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這幾天，喬希一直心無旁騖，每天來到小學圖書館上班，早出晚歸，午餐就在學校解決，偶爾宋譽回來接她，兩人一起在外面用餐，算是簡單的約會，而就在這看似平淡無波的生活中，宋譽已經潛移默化一般的贏得了奶奶的認可。

喬希不禁思考，宋譽究竟使了什麼手段。

那天傍晚，小學放學一般在四點，喬希回到家時，即使在冬天，天還未黑，夕陽斜掛在灰濛濛的天空，只顯出一個大致的輪廓，但這陰鬱的天氣都不曾阻礙喬希的好心情，尤其是一進院子的門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宋譽站在小小的院子裏，脫掉了大衣，只單穿了一件毛呢短外套，裏面襯着灰色高領毛衣，其實，喬希很喜歡他穿着高領毛衣的模樣，很溫暖，很安心的感覺，她總會情不自禁地想摟着他的腰，將臉埋進帶着他體溫的毛衣里。

此刻，他面前是支起的畫板，這是她小時候用過的，前幾天被他翻出來。宋譽背對而站，手裏握着畫畫的炭筆，他在畫人物肖像，而被畫的就是安定地坐在椅子上，滿臉慈祥的奶奶。喬希沒有打擾他，朝奶奶使了眼色，奶奶輕微的點點頭，大抵是太投入，宋譽恍然未覺，側頭檢查畫好的一部分。

喬希在後面細細打量他的背影，高大挺拔，握着畫筆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虎口處有摩擦出的微紅，食指上有常年握筆的薄繭，每每摩擦她後背時，總會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好像羽毛輕輕刮過她的尾骨。

夕陽透過厚厚的雲層，最後一點餘光灑落在白色的畫紙上，喬希看清了紙上未完的畫，入木三分。

原來，他還會素描，喬希歪頭朝奶奶豎起了大拇指，奶奶抿嘴笑，攏了攏肩頭的厚披肩，笑眯眯地問：“阿譽啊，畫好了嗎”

宋譽抬眸，推了推鼻樑的無框眼鏡，目光掃過身旁灌滿水的大缸，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抿起的嘴角彎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大概還有半小時，您再等一會兒。”隨後狀似無意地嘀咕一聲：“希希怎麼還沒回來？”

喬希心被他的話提起，起了玩鬧的心思，朝奶奶擺手又點頭，奶奶微笑，眼角一排的褶子，顯得老人更慈祥可愛，裝作思考的樣子：“不知道啊，估計圖書館的事情耽擱。”

宋譽點點頭，微笑，繼續手裏的動作，安靜寧和的氣氛中，只剩筆尖摩擦畫紙的沙沙聲，喬希就這樣站在他的身後，一站便是半小時。

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宋譽畫完最後一筆，食指輕輕摩擦畫紙，低頭淺笑，餘光掃過身後一道模糊的影子。

“好了，您要來看看嗎？”

“行。”

奶奶扶着椅子把手站起來，她已經能自己走路，不用輪椅了，這幾天都是宋譽扶着她在院子裏轉圈，效果很好。

奶奶靠近畫板時只輕輕撇了一眼，眼中是滿滿的欣賞，只是她卻沒有停下來，而是走到喬希身邊，輕輕擰了她的耳朵，嗓音沙啞：“回來都不知道吱一聲，還帶着我一起騙人，其實，阿譽早就看到你了。”

宋譽回頭看了喬希一眼，動作利落地將筆在指尖轉了一圈，隨後擱下，彈彈衣擺的褶皺，贊同地點頭:“還是奶奶眼睛明亮。”

喬希囧了囧，怎麼感覺他們兩人好像親祖孫一樣，合著伙的打趣自己，明明想捉弄宋譽，最後卻被聯合涮了一頓。

飯後，兩人躺在床上，喬希手裏拖着平板，裏面正在播放一些娛樂新聞，喬希咬着指甲，看得津津有味，宋譽卻興緻缺缺。

不知什麼時候，喬希就被他壓制在身下。

宋譽剛靠過去，喬希突然舉起手臂:“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打動奶奶的？”

“我每天陪着奶奶散步，扶着她一走就是一上午，你去上班我就陪着聊天，看電視，還有念書給她聽，對了，奶奶為什麼喜歡看繁體字的書？”

喬想了想，但未果，最後只能幹巴巴地說:“估計是想為難你，她以前連看報都懶當然看，都是我爺爺每日清晨讀報給她聽，後來爺爺去世，她就再也不看書了。”

“爺爺奶奶感情很好？”

“是啊，他們是少年夫妻老來伴，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比爺爺還要有耐心的男人，包括我爸爸，我奶奶在爺爺面前就是小霸王，和地主婆一樣欺負他，可他每天都樂呵呵的，說，是給自己家老太婆欺負，又不是其他人，我不虧。”

宋譽親親她的鬢角，呼吸間都是她滿身的香味，淡淡的，卻比最濃烈的香水都能撩撥起他的興奮。

他剛想俯身，手指已經竄進她鬆緊帶的睡褲里，卻又被她壓住了，宋譽抬眸，暗含警告:“男人是不能憋的，後果就和昨晚一樣。”

她思考的模樣，手掌鬆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撤離:“那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怎樣讓奶奶原諒你的？”

要是不說今天是沒完了，宋譽裝做虎着臉的樣子，翻身躺下，將她緊緊裹在胸口，兩腿併攏，夾着她纖細的雙腿，兩人就以這樣的姿勢靠在床頭。

宋譽的聲音低啞，好像快冒火了，喬希遞給他一杯水，他抿了一口，隨後說道:“奶奶最在意的就是我沒能照顧好你，讓你傷心回來，所以，我和她說明了事情的緣由。”

喬希驚訝:“所以，你告訴她寧元的事情了？”

宋譽無語的瞥了她一眼，無奈說:“我又不傻，只是撿了大概的說一下。”

“然後呢？”

“然後，奶奶給了幾棍棍子。我硬生生受下后，奶奶表情才好一些，後來我向她說了我以後得打算。”

“什麼打算？”喬希好奇追問。

宋譽停頓了幾秒，末了，淡淡說:“我說，如果希希這次不願意和我回去，我會把工作室慢慢轉移到x市，陪着她一起照顧您。”

他簡單的幾句話，喬希心裏卻沉甸甸的，她壓抑心口破土而出的幸福感，平穩聲線:“奶奶答應了？”

“沒有。”宋譽摸着沁涼的鼻尖說道。其實，宋譽心裏早就明白奶奶的答案，只是，，他明白老人需要的是一種態度和承諾，剛巧，他願意給。

最後，喬希吶吶說:“如果奶奶讓你必須這樣做，你會嗎？”

宋譽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會。”

喬希哭笑不得，明明聽到自己最想聽到的答案，可又重重鎚他:“那是你重心的夢想，如果你來到x市，那就意味着之前的一切都白費了，要重新開始，你傻不傻啊。”

宋譽捂住她的嘴，頭頂的吊燈散發出的柔光打在他側臉，清俊雅緻的男人，眉眼中溢出濃濃的柔情:“在你之前建築是我的一生，但遇到你后，你才是我以後的人生，”

話落，他鬆開手，下一秒嘴唇堵上了她的，地板上漸漸多了零落的衣物，落滿一地，大床上疊在一起男女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意。

一室歡愉，直到凌晨時分。

……

時間一晃就到了小年夜，喬希也隨着小學生一起放假，整日窩在家裏看書上網，旁邊還有人陪吃陪聊，只要一想到愛人在身邊，似乎最無聊的對話，喬希都樂此不疲。

小年夜這天，奶奶讓宋譽去市中心買炮竹，這是鹿鄉的傳統，小年夜這晚會放鞭炮，雖然不能和除夕夜的連天炮竹相比，但炮竹聲依舊會持續到半夜。對於這個習俗，喬奶奶一直會尊崇，喬希也很喜歡，不過往日都是劉叔過來幫忙，今年有宋譽了，喬希已經開始盤算買各式各樣的煙花。

一大早，兩人就坐公交車去市中心，鹿鄉距離市中心要半小時的車程。

宋譽已經很多年沒乘坐這樣的交通工具，他剛剛進公交車，迎面撲來的怪異味道，熏的他大腦瞬間清明，他指間捏着硬板，皺眉看向身後動作稍遲的某人，喬希抿嘴偷笑，難得看他這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然後湊近他輕聲說：“這個沒有投幣箱，待會兒會有乘務員過來收硬幣的。”

喬希睨了她一眼，擰擰她的下巴，隨後若無其事地牽着她朝車廂後面走去。

大約是來的太早，車廂內很空，零零散散幾個人而已，兩人剛剛落座，身後的座位也坐着一個年紀稍長的老人，滿頭花白，眼神渾濁。他在之前下車，路過宋譽身旁時，輕輕斜了一下，被宋譽扶住，他叮囑:“小心。”

喬希本來在看窗外，聽他說話后猛然回頭，滿臉驚訝:“你會說x市話。”

宋譽扯着額頭，點點頭:“是啊，我媽是這邊人，所以我會簡單地說兩句。”

車廂里只剩宋譽和喬希兩人，乘務員是個五十幾歲的阿姨，聽到他們說話，忍不住插嘴:“小夥子說的挺好的。”

用的依舊是方言，宋譽點頭也用方言回答:“謝謝。”

喬希更驚訝加茫然了，悄悄問他:“這你也聽懂了。”

宋譽搖頭:“沒有，不過估計是在誇我，所以我道謝一下。”

這個男人，還真是不一般的聰明。

一路上，短短半小時的車程，阿姨一直嘰里呱啦說話，宋譽偶爾點頭，聽懂的話會回一兩句，不懂的就由喬希代勞，竟然也聊了二十分鐘。下車后，喬希感嘆:“你最近越來越有耐心了。”

宋譽皺眉:“有嗎？”

喬希鄭重點頭。

宋譽沉默后說:“大概是心境變了，所以對待其他人更平和了。好了，趕緊去買煙火吧，天氣預報下午會下雪。”

喬希點點頭，裹緊圍巾，兩人一同來到煙火市場。原計劃是買夠新年用就好，但喬希是看到什麼款式的都要買，而宋譽全程都是，好好好，買買買，一個滿心歡喜，一個不差錢，最後導致兩人和搞批發的一樣，坐公交車是不行了，只能打車回家。

喬希看着滿滿後車廂的煙火，都用黑色袋子裹着，心裏說不出的滿足，又興奮，有點回到小時候的感覺。

在她的期待中，天終於全黑了，而空中也飄起了零落的雪花，這是入冬來的第二場雪，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多。

剛收拾完，喬希便扶着奶奶來到屋檐下，宋譽已經在院子裏擺了一圈的煙花，喬希手裏也握着好幾串仙女棒。

她隔着零落的雪花，朝不遠處的男人喊:“快開始吧”

宋譽回頭看她，輕輕的一個人微笑，手裏握着的打火機忽然閃出火花，他蹲下，靠近點火的線，煙花瞬間點燃了，在他錯開幾步后，院子裏接連幾聲響，空中瞬間綻放的花火，一個接着一個，五顏六色，各種形狀，似乎永遠都放不完一樣。

喬希仰頭看向頭頂的一片星空，煙火的光芒早就掩蓋了黑幕上的星星，喬希喜歡今天的煙火，但更愛那個為她放煙火的男人，他每一次回頭看她，都好像要將她深深看進眼中，刻在心底。

當最後一個煙火被點燃后，宋譽回到喬希身邊，他踩在漸漸堆起的雪地，一步一步又好像踩在她的心口，喬希對上他的眼睛，心跳莫名加快，有種預感在心口盤旋，直到宋譽在半米左右停下，忽然單膝跪下。

喬希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後背卻被奶奶頂住，又將她超前推了幾步。

宋譽從身後取出黑色絲絨的盒子，他輕輕打開盒子，粉色鑽石閃着細碎耀眼的光，似乎要和天空中的火花一較高下。

身後是漫天大雪，空中是依舊不停綻放的煙火，身後是自己最親的家人，而面前是最愛的男人，喬希沒出息的掉眼淚了，即使宋譽什麼都還沒說，他就已經開始感動了。

宋譽喉結滑動，深邃的鳳眼凝視着喬希，低沉的聲音在這喧鬧的環境下猶顯重量:“我們的婚姻源於一場意外，但我很感謝這場意外，我很遺憾沒有給你一場求婚。這枚戒指我在來之前就訂好了，款式是我設計的，製作我也參與其中，這是我十足的真心，今天，我講自己的心交到你的手裏，你願意接嗎？”

喬希早就不知所措了，還好奶奶推推她:“伸手。”

食指的血管連結心臟，所以我們才要將戒指戴在食指，當冰涼的戒指劃過指尖，穩穩落在指關節處時，喬希真的感受到心臟的跳躍，似乎一剎那那根血管給了心臟重重的一擊。

“所以，喬希，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還是那天晚上。

喬希興奮難眠，最後索性裹着大衣推開窗戶看雪景，宋譽在一旁，捧着一本沒有封面的書在看，在喬希轉過來時，他突然站起來，也來到窗邊，手指落在書的正中間。

喬希定睛看去，那是她初中時的一本日記，宋譽手指劃過的段落，是她無聊時寫下的一句話。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這是她讀書時寫下的感悟。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可喬希滿心滿眼只剩面前俊朗的男人。

歲月回首，共度白頭。

喬希這是我給你的承諾，你不必欣羨他人，因為你也可以得到。

全文完

2015.11.24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