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顧御史的難題
?殷大用的隊伍在距離大同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被叛卒的探子發現了，消息傳進城裏，大同城內一片嘩然。
大軍要屠城了！不反抗大家都得死！對着慌亂的百姓，叛卒們惡狠狠的威脅道，眾人都被嚇破了膽，這可怎麼辦？不服從叛卒的指揮，現在就得死，跟叛卒踏上一條船，將來還得死！很多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叛卒們卻一邊襲擊兵器局軍械倉搶奪武器，一邊組織人守城，在眾人的左右搖擺中，被叛卒們裹挾進來的人越來越多。
“這可如何是好啊！”一處離城牆不遠的小院內，幾名軍漢正對坐發愁，跟着叛卒們造反就是死路一條，可是現在城門緊閉，叛卒們威逼着沒有反意的軍漢入伙，幾個人推脫不掉，只得趁着執勤的間隙跑到這個小院裏商量對策。
“要不，咱們先順着他們？”一個唇上留着短須的漢子說道，“至少這樣還能保住一條命。”
“如果朝廷來個秋後算賬怎麼辦？”年長的小旗皺眉道，“長年戍衛北疆，兄弟們撿條命不容易，別弄得沒有戰死沙場，反而死在自己人手裏。”
“如果不是上峰逼迫太過，誰願意造反啊！”角落裏的小個子嘀咕道。
“現在說這些有個鳥用，就一句話，從還是不從！”身材短粗的胖子瞪了小個子一眼，瓮聲瓮氣道。
“你想從你去從啊，反正我不去。”小個子擰眉道。
“誰說從了？那特么是死路一條懂不懂？”
“怎麼不懂了？”小個子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不懂我能坐在這裏？”早特么去城門上守着去了。
“行了，你們倆少說兩句。”短須軍漢一手按着一個，壓低聲音道，“還嫌人家注意不到咱們是不是？”
兩個人對視一眼，心虛地垂下了頭。
“我瞧大夥的意見都很一致，就是不跟他們摻和是吧？”小旗從眾人的話音中也聽出來了，大夥不想踏上造反的大船，怎麼說他們也是景朝的軍漢，別說自身的安危了，就是心裏也過不了造反這道坎兒。
“可是總旗已經入伙了，”胖子的臉耷拉了下來，“他硬逼着咱們干可怎麼辦？”畢竟是長官，對他們這些小兵還有很有震懾力的。
“先拖上一拖。”小旗揉了揉額頭道，“我聽說將軍府里目前還是安全的，咱們不如想辦法混進去？”
“將軍府外的三條街都被府里的家丁和不想造反的士卒們戒嚴了，咱們怎麼進去？”短須漢子苦笑道，“我聽說造反頭子李青和李京今天去造訪過將軍府了，現在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呢。”
“難道李青還敢逼迫鄭將軍不成？”小個子不敢置信道。
“現在叛卒已經被逼上了梁山，誰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
大同府里曾經出過叛卒裹挾着軍政長官造反的事，既然有前例，那麼狗急跳牆的李青等人威逼鄭鎮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鄭將軍可是咱們最後的希望了。”短須漢子的臉上現出一抹茫然，“一旦鄭將軍被他們挾持，咱們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畢竟他們只是幾個底層的小卒子，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站出來指揮，他們終究只會淪落成為兩軍對壘的炮灰。
幾個人唉聲嘆氣了很久，才慢吞吞的出了小院，拿起□□上到城牆上去巡邏。而與此同時，將軍府里派出的信使，已經疏通了城牆的警衛，正由兩名軍漢吊著吊籃往下放。
“老二，慢些放。”軍漢中的大哥一邊目測城頭到城根的距離，一邊小聲叮囑道。
“大哥，我聽說朝廷的軍隊是要滅了大同城的，咱們跟着鄭將軍，能夠活命嗎？”裹着袢襖的老二猶豫道。
“胡說什麼！”大哥瞪了弟弟一眼，沉聲道，“大同城裏這麼多軍漢，哪能個個都殺了？再說鄭將軍可是咱們的主心骨，一心想要為兄弟們在章大人面前討條活路，你不跟着鄭將軍，難道要跟着李青那廝造反不成？”
“可是他們都說……”
“他們說他們說，你要是聽他們的話趁早走人，哥哥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你！”
“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眼看着信使已經下到了城牆根兒，哥哥長吁了口氣，等信使爬出籃子后，他急忙抓起繩子，使勁兒往上拉。當弟弟的一邊放風，一邊跟着拽繩子，正當兄弟倆齊心協力將籃子拽到了牆垛邊時，一隊軍漢扛着□□走了過來。
“你們倆在這兒幹嘛呢？”領頭的小旗停下腳步，疑惑道。
“沒幹嘛？撒個尿。”哥哥賠笑道。
“撒尿？”小旗眉頭一皺，一眼就看到了拴在牆垛上的繩子。
哥哥察覺到他的眼神，腳下慢慢挪蹭了幾步，擋住了小旗的視線。
小旗沉默了片刻，才轉過頭去，冷哼了一聲，道：“以後別這麼懶散，不然大軍攻上城頭，我們都得倒霉！”
“是！”兄弟倆緊緊地靠着牆垛，僵硬地笑道。
小旗領頭而去，餘下的幾個人看了看兄弟倆，沉默地跟着走了。
“呼……”弟弟嚇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好險！”
哥哥也鬆了口氣，不過沒有弟弟表現的那麼誇張，他緩過神來，看着離去的巡邏隊，臉上有些疑惑，剛剛小旗明明看到了他倆的小動作，卻沒有盤問，這代表什麼意思？是視而不見？還是後面埋伏着大招？
“哥，怎麼了？”弟弟捅了捅他。
“沒什麼。”哥哥的神色有些複雜，催促道，“快收繩子，可不能再讓人看到了。”
兄弟倆心驚膽戰的收了吊籃，趁着巡邏的間隙偷偷溜了回去，他們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這樣的行為，哪裏能躲得過無處不在的軍漢的眼睛，只是大家都如同巡邏的小旗一樣，對此保持了沉默罷了。
造反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底層的軍漢們沒有幾個人願意嘗試，只是李青等人逼迫得緊，沒有人敢旗幟鮮明的反對罷了。所以，明知道這哥倆在做“通敵”的事，可是硬是沒人“發現”，也就更沒有人去向上峰報告了。
鄭鎮的信使一路狂奔，終於成功跑出了叛卒的勢力範圍，本想着憑藉著自家老爺的書信能見到領軍的大將殷大用的，可是當他說明了來意之後，殷大用不僅不見他，反而讓人把他轟了出來，說是再敢阻攔大軍的行程，就一刀殺了他！
“怎麼會這樣？”衣服上蒙滿塵土的家丁傻眼了，他攔在殷大用的大軍前，聲嘶力竭地喊道：“殷將軍，我是鄭將軍派來的信使啊！我家將軍有話要對您說！”
“一邊去一邊去，沒聽見殷將軍說再多嘴就砍了你嗎？”領隊的小旗一把推開了他，神色不善道，“城裏早就傳出了消息，姓鄭的早就和亂黨結為了一夥兒，他派你來送信，不會是使得什麼陰謀詭計吧？”
“你血口噴人！我家將軍一心為國，哪裏會和叛卒同流合污！”家丁急了，聲嘶力竭地斥責道。
“嘖，嘴上說說誰不會，有本事把城內的亂卒殺了啊，派一個家丁出來說自己是清白的，你以為我家將軍會信？”小旗輕蔑的一笑，一把將鄭鎮的家丁推到了路旁的草窩裏。
“你，你……”眼看着大軍赫赫揚揚的從自己面前經過，七尺高的漢子眼眶發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老爺，我連殷將軍的面都見不到，可怎麼給您送信啊？我鄭小六沒有完成您的託付，我是鄭家的罪人！
車馬捲起了滾滾煙塵，差點就將麻木地倒在草窩裏的家丁淹沒了。
顧謙是文官，又和殷大用不熟，所以他和顧泰顧小九三個慢慢地落在了隊伍的後面，這場仗顧謙本來就不樂意打，所以落在後面也不覺得有什麼。
“大人，你看那個人！”看到剛剛從草窩裏爬起來一臉絕望的家丁，顧小九急忙指給了顧謙看。
顧謙停住馬，一眼就看到了滿臉悲憤之色的年輕人。
“小九，去看看。”
“是。”
後面都是一些運糧車，所以也不需要特別的防範，顧小九下了馬，大大方方的走到了鄭小六的面前。
“這位小哥兒，你在這裏做什麼？”顧小九低聲問道。
鄭小六轉過頭，看到了一臉關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廝打扮的年輕人，他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啞着嗓子問道：“你又是誰？”
“我叫顧小九，是我家老爺讓我來跟你說話的。”說著，小九指了指坐在馬上的顧謙。
因為是隨軍出征，所以顧謙穿了官服，看到他胸前綉着的獬豸，鄭小六絕望的心情中突然湧現了一絲亮光，這個人可是御史，不知道能不能從他身上找到轉機。
“見過大人。”鄭小六急忙撥開眼前的枯草，疾步行到了顧謙的馬前。
“免禮，你是何人？為何站在路邊？”
“小的乃是大同府前指揮使鄭鎮鄭將軍家的家丁，奉主人之命前來給殷將軍送信，沒想到殷將軍見都不見我就將我趕到路邊，小的無法完成主人的重託，一時間有些失態了。”
“原來你是鄭將軍派出來的人，”顧謙點了點頭，道：“如今城內形勢如何？”
家丁的臉上滿是焦慮，沉聲道：“城內已經完全亂了套，昨日又有幾名官員被殺，叛卒們封鎖了城門，想來是要頑抗到底了。”
聽了家丁的敘述，顧謙的神色凝重了幾分，“那鄭將軍呢？可還安好？”
“將軍府有上百名家丁護衛，暫時還算安全，只是叛卒頭子李青李京等人一直在逼迫我家老爺，想讓老爺跟着他們一起造反。”見顧謙面露同情，鄭小六撲通一聲就在顧謙馬前跪下了，“大人，求求您帶我去見殷將軍吧！我怕拖時間長了，我家老爺會被叛卒害了性命啊！”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