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3
當聽到敲門聲的時候，艾莉西亞正在脫衣服，空蕩寬闊的屋子裏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而窗外漆黑無星——實在是頗有恐怖片的氛圍。
艾莉西亞頭皮有點兒發麻，而就在她猶豫着自己是當做沒聽到還是開口詢問一下的時候，朱利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肖恩，你在嗎？”
果然不是恐怖片！
艾莉西亞吁了口氣，一邊喊道“等一會兒”，一邊將胸前的白布再一次纏起來。
——話說白色人種都是發育得這麼早嗎？有點兒麻煩欸！
從原主開始發育后，每天起床都要重複這麼個動作，麻煩就算了，而且……原主的胸至今沒被勒平，絕對是人種優勢啊！
門外的朱利安有點兒不耐艾莉西亞的磨蹭，又一次敲了敲門：“肖恩？”
“好的好的，等一會兒！”
艾莉西亞不再多想，草草套上那十分具有時代性的蕾絲邊襯衫（男性用）后，就打開了門，探頭看着門外的朱利安，奇怪道：“你這麼晚過來做什麼？”
朱利安看着艾莉西亞，目光慢慢向下，落在她胸前大喇喇敞開的衣襟上，意味不明地翹了翹唇角：“我終於知道你那輕浮的傳聞是怎麼來的了。”
朱利安暗自好笑：面對一位女性——雖然他是個假的——卻以這樣不修邊幅不重風度，更不懂得男女的區別的姿態出現，難怪整個小鎮都在“暗地裏”傳揚布萊恩家的二兒子輕浮浪蕩。
當然，傳聞是傳聞，朱利安倒是十分清楚，就他的觀察，這個肖恩應該是沒有那種輕浮心思的，他只是完全不懂而已。而他不懂的，也不僅僅是這一點。
——這樣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毫無陰霾地活到這個年紀的。
艾莉西亞順着朱利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衣領大開”的胸前，但卻毫不在意——露出的這麼點兒，別說她上一世見過的深v字領了，就連普通的小背心都露得比這多，所以艾莉西亞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那是因為他們輕浮的底線太低了！”艾莉西亞靠在門邊，環抱雙臂，懶洋洋地說道，“他們自己有病，難道還要我來該？”
朱利安不贊同道：“當一個人說你錯了的時候，可能是那個人的問題，但當所有人都說你錯了的時候，那麼你就應該好好反省自身了。”
艾莉西亞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啊，誤入精神病醫院的人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朱利安一時沒聽清，道：“什麼？”
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艾莉西亞舉手投降，道：“好了好了，你最大，你最厲害，可以了？你這麼晚來到底有什麼事？難道就是來跟我從人生理想談到風花雪月嗎？”
朱利安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事實上，我覺得，或許我們真的應該來談談人生理想。”
艾莉西亞：“……哈？”
朱利安伸手將門邊的艾莉西亞推了進去，自己緊跟其上，然後反手關上門，微微笑着看着艾莉西亞。
艾莉西亞：“……”
——這……感覺……有點不對啊！
“朱莉……你……做什麼？”
雖然知道對面那人跟她是一個性別的，但艾莉西亞依然後退了兩步，默默拉遠了兩人的距離，以免在上演狗血八點檔的時候不能及時逃離現場。
沒有察覺到艾莉西亞心裏鋪天蓋地的彈幕和腦補，朱利安看着艾莉西亞，微微笑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艾莉西亞含糊地應着。
朱利安：“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艾莉西亞想了想，搖頭。
朱利安微微挑眉，既不生氣，但更沒有放棄的意思，道：“那就換我來說好了……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偏執狂啊！
那執着的精神，簡直感動全球！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而已，面對一個妹子，艾莉西亞也沒有說得太過直白，而是換了個委婉的說法，道：“大概是……有毅力吧。”
朱利安笑了起來：“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趁機罵我呢？”
艾莉西亞乾笑。
朱利安也笑着，但卻不說話，只是看着艾莉西亞，直到把艾莉西亞臉上的乾笑看成僵笑后，這才冷不丁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艾莉西亞：“……啊？”
這又是什麼發展？
艾莉西亞滿腦子霧水，在她的對面，朱利安將金子一樣的長發綰了起來，露出了修長的脖頸，而那同樣修長的手指，也伸向了自己的胸前。
唉？咦？喂喂喂不不不……親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別是玩獻身的戲碼吧？這太狗血了啊親！而且她也沒這個功能啊！
艾莉西亞腦子裏的彈幕暴增一倍，以風一樣的速度刷屏，但在下一刻，這些腦補和吐槽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法言喻的震驚。
“這……這是……”
朱利安將手伸向了自己胸前，從自己衣領下拉出了一條藍寶石項鏈，然後輕聲念出了一個古怪的音符。
“ξp”
一陣若有若無的東西——或者說是“波動”——拂過了這個房間，然後，在艾莉西亞震驚的目光下，朱利安發生了輕微的、但不容忽視的改變。
只見那原本柔和的輪廓帶出了幾分凌厲，從一個依稀能夠看出長大后的美艷的少女開始變化，慢慢定格為了一個雖然還帶着幾分艷色，但卻已經能夠明顯分辨出性別的少年。
而與此同時，那白皙修長的脖頸也顯露出了一個明顯不屬於女人的喉結。
艾莉西亞目瞪口呆。
艾莉西亞簡直無法置信。
“你……你是個男人？”
這一刻，艾莉西亞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有點兒破音，而自己的表情想來也應該是十分可笑。
——她從來沒想過，一直被她視作女人的朱莉，竟然是一個男人！
不過……也難怪……難怪她沒有發現，因為魔法啊！
因為那神秘莫測的、讓人無從下手的魔法，讓她就算感知已經高達21點，但卻依然沒有看出，這個每天鍥而不捨地跟在她身後的人，根本就不是女人！
迎着艾莉西亞的目光，朱利安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是朱利安·安諾，奧爾科特·安諾的……私生子。”
奧爾科特·安諾？
那不就是……安諾家族這一代的掌權人么？
作為掌權人的私生子，怎麼混的這麼……哦，對，安諾夫人還沒死呢。
不過，作為私生子，被正室打壓倒是蠻正常的，但是被當做女孩子養大，以女性的身份示人，還換了一個女人的名字……又是怎麼回事？
宅斗手段太清奇了吧？
還是說有什麼別的原因？比如說……
艾莉西亞想到了自己。
但就布萊恩夫人的反應來看，她應該就是布萊恩家的孩子，沒有什麼狗血的“私生子認回父親，正室不滿打壓”的問題。可關鍵就在於，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扮作男人。
就好像她想不通，為什麼安諾夫人要讓朱莉——哦，不對，現在是朱利安——以女性的身份示人。
艾莉西亞獃獃地看着面前的朱利安，腦子裏的疑問層出不窮，思緒忽遠忽近。
而朱利安也並不急於解釋，而是淡淡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在三十多年前……”
在三十多年前，有一個被月神賜福過的姑娘在一戶小富的商人家出生。她有着姣好柔美的面容，和象徵著純潔無暇的銀色的長發，當她唱起歌來的時候，就連風都會為她駐足。
她是這樣地美好，美好到讓人無法不為她心動。如果她出生在貴族，那麼她一定會是最高貴優雅的貴族小姐，但她的父親卻只是一個小小商人，一個連保護自己太過美好的女兒都無能為力的平民，於是，她的父親將她送往鄉下的莊園，不許她見人，以為這樣就能保護她。
但是她的父親錯了。
在一場貴族的狩獵遊戲中，一個年輕的貴族牽着馬，拿着弓箭，敲開了她的門，同時也俘虜了她的心。
他們度過了一段美好浪漫的日子，而就在她為這場天降的愛情泥足深陷，無法自拔的時候，那個年輕的貴族卻又輕巧地抽身離去，除了一個名字，什麼都沒有留給她——哦，或許還有一個孩子。
於是，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她可憐的老父親被自己未婚先孕的女兒氣得撅倒，一口氣沒喘上來，就那麼死去了，而在她父親死後，被保護得過分天真的她，就這樣被自己的親戚奪走了父親留給她的財產，惶惶然地帶着親戚扔給她的幾個銅幣搬進了貧民窟，歷經了無法想像的痛苦和苦難，終於生下了一個兒子，並將她的兒子撫養到五歲。
可就在這時，災難又一次降臨在她的身上。
她開始生病了。怎麼都無法救治、更沒有錢去救治的病症，讓她一天比一天衰弱。
但她放心不下她年僅五歲的兒子，所以她費勁了心思，使勁了手段，終於將她的兒子送到了她兒子的父親面前，懇求那個曾經相愛過的男人照顧她可憐的兒子，然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可她到底還是太天真了，她只知道血脈相連，只知道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私的……但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叫做貴族，而有一種東西，叫做貴族的體面。
所以她的兒子雖然被接進了那個貴族的家中，可是那個兒子卻並沒有被好好對待。因為那個孩子的年紀，卻比那個貴族的夫人的大兒子還要大上兩歲。於是，為了貴族的體面，為了平息貴族夫人的怒氣，更是為了讓那個平民的孩子不能同貴族的孩子爭奪家產，於是他被“賜予”了一個新的名字。
那個名字就是：朱莉。
隨着朱利安平淡的述說，一個被掩埋了三十多年的故事展現在了艾莉西亞的面前。
這個故事既不夠新奇，也不夠驚心動魄，甚至可以說既老套又狗血，若是作為小說來說可謂是失敗透頂。
但這並不是小說。
而是朱利安和他母親兩代人的人生。
艾莉西亞看着朱利安，不由自主地開口道：“那你恨他們嗎？”
朱利安輕笑一聲，聲音冷靜地近乎冷酷：“恨？不，我並不恨。”
“恨是最沒有用的情緒。如果我一直無法走上去，站在那些人的頭上，那麼就算我恨不得他們去死，對他們來說也是不痛不癢。而如果我有一天能夠站在世界之巔，那麼就算我不說半個恨字，他們也會像狗一樣匍匐在我的腳下，輕吻我的衣角，只要能從我臉上看到半個笑意，他們就會像是見到了肉骨頭一樣，熱烈地向我獻媚。”
“所以，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需要你的幫助。”說到這裏，朱利安的話題又轉了回來，道，“你想要成為騎士，不是嗎？我能為你提供最好的條件，而與此同時，你救過我，也掌握了我最重要的秘密，根本就不怕我會背叛你……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成為我的騎士，為我效力？”
艾莉西亞撓了撓頭，感覺這時的朱利安分外有說服力，但她到底還是搖頭，道：“我只能說，如果你遇見了危險，我不會坐視不理，但我不會因為‘想要成為騎士’這個理由，就把自己的未來賣給別人，替別人賣命。”艾莉西亞頓了頓，道，“我不喜歡這種交換的感覺。我覺得，如果我要做什麼事的話，那麼一定是因為‘我想要’做什麼事，而不是因為欠了別人的東西，所以‘不得不去’做這件事。”
朱利安眉頭一皺，顯然並不能夠理解艾莉西亞的想法。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共同的利益是人與人之間最牢固的紐帶，單單因為‘我想要做’這樣的心思而做事，是最容易變化的，也是最草率而信不過的，你難道不明白？”
“對，我不明白。”艾莉西亞直率道，“而且就像你不信任‘我想要做’的事，我也不信任你‘交換來的’東西。如果有一個人，是因為你給予了他優良的條件而為你賣命，那麼當有一天，另一個人能夠給予他更好的條件的話，他難道就不會毫不猶豫地棄你而去，甚至背後捅你一刀嗎？”
朱利安搖頭：“我說的‘共同的利益’並不是這樣簡單的事。”
艾莉西亞同樣搖頭：“我說的‘我想要做’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東西。”
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后，朱利安舒了口氣，終於明白想要說服對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算了。”朱利安的手放在了胸前的藍寶石項鏈上，而隨着一陣波動，他又變成了“朱莉”的模樣。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朱利安轉身離去，穿着長裙的削瘦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上，只有那輕描淡寫的聲音飄了過來，“就好像總有一天，屬於小孩子的美夢，會被現實取代。”
“你會有長大的那一天的。”
長大？
什麼叫做長大？
艾莉西亞看着朱利安的背影，有一瞬間的迷茫和猶豫，但很快地，她就回過神來，聳肩攤手，輕聲嘀咕道：“那就讓我拭目以待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