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節哀順變節哀順變,抑哀順變,怎麼是那麼輕易說說就好的事情呢。
一直初初到夏天的時候林安樂還是埋在一堆厚厚的皮毛裏面,稍稍減掉一件就凍得發抖,不能見一點點風,皮膚白的幾乎透明。他的病反反覆復總不見好,最厲害的時候說著話就仰頭栽過去,他對面的花紅力氣不夠沒抓.住,一腦袋撞到桌角血濺了一地。
林黛玉害怕林安樂消停蒼白的樣子,所以經常帶了李錦來看他。林安樂為此笑了她好多次,明明已經是能妥妥噹噹撐起來一個家的當家主母了,可是在他面前總還是哭哭啼啼,就不怕失了威嚴。
結果林黛玉.指着頭就是一頓罵,不爭氣沒骨氣,要是你消停點我至於這麼難過!
林安樂也是蔫蔫就挨着,林黛玉看他這個樣子就再捨不得了。自己看着長大的少年僅僅一年多些的時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夏天不再撲騰着挽袖子抬胳膊的下水去撈魚,也再是那副對着誰都深情痴纏跳脫的賤樣,反而是穿着脫不下的棉衣整日裏蜷縮在屋中,不見陽光不見風,眉眼不復歡笑,少了光芒。
“小舅舅,熱?”李錦小兄弟天生操心命,看林安樂身上裹着的大氅再看看自己身上薄薄的一層錦袍怪擔心,不停的問林安樂是不是熱。
小孩難過,這別給熱壞了。
恩,吃藥多難過。
林安樂笑着伸出皮包骨的手輕輕的拍他的頭,“不熱,舅舅很好。”
李錦瞪大了眼睛拽林安樂的衣服,又拽了拽自己衣服,他不喜歡說話,大部分意思的用動作來表示。
為什麼穿這麼多?
因為心裏冷,所以就算穿再多也是冷的。
新鮮的生命與已經逝去的生命,林黛玉只看他喜歡孩子,可是卻是不知道,正在眼前的一切,都會讓他想起那個過去沒有足夠珍惜現在卻悔斷了肝腸也不能再見到的人。
不停不停,循環循環,甚至細微到一個動作一個表情,都被放滿了誇大了重新翻出來不受控制的想。
明明曾經漠視就算是幾年不見也不曾想念過,自己也嫌她短見,嫌她嘮叨。
蠢么。
林安樂又默默的看外邊,陰雨細細的下着,太陽躲起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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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去見管敬的時候他正在牆上扣扣索索,聽到腳步也沒回頭,身上衣服破舊頭髮草草用一根不知道哪來的破布條綁起來。
“阿敬。”水溶叫他,他們一直這樣互相稱呼,曾經的親密無間,阿敬,清誠。
“你來了啊。”他猛地一下回過頭來,滿臉陰鬱,呵呵咧嘴笑,走過來伸出手痴迷的想摸水溶的臉。“看看你,真是俊俏,和你的心肝沒有半點一樣的地方,狠的呀,捧在手裏幾年哄着的小孩也能豁出去。”
“清誠啊,你的心裏是不是只有你的皇兄,你的忠誠。”
“怎麼樣?死了沒有,多半是沒死。那小子,命硬,心裏有底子,看着沒出息,主意大的很。”水溶向後退了一步,管敬摸不到水溶的臉,沒有半點在意的靠着崩崩崩的彈指甲,就像他們還很要好,大笑着喝酒闊談。
“忠義老親王當場自刎,你的父親已經處斬,賈家跑了倆剩下的就和你隔着兩堵牆,其他所有的從犯都已經歸案收押。”水溶看管敬,臉綳得緊.緊的,嚴肅滿臉殺伐。
管敬自顧自說自己的話,“我多喜歡你啊,他們誰也沒有我喜歡你,我就那麼看你都覺着你好,就算現在也覺得你好,發著光呢。”
水溶聽着,淡淡的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啊。”管敬突然大笑拳頭砸到牆上,咆哮嘶吼眼睛充.血,嘴角都要裂開,“你不知道什麼!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你知道所有!然後你娶妻!養了一後院的男男女女!來者不拒!你什麼時候多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有什麼用!!你知道也沒有用!!”
快步從這邊走到那邊然後又走回來,管敬大叫,然後卻是想起來什麼突然又停下來,繼續崩崩崩的彈指甲,“我就這樣了,你又能怎麼樣啊?你總沒本事讓那個姨娘活過來。”
“人死不能復生,所以說啊,我還是贏了。”
水溶不願意再在這裏,扭頭要走,管敬卻最後叫住了他,“清誠啊,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
水溶逆着光回頭看他,看不太清楚。
“我都快忘了,只執着,成了心魔,開始老早就不記得了。”
“我清楚,你拖着就是給我機會,但是我也要給自己一個機會不是,成了,心魔就不是心魔了,敗了,心魔還是把我吞了。”
“下輩子吧,只做兄弟,這太累了。”
水溶默默聽,然後踏着步子走了,管敬繼續大笑,拳頭在牆上咚咚咚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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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樂又接到了王府的帖子,筆鋒犀利是水溶親自寫的。
其實已經很久沒收到這帖子了,大概是自從林如海進了京之後,離的近了又跳脫,仗着關係還好,受了一點委屈就去訴苦,絮絮叨叨沒個停,那時候自己上門就不再用帖子,再後來就更不用了。
當時歡喜的很,巴巴的和他一起去釣魚,就算是接了帖子什麼都不幹只來了和他坐着,看他也高興。
林安樂讓俊子把帖子遞迴去,那是水溶府里的老管事的,向來對林安樂很好。
“最近身體不好,請回吧。”林安樂又病了,咳的整個人蜷成一團。
“王爺說知道您身體不好,只是想見見您,有的事情總要說清楚,畢竟您的生.母怎麼去的相比您也願意知道。”
索性撕下了面具,水溶便也是這麼殘忍,為了讓他去,何姨娘的死因也願意拿來做要挾。
府里沒有人敢提那日的事情,當日在場的人不多又死了大半,林如海下令噤言,林黛玉也不清楚。
林安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是一陣咳嗽,“明日拜訪,麻煩幫忙轉告,煩擾王爺了。”
這一次后,大家便是橋歸橋路歸路,有的傻,一輩子犯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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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其實每天都去見林安樂,翻牆偷偷的瞧,看他虛弱無力,看他不停的盯着窗外發獃,看他把何姨娘給他繡的手絹摸的開了線。
水溶其實自認是問心無愧的,成大事必有犧牲,自己只不過在當時選擇了最小的犧牲而已,這有什麼錯呢?
但他還是在正眼面對着林安樂的一瞬間呆了,兩頰凹陷,走兩步就要歇一下,不像正值年華的少年,沒有活力與朝氣,也不是沉穩而是虛弱。
水溶上前兩步想扶一下,林安樂被燙着了似的一把甩開,用力之後又是一頓咳嗽,眼睛裏面都是血絲。
“王爺自重!有什麼事情就說吧,莫做出這個樣子。”林安樂恭恭敬敬行李,沒有半點偏頗,“過去種種皆沒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總歸是下官自作自受。”
水溶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一向喜歡把一切掌握在手心裏,這是第一次如此局促。
他該說什麼?
蠻族進犯本就是蹊蹺的事情,押運隊伍在路上出了事之後才真正有了懷疑,圖拉是被忠義老親王以全村性命做要挾才參與,暗中送信這才有了自己前去相救的一幕。對管敬又懷疑可是總歸還是有情誼,故意在夜襲時候透露實則半路折返,當世留下林安樂自然是為了取信管敬。回來之後讓管敬送林安樂也是為了拖延時間,自己手中握有太上皇留下禁軍手令,只有爭取了時間才能平息叛亂。
這一切都規劃的很好,為了皇兄為了天下,唯一犧牲的只有林安樂。
他想解釋這一切,可是他知道,林安樂今天能忍着一切坐在這裏只是為了何姨娘的死,其他的他猜到的已經夠了,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
“安樂,我......我並不知道......會......這樣。”
賈赦為人好色,何姨娘雖然年紀偏大但是還是美艷,加之身上一股子潑辣勁,更是吸引。當日衝進林府便是有他的一份,林家人丁少,伺候的人也不算多,賈赦一眼就瞧上何姨娘,拽着要走,何姨娘不願又掙脫不開,趁着出門時候一個猛掙一頭撞到了柱子上。
“這又有您什麼事?本就是我林家事,與您沒有關係。姨娘為了我,她是我的生.母,出了什麼齷蹉事情說出去我還怎麼在官場上繼續待下去,她一心為我我都知道。”
“您能據實相告安樂很感激,大恩日後有機會必定相報。”
林安樂聽了整個經過捂着嘴默默咳嗽,起身面無表情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要告辭。
水溶上前抓.住他的手,“安樂,你可是怪我。我知道後悔,只希望多一次機會啊。”他皺着眉頭紅了眼眶,滿面都是哀求。
林安樂又是一把甩脫,終於忍不住扭過頭指着水溶的鼻子,氣的狠了鼻孔都微微開合。
“我傻的很!您可別再說這種話!聽了平白讓人誤會您是什麼有心肝的情種!”
“我現在什麼都沒了,笑都要考慮半響!您還有什麼不滿意!就算是上輩子欠了債也該還的差不多了!”
“王爺!安樂只求您能放我一馬!過去有什麼過錯安樂在這裏賠罪,您還是省下您的愧疚您的後悔,安安生生做您忠誠勇敢的王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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