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11

教廷三十一區聯合協定：魔族誅殺令。

但這真的是針對魔族嗎？

艾莉西亞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子裏一片哄亂，捏着這張密令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真是……從未想過的……”艾莉西亞喃喃着，“喪心病狂。”

早在奧德里奇和那個金髮男人相互指責的時候，艾莉西亞就知道，這張密令里的東西恐怕不是那麼讓人高興。可是無論如何，艾莉西亞都沒有想到，這張密令里真正承載着的東西，竟是這樣瘋狂！

艾莉西亞知道，在大陸上的傳說中，魔族的魔王是不會死的。就算他無數次被聖子被教廷打敗，他也還會無數次寄托在人類的軀殼上轉生，直到他恢復力量，捲土重來。而在其中，被他寄託的軀殼則會呈現他本體的容貌，也就是黑髮黑眼——這是關於魔王的傳說。

艾莉西亞還知道，就在這些年裏，又一個傳說喧囂其上。在這個傳說中，不死的不僅僅是魔王，還有其它的魔族。所有在聖戰中被殺死的魔族，並不會真正死去，而是會像魔王一樣，不斷轉生，不斷復活，不斷地捲土重來。

第一個傳言流傳已久，早已深入人心。

而第二個傳言，雖然流傳時日較短，但卻以一種讓人無法置信的速度，迅速取得了教廷的信任。

理由十分簡單，卻十分令人“信服”：眾所周知，魔族的繁育力低下到了讓人髮指的程度，能夠順利孕育子嗣的魔族屈指可數。既然這樣，為何聖戰持續了近千年，被斬殺的魔族數不勝數，但他們為何卻還未滅亡、還有同教廷一戰之力？！

除了轉生這個理由之外，還有其它可能嗎？

沒有，至少教廷無法想到。

所以，時至今日，教廷斬釘截鐵地做下了這個決斷：將所有有轉生魔族嫌疑的嬰孩、甚至有轉生嫌疑的成|人，都統統殺了！

釜底抽薪？

但這個舉動，抽得又是誰的“薪”？！

艾莉西亞簡直想要痛罵做出這個愚蠢又瘋狂的決斷的教皇。

可是更瘋狂的是，在這個決議上簽字的不僅僅是教皇，還有十六個區的樞機主教。

教廷的勢力早已不知不覺間分佈大陸，就算它的觸角有強有弱，但是也的確滲透了各地，就連騎士為主流的奧克塔維大陸北境，和艾莉西亞獃著的這極西之地，都有教廷的勢力。而在這些勢力中，教廷十分規整地將大陸劃分了三十一個地區，每個地區都有一個樞機主教，每個樞機主教下都有可供他驅使的龐大力量reads;。

按理來說，能夠登上高位的樞機主教，都是教廷中屈指可數的強者和聰明人。

可就是這些聰明人里，有十六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通過了這份協定。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個做法不但瘋狂，而且是在動搖人類的根基嗎？

難道他們忘了，那些高等精靈、龍族、獸人和有翼族們，都是怎麼死的嗎？

就是為了那捕風捉影的傳言，就要對自己的同類，對那些還沒出生的嬰孩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這群人，這群人……

艾莉西亞心緒起伏，死死地盯着協定上的那十六個“通過”后的十六個名字，幾乎想要跳到他們面前，狠狠給他們幾個巴掌，痛斥他們的瘋狂和愚蠢。

但就在這時，引導小精靈卻冷不丁地說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愚蠢而不是聰明？”

“聰明？”艾莉西亞心口堵得發慌，用力抖了抖手上的密令，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他們？！”

引導小精靈意味深長道：“很多時候，事物並不是它表面呈現的樣子……樞機主教之所以是樞機主教，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力量強大，而是……”

艾莉西亞：“而是？”

引導小精靈頓了頓：“你只要記住，他們在身為一個神職者之前，首先還是一個政客。”

“所以？！”艾莉西亞又是一聲冷哼，“所以政客就能做這樣的事了？但不要忘了，在身為一個政客之前，他們首先是一個人！”

“雖然很想要贊同你，但是……”引導小精靈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或許我真的會有明白他們的想法的一天。”艾莉西亞神色似笑非笑，眼中卻是冷得像是含着冰，“但就算明白，我也永遠不會認同這種蠢貨！”

艾莉西亞手上一個用力，就要撕毀這愚蠢的密令。

可是讓艾莉西亞吃驚的是，這張薄薄的密令在她手中竟是完好無損，就算她開啟爆發，將自己的力量提高到恐怖的41點，這張密令依然沒有絲毫破損，甚至連皺褶都沒有！

艾莉西亞愕然地瞪着這張密令，最後不信邪地從背包里拿出金髮男人貢獻的大劍，全力刺下，可大劍的劍尖卻在觸及到密令的瞬間就有被融化的跡象，如果不是艾莉西亞收手得快，恐怕這柄剛剛繳獲的戰利品，就要被這密令毀掉了。

——武器無法對它起作用，蠻力也無法將它撕毀……

到了現在，艾莉西亞終於明白，奧德里奇為什麼不直接毀了這張密令，而是費盡心思把它藏起來，最後還對她說“如果可以，請將它毀去”這樣的話來。

既然這樣，她又該怎麼做？

像奧德里奇和——艾莉西亞看了看不遠處已經化作一捧灰燼、只留下一具潔白盔甲的聖殿騎士一眼——這位不知名的聖殿騎士一樣，帶着密令東躲西藏，直到死去？

艾莉西亞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依照她的力量，的確是無法跟教廷這個龐然大物抗衡reads;。

那麼……是按照最開始她的目的，將這份密令交給朱利安，然後讓他來頭疼？

不，如果真的將密令交給朱利安，那麼恐怕不用等到第二天，朱利安就會將這份密令轉交給教廷，讓奧德里奇和這位不知名的聖殿騎士用死亡來堅守的東西，都化作泡影……是的，在這件事上，艾莉西亞不吝於用最大的惡念來揣測朱利安。

艾莉西亞對朱利安的信任是有局限性的。她相信朱利安，相信他們兩人在作為同盟的時候、在他們的利益並不相互抵觸的時候，朱利安可以成為她堅實的後盾……可與此同時，艾莉西亞也相信，真到了某個重要關頭，朱利安會毫不猶豫地將她賣了。

就像朱利安一直說的那樣，對他來說，他的人生，是由一條條人脈一張張利益網組成的。情誼什麼的，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調味品。

那麼……既然這樣，她要怎麼做才好？！

艾莉西亞沉思片刻，冷不丁地向引導小精靈說道：“如果我把這個東西放進系統的背包里……會不會被教廷察覺到？”

引導小精靈道：“不會。”

“任何人都不會？教廷的那些主教、聖子聖女教皇之類的……都不會？”

“不會。”引導小精靈乾脆道，“系統背包不會對外泄露任何氣息，但是……如果被人以因果律的方式來尋找的話，系統背包是幫不到你什麼的。”

艾莉西亞愣了愣：“因果律？”預言術，或者是洞徹命運之眼那類傳說中的東西么？

艾莉西亞聳肩，轉手把密令和掛墜都塞進背包，剛好將背包最後的兩個格子塞滿：“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我自認倒霉就是了。”

引導小精靈有些不解，道：“為什麼你一定要把它帶在身上，你要知道如果教廷真的下定決心，那麼就算你截下這道密令，過不久后第二道同樣的密令也會傳下來的。既然這樣，你何必做這種又危險，又得不到回報，又沒有絲毫作用的事？”

“為什麼嗎？”

艾莉西亞站起身來，向著通道盡頭的那捧灰燼，和那具潔白的盔甲行了一個騎士禮，一如她在奧德里奇面前做的那樣。

“大概是……世上總是需要人去做一些蠢事的吧。”

“人是各種各樣的，有聰明人也有蠢人。我知道我不是聰明人，我也在努力地變成一個聰明人，但……”

艾莉西亞笑了笑。

“世上那麼多聰明人在做聰明的事，所以也需要蠢人來做一些蠢事……但我身邊的人似乎都太聰明了，所以……就讓我來當這個蠢人好了。”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不介意當一個蠢貨。”

當夜深后，艾莉西亞原路返回，悄無聲息地移開沉重的石板，回到地面上后，又將石板蓋了回去，做好偽裝。

“安息吧reads;。”

艾莉西亞看着這塊石板，目光就像是穿過了石板，看到了下面的兩個殉道者。

“願你們……真的能夠登上你們想要去的天堂山。”

艾莉西亞將身上的黑袍裹緊，走出了小屋，走向了貧民區之外。

在她即將離開貧民區的那一刻，她聽到某個角落裏有細微的抽泣聲。

艾莉西亞腳步一頓，轉頭望去，刺客職業賦予她的陰影注視，讓她能夠清晰地看到黑暗中那個抽抽噎噎的男孩。

在艾莉西亞看來，這個男孩顯然是出生貴族，因為他那一身華麗得膩人的泡泡袖和滿綴的蕾絲邊，可不是貧民區的人能夠穿得起的。可這樣一個十歲左右的貴族小男孩，卻縮在貧民區的角落裏抽抽搭搭，哭得委委屈屈。

這是迷路了？

半夜迷路到貧民區，異界版熊孩子么？

打開探查術，確定這個的確是普通的貴族孩子，而不是傳說中那些半夜遊盪“釣魚”的不知名生物后，艾莉西亞想了想，把自己這身在半夜顯得分外恐怖的黑色長袍脫下來搭在手上，露出下頭襯得人分外漂亮挺拔的學院裝后，這才走上前去，挑眉笑着，向那小孩伸出了手：“需要我幫忙嗎？小鬼頭？”

小鬼頭如蒙大赦，看着艾莉西亞的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來了，可臉上依然扭扭捏捏，一副“我給你為我效勞的榮幸”的樣子，讓艾莉西亞都懶得吐槽了。

順利把小鬼頭送到南城區王宮附近——這小鬼頭的來頭似乎挺大——在他敲門進屋子，把自己家鬧得雞飛狗跳之前，小鬼頭扭頭看艾莉西亞，臉蛋紅紅的，帶着幾分羞澀道：“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我是拉斐爾·安彌·伯特，你……你可以叫我安彌。”

並不是誰都有中間名的。因為中間名還有個別稱，那就是“教名”，是受到主教及以上的教廷人員洗禮后被賜予的名字。它不但象徵著一個人高貴的出身，更是象徵著他今後一定會進入教廷，成為一個神職者。

而如果這樣一個人讓你稱呼他的教名了，那麼則代表他對你是真的很有好感。

聽到“教名”，艾莉西亞臉上一直懶洋洋的笑意有點兒凝滯，想到了那張還藏在她背包里的教廷密令。

但是，先不說簽署名字通過密令的樞機主教只有十六個，還有其餘十五個樞機主教是反對這張密令的，更有奧德里奇和那聖殿騎士賭上自己的性命來盜走密令，反抗教皇……重要的是，艾莉西亞實在做不到遷怒，無法一棍子把教廷的人全都打死，更沒辦法對安彌這樣一個小鬼頭髮脾氣。

艾莉西亞微微俯身，毫不在意安彌氣鼓鼓的小臉，揉亂了他的頭髮，道：“你就當……是神靈心疼你，派我來救你的好了。”

“所以，長大以後一定要按照神靈的期盼，做一個好孩子啊！”

艾莉西亞轉身就走，不顧身後安彌的挽留，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一路向著西城區走去，走過了幾條街，又拐了幾個彎，而後，在一個僻靜的小巷裏，她停下了腳步。

“跟了我這麼久，不打算出來見一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