修士來說,這樣的感覺卻不僅僅是“直覺”就能一筆帶過的東西了。
不過現在卻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
柳婧將目光移到手中的承惡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把你知道的關於地宮的一切都告訴我!”
承惡沉默半晌,終於不甘不願地道出了它隱瞞的那些東西。
就像它說的那樣,地宮裏住着一群妖狐,而且它也的確是在十五年前受制於那些妖狐,但是它沒有說的是,控制住它的是一隻出竅期的妖狐!
這幾乎是駭人聽聞。
要知道,在方覆界這個小千界中,金丹期就已經能夠站立於修真界的頂峰,靈寂元嬰早已千年不曾見過,更何況是出竅期?!
方覆界中何時有這般實力的妖修?!
但承惡很快就為柳婧解惑了。
原來在十五年前,有一位抱着嬰兒的出竅期妖狐撕開了方覆界外的罡風,狼狽地逃竄到了這裏,恰好遇上了在此處逗留的承惡。作為出竅期的大能,那妖狐毫不費力地制住了承惡,將它帶走,但卻將懷中的嬰兒拋入江中,隨江流而下,自己則是來到了清水鎮,悄然建立起了一個地宮。
妖狐沒有驚動方覆界中的任何修士甚至是人類,只是悄悄地搜羅着方覆界中的有天分的狐狸,將它們攏入地宮,盡數點化,成為妖修之一。
承惡不知道這妖修究竟打着什麼算盤,也並不是十分關心這一點,但是當六年前那妖修再度踏出地宮的那一天,承惡愕然發現,那妖修的修為竟然從出竅期退到了靈寂期,跌落了整整兩個境界!
儘管依靠着曾經出竅期的靈識,妖狐還能壓制住承惡,但不可不說的是,從那一刻起,承惡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而兩年前,那妖狐與一魔修的一場大戰讓那妖修的修為跌至金丹,這更是壯大了承惡的膽子。
原本承惡本可以就這樣乘着那妖修最為虛弱之時一走了之,但它既對妖狐手中的一樣法寶垂涎三尺,又懼怕妖狐手中還留着什麼后招,便琢磨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哄騙一個修士進入地宮,試探那妖狐的虛實,而柳婧便是它選中的人。
柳婧聽到這裏,既不惱也不怒,只是道:“為何會選中我?”
“這還不簡單么?”承惡理所當然道,“因為你是妖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