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不如歸去
凌依雖然沒明說,凌善道卻感覺到了什麼,所以在蘭氏派人送信上瑞山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奇,甚至是有點慶幸,他明白,這些年,這孩子為了這個家,被折騰的身心俱疲,好容易有了個好歸宿,如今卻是連夫君的生死都不知。
凌依有這樣的打算,他自然信任,畢竟這些年來,自己的孩兒可是從未出過差錯。
倒是蘭氏,聽說是哭的病了,凌善道難過非常,終於是給齊|墨請旨,以照顧家中體弱多病的老母為由,請求下山十日。
齊|墨本來就對凌依擔心的不得了,這會子怎會拒絕她爹的請求了,不僅允了假,還派了福泉送了一大堆的珍惜藥材,一半給蘭氏用,一半給凌依用。
凌善道回到家,先去了墨觀,果然沒看到凌文的影子,聽小廝說人已經離開好幾日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凌善道二話沒說,讓小廝從其他地方請了個管事過來,吩咐了諸多,竟是要讓新管事全權管理墨觀。
不僅是墨觀,十日下來,凌善道將府中上下所有能打點安排的事情,都處理好了,能賣則賣,不能賣的,就索性送人做個人情,短短十日時間,竟是將偌大的凌府家產,全部摺合成合理的銀錢存入銀庄。不過他這些動作卻是連蘭氏都瞞着。
蘭氏只是突然得知凌依離開不知去向的消息,難過不已,又見凌善道告了假回來,卻是沒日沒夜的都在書房裏忙。
她知道宮家的事是個導火線,凌依到底算宮家的兒媳,凌家與宮家到底也有一層姻親關係,就算現在沒人提及,日後也是定要被人拿捏的。
所以當凌善道在假期的第九日晚上,對她三叩拜,當著凌家的列祖列宗的面承認已經處理了凌家的所有家產的時候,蘭氏竟也沒有氣暈過去,反而是心疼兒子和孫女兒。
樹大招風說的一點沒錯,從前的宮家如此,以後的凌家也會有那麼一天,只是按理說現在做打算還有些早,不過聯想到凌依的離開,蘭氏一切就明白了,或許正是知道以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越早抽身越好。
是夜,凌善道只帶着凌常和五個身手不錯的隨從,和蘭氏以及跟了蘭氏一輩子的程氏,一同攜帶着輕便的行李悄然離開,竟是誰也沒有驚動,一夜之間,凌府人去樓空,什麼都沒留下。
待到第十一日的時候,太廟中有人稟報齊|墨,說是凌善道還沒返崗,****這才驚覺事情不對,趕緊派人去凌府查看,卻是得來凌府上下已經全部消失的消息。
齊|墨並不關心凌善道等人,他只關心凌依,可搜遍了全城也沒找到凌依的下落。
不僅如此,但凡是與凌家有干係的,竟然都找不到痕迹,連那些凌家傳了幾代的家業也都易主,到底是何等手腕,才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一切都處理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餘地呢。
他到現在才清楚,原來自己了解的凌善道,並非那麼簡單,只是從前過於忽略罷了,又或者說,是他過於隱匿。
又想起凌文給自己提議攻打淼國的事,齊|墨思前想後,才覺得這件事背後竟是被凌依操縱着,一定是她想出這個法子,她根本就看出了自己了意圖,才會引自己上鉤。
可是軍隊已經出發一月之久,現在再收回來,不僅耗費巨多,還會讓鄰國察覺自己的意圖,再加上淼國也確實一個香饃饃,他只能安慰自己,宮曦儒還在軍隊當中,只要他在,就不怕凌依躲一輩子。
但話雖如此,齊|墨依舊怒的連斬數十個死囚犯,卻還不泄憤,加之朝堂上已經有人拿凌家與宮家的姻親關係說事,最後,他終於是將凌家作為逆賊同黨,下令全國捉拿。
只是他還是低估了凌善道和凌依這對父子的本事。
兩月之後,烏海淼國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變故,被北秦的十萬陸軍包圍,國主也是個酒囊飯袋,加之這些年被欺凌的毫無硬氣,還未開戰就宣佈投降,主動簽訂附屬條約,心甘情願成為隨國的臣民,並退出皇位,由隨國皇子簡登基,改國名為隨,從此以後,覆滅了二十多年的隨國,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其實淼國東面是烏海,北面是懸崖峭壁,西南兩面高山環繞,只要稍加利用,這裏就會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形。
只是前任國主實在廢物,竟是被鄰國欺負的不像樣子。”凌依站在烏海邊上,任海風吹的她頭髮凌亂,臉上帶着絲絲笑意。
凌文看着女子的背影,那麼小,卻又那麼高大,若非她,自己也不會這麼快就復興隨國,這樣的女子,何其難求。
他上前了幾步,站在凌依的側身,看着她姣好的容顏,一席話還未說出口,就聽凌依道:“你沒找到他對嗎?”
凌文面露幾分內疚,“發配過來的人中,已經找了好幾遍,確實不見小侯爺的蹤影----其實當日也是北秦帝下令,可到底有沒有將人送來軍隊,你我都不得而知。”
若是齊|墨留了一手,將宮曦儒私自扣押,卻聲稱送去邊境,也不是不可能。
“不會的,他雖然想害了長彥,可到底相識多年的良知讓他於心不忍,他是個矛盾的人,一面想殺,一面又不敢親自動手,所以他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讓他安心的機會。
若是長彥‘意外’戰死在戰場上,他縱然難過,卻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唱意外而已,從此以後,他便不用那般自責,說到底,還是個尚有良知的皇帝,只是再有兩年,怕是會後悔今日心軟的作為。”
凌文負手而立,將要說的話咽下去,眼前的女子如此堅定,讓他連開口都覺得是褻瀆,這樣的女子,自己一生都得不到,可他知道,此後一生,怕是再難忘記。
“你幫了我,又奪了齊|墨的十萬大軍,他勢必要記恨於你,往後隨國與北秦該是水火難容,若是你願意,那蒼溪與北秦多年不和,蒼溪王為人也頗為正直,他的小女兒也是貌美如花溫柔嫻淑,隨國剛起,還需要依附別國的力量,放眼天下,蒼溪最是適合。”
凌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卻強笑道:“承蒙大小姐如此關照,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若非是你,我哪兒里去奪十萬大軍,哪裏能這麼快就有如此好的國都。”
凌依笑了笑,“你替凌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功,這便算我對你謝禮罷,只是十萬軍隊終究是他國,如今雖然收服過來,卻還是有很多面服心不服的人,你要好生利用這批大軍,收人容易收心難。”
凌文怔了怔,終於聽出她話外的意思:“大小姐是準備離開?”
“長彥在等着我,我自然是要走的,早晚都要離開,我已經讓織羽織扇收拾了東西,明日就走。”
“明日?不多留幾日?你這身體,剛剛跋涉那麼遠的路,如何再經得起折騰。”凌文看着凌依已經隆起的腹部,身懷六甲的她,難道還想千山萬水去尋夫不成。
“何況老爺和老太夫人還未有消息,不若再多留一段時日,等有消息了你再走不遲。”凌文還想再勸。
凌依卻笑吟吟的看着她,眼裏的深邃縱然是凌文也有幾分不自在,他咳了咳,“你知道了。”
“凌家成了被全國通緝的對象,想必爹也做好了完全的打算,此時雖不知身在何處,我卻相信他們都安好着。”
凌文無聲的嘆息一聲,知道再怎麼留也是留不住的,他可不想成為第二個齊|墨,遂也大方笑道:“既然大小姐意已決,那明日我便差五十人送你出海域。”
“如此便多謝了。”凌依屈膝福禮,語氣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輕鬆。
當日離開,她便只帶着織扇和織羽,自然路笑天和宮升也是在的,有這兩人,自己一路根本無需擔心,至於宮曦儒未在軍營中,她也有所料,畢竟憑後者的本事,要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天下之大,真要找起來,又談何容易呢,她心中亦有所擔憂,只是不說罷了。
“小姐,我們出了海往哪個方向走?”織扇忍不住問道。這一路本就辛苦,其他人都還可以忍受,可凌依身子不便,按她的意思,就該在這裏等着生產之後再做打算,反正也只有三月而已。
織羽已經將行李收拾好堆放在角落,只等明日出發提上就走。
二人都在等着凌依的話,凌依略一想,“去南邊罷,這條路上,北面是北秦,東西兩面是北秦的盟國,他只有南邊可走了。”
織羽又問:“那老爺和老太夫人,如何去找?”當她得知凌家已經全散的消息,又是震驚又是感慨,到底在凌家生活了這麼多年,一時之間說散就散,怎能不心酸呢。
“爹和祖母應該也會往南邊走,我能想到的,他們自然能想到,南邊統共也只有三個國,卻都是大國,北秦不會為了搜幾個逃犯而去往南邊。”凌依篤定道。
既她如此堅定,織羽和織扇也不好再說什麼,因着要早起,二人便伺候着凌依早早休息。
剛剛躺下,就聽到門外有叩門聲響,織扇還奇怪這麼晚了誰這麼沒規矩,織羽已經猜到是誰,問凌依的意思:“小姐,怕是文----隨王來看您了,是否要婢子說您已經歇了?”
凌依想了想,坐起來道:“這麼晚了還來找我,定是有事,去前廳罷。”
織羽道是,讓織扇給凌依寬衣梳妝去前廳,自己則去應門。
凌文也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只是迫於無奈,但見凌依衣冠整齊,暗道幸好沒擾她歇息,這才說明了此次來意。
他從袖口摸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遞給凌依道:“你明日就要走,別的東西你也不缺,這啟天珠與你似乎有緣,我便送與你,希望你能收下。”
凌依愣了愣,沒想到他會送自己如此貴重的東西,推辭道:“這啟天珠是你隨國的國寶,你登基之日卻要用它來祭天,若是送給我,只怕那幾位元老要嘮叨死你。”
凌文微微一笑,將啟天珠放在凌依面前:“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顆珠子罷了,我的國和我的兵,甚至是我的民,都是你給的,別說一顆珠子,你就是要這江山,我也願意拱手奉上。”
凌依忍不住一笑:“我要這江山做什麼,我什麼都不要。”
“可啟天珠你得收着,否則我心難安。”凌文難得執拗。
凌依拗不過他,想了想,終於還是讓織羽將珠子收起,又謝道:“這東西既然送給我,我必珍重視之,明日你不必送了,我自行離開就好,你現在是一國之君,反而惹眼。”
凌文料她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如此,他今夜才失禮前來,若是不做最後的告別,只怕他心會更難受。
“我答應你便是,隨行的船隻和人我都準備好了,明日自有人送你們離開,你好生歇息,我便先走了。”凌文起身,恭恭敬敬的給凌依行了個主僕禮,這才離開。
織扇關上門,感慨道:“誰能料到文管事有一日也能成為一國之君呢,小姐也是厲害,一國之君給你低頭行禮。”
“休得胡說,這隨王只是感念舊情,只此一次,你莫要再提,免得給小姐惹是非。”織羽一貫謹慎,聽她說話不着邊兒,不由得訓斥了幾句。
織扇連道自己說錯了話。
“罷了,日後也是不會再見了。”凌依淡淡道,一面往床邊走去。
翌日一早,凌依帶着隨行四人出了碼頭,凌文果然依言沒送。
高大的城牆之上,凌文終於是依戀不舍的看着凌依遠去的背影,清晨的海風帶着些鹹味,蒙蒙的亮色中,一切看起來如此蕭條,一如他此時此刻的心境一般。
佳人已去,這萬里江山,卻是無人可與之分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