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6
艾莉西亞負氣離開，直到跑過好幾條街道后，她才終於緩了口氣，心裏的鬱氣慢慢散開，理智也漸漸回籠。
引導小精靈道：“冷靜下來了？”
艾莉西亞苦笑。
引導小精靈又道：“為什麼你剛剛反應那麼大？”
艾莉西亞一怔，眼裏不由得露出幾分茫然來：“什麼？”
引導小精靈道：“在明知道那麼多人嘲笑你的情況下，你都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放在心上，為什麼這樣的你在對着伊文——甚至他的質疑都並沒有說出口——時卻有這麼大的反應？”
艾莉西亞又是一怔，剛想回答，卻猛地像是想起什麼，古怪道：“你怎麼突然關心這個？”
“哦，這是因為我剛剛裝了‘心理輔導入門’附件，”引導小精靈毫不羞恥地說著，“所以我想試試有沒有用。”
艾莉西亞：“……”
引導小精靈道：“雖然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用，但也沒關係，反正我也只是嘗試拓展一下業務而已。”
艾莉西亞：“呵呵噠。”
被這樣一插科打諢，艾莉西亞心裏的不快終於散去，那些想說又沒有說出口的質疑又一次被壓在心底，但與此同時，引導小精靈方才的問話卻也被艾莉西亞忘在腦後。
艾莉西亞站在原地，扭頭四顧，看着這並不是十分熟悉的街道，這才恍然發現她竟然一口氣從小鎮一邊的弗麗思街衝到了小鎮的另一邊。
她撓了撓頭，選了個方向，腳步輕快地走出這條略微陰暗的街道，走入陽光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唉，每次找阿爾傑農好像都會遇上點麻煩。”艾莉西亞自言自語道，“再接再厲？”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奈何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了，於是為了避免被布萊恩夫人念叨個沒完，艾莉西亞也只能先打道回府……而且，現在的她的確沒有太大的尋人和求學的心情。
一路溜達着回了布萊恩莊園，在經過會客廳時艾莉西亞不經意間聽到了布萊恩夫人的笑聲，於是，原本打算直接回房的艾莉西亞腳步一轉，向著會客廳走去：“午安，伊文，母親……”
艾莉西亞的目光依次掃過神色十分古怪的伊文、笑得十分歡快的布萊恩夫人，最後落在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金髮腦袋上。
艾莉西亞愕然瞪大了眼，終於明白伊文那古怪的神色是為了什麼：“你——？”
這不就是半小時前被她敲暈在弗麗思街的那個金髮少女么？她怎麼跑到了這兒來？還這麼堂而皇之地坐在布萊恩庄園裏跟布萊恩夫人談笑？還……用這麼挑釁的目光看着她？
啊啊啊可惡，就不怕再被敲暈第二回么？！
艾莉西亞看着那金髮貴族的眼裏像是要噴火，可是布萊恩夫人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反而用十分單純而歡快的聲音招呼艾莉西亞，道：“啊，艾……肖恩也回來了。介紹一下，安諾小姐，這就是我那不爭氣的二兒子，肖恩·布萊恩；肖恩，這位就是來自都城的安諾小姐——朱莉·安諾。”
穿着蕾絲長裙的金髮少女，也就是那位朱莉·安諾小姐站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裏就是方才艾莉西亞用槍尾掃過的地方——然後露出一個矜傲、卻又像是咬牙切齒的笑容，道：“肖恩嗎？真是……幸·會·了！”
——幸會你妹！
艾莉西亞木着臉坐在一邊，身旁站着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伊文。而在兩人的對面，布萊恩夫人和那位安諾小姐卻交談得十分熱烈而歡快，就好像是全然察覺不到另一邊的古怪氣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的交談終於告一段落。艾莉西亞鬆了口氣，也不顧布萊恩夫人的呼喊，掉頭一溜煙地溜出門外，擺出一副“就是不想跟你們說話”的態度。
但卻也不知道那個朱莉·安諾從哪兒抄的近路，竟然後發先至，堵在了她的房門口，笑吟吟看着艾莉西亞，一副“不想跟我說話那你就去睡大街”的模樣。
艾莉西亞深深嘆了口氣。
“你到底想做什麼？”艾莉西亞雙手環胸，看着對面的朱莉·安諾，一臉不耐，“別以為有我母親罩着你我就不敢打你啊！”
朱莉·安諾一怔，然後笑了起來，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嘲諷：“布萊恩夫人的確是個好人，但……動動你那可憐的小腦瓜吧，是什麼讓你覺得一個安諾家族的人還需要一個男爵夫人來保護？還是說，就連‘安諾’這兩個字，都不能喚起你在貴族學院的記憶？還是說……你連貴族學院都沒去過？”
事實上，艾莉西亞的確沒有去過貴族學院，因為原來那位艾莉西亞的身體，根本不足以支撐她離開格拉格小鎮，去學院求學。
但這又怎麼樣？
艾莉西亞挑眉，道：“安諾家族，不就是那個以五色鳥為徽章、阿卡加公國的五大貴族之一的家族么，那又怎麼樣？”
艾莉西亞語帶譏嘲：“你以為披上安諾家族的虎皮就了不起了？如果你真的對於安諾家族來說十分重要，你怎麼會來到格拉格這個小鎮裏？怎麼身邊會只帶幾個普通的衛兵？既然你對安諾家族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又何必因為‘安諾’這個名頭怕你？！”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就算艾莉西亞沒有親眼見過那些大貴族的做派，可是有了阿爾那麼個在東盧貴族學院就讀、打入大貴族子弟之中的弟弟，艾莉西亞也知道那些貴族們可是矜傲得很，把自己性命看得十分重要，如果不是必要，從不會往落後偏遠、或者危險的地方去——而往這些地方去的，一般都是大貴族家族裏頭因為不受重視無法出頭、就連去小地方耀武揚威都只能帶幾個寒酸的普通衛兵的人。
既然這樣，既然這位朱莉·安諾只不過是一個掛着“安諾”的姓氏，實則在安諾家族中全然沒有地位和重要可言的人，她又何必怕一張強撐起來的虎皮？
而事實上，艾莉西亞的猜想也是對的。
只見這位朱莉·安諾小姐臉色一變，瞪着艾莉西亞，眼中咬牙切齒的意味更甚，半晌后才從牙縫裏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來：“就算我再怎麼不重要，安諾家族也不會容許姓安諾的人隨便被一個貓貓狗狗給欺負了！”
朱莉·安諾這句話說得色厲內荏，底氣全無，不說本來就對貴族沒什麼太大概念的艾莉西亞，就連她自己似是都無法全然說服。
於是艾莉西亞不耐地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還有話沒？沒話就別攔着我，我先回房了！”
說完這句話后，艾莉西亞繞過朱莉·安諾，走進房內，“嘭”地一聲關上門。
朱莉·安諾獃獃地站在門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捏着精緻摺扇的手越來越用力，臉上浮現的神色既像是不甘，又像是憤懣。
終於，她吸了口氣，鎮定下來，用那雙有力而又骨骼分明得不像女人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喃喃道：“總有一天……”
朱莉·安諾驀然不語，神色晦暗，垂下手，習慣性地將手指蜷縮起來。
她回過頭，看着那扇無情闔上的房門，目光卻像是穿過了門，看到了裏頭那個混不吝的傢伙。
朱莉·安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從那以後，朱莉·安諾好像全然忘記了那一天的事——無論是第一次見面時被艾莉西亞無情敲暈，還是第二次見面被艾莉西亞關在門外的事，朱莉·安諾都像是完全忘記了，不但沒有向布萊恩夫人提起一分一毫，反而每天都笑吟吟地跟在艾莉西亞後頭，叫艾莉西亞怎麼都甩不掉，還幹着說是幫忙實則各種添麻煩的事兒。
而擁有萬用系統的艾莉西亞既不願意將自己的某些秘密暴露在朱莉·安諾的面前，也不好在明知布萊恩夫人很喜歡她的前提下一次又一次地敲暈朱莉·安諾——畢竟，艾莉西亞還是很喜歡布萊恩夫人的，所以就算為了布萊恩夫人，她也不能做得太過——因此無奈之下，艾莉西亞甚至沒有再去尋找阿爾傑農，而是再次回到練武場，在練武場中摸滾打爬。
但這一次，卻沒有正式騎士埃德加或是高級騎士侍從霍恩的指導了。
因為就在朱莉·安諾來的第二天，布萊恩莊園的主人羅傑·布萊恩就離開了格拉格小鎮，好像說是領地的某處發生了某些事需要處理。
不僅如此，羅傑還帶走了布萊恩家的大兒子奧雷、唯一的正式騎士埃德加，還有一大票騎士僕從，因此布萊恩庄園裏只剩大貓小貓兩三隻，叫艾莉西亞訓練得也十分沒勁。
——真是太沒勁了！
好想去找阿爾傑農啊！
艾莉西亞心裏剛冒出這個想法，又在瞥見不遠處的朱莉·安諾后熄滅了。
啊啊啊啊煩死了，就不能不跟着她么？！
艾莉西亞暗地裏翻了個白眼，也懶得繼續訓練了，把負重向地上隨手一扔，就溜溜達達地向練武場外頭晃去，連一眼都沒有施捨給一邊的朱莉·安諾。
但朱莉·安諾又怎麼會是被這種程度的無視就打倒的人？因此，艾莉西亞前腳剛走出練武場，朱莉·安諾後腳就跟了上來。
“這些天裏，我聽到外頭的傳聞，說肖恩你是一個既沒有魔法天賦也沒有成為騎士的能力的人……不過我看你還不錯，過那麼些年應該還是能成為正式騎士的。”
艾莉西亞在心裏哼了一聲，暗想她可不是僅僅成為正式騎士就覺得足夠了的人。
朱莉·安諾繼續沒話找話：“不過你們布萊恩庄園裏騎士僕從們還是少了些，雖然對一個小小的男爵來說已經夠用了，不過比起帝都里的那些大家族，還是不夠看，想來是沒有正式騎士的緣故吧。”
艾莉西亞再次在心裏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因為羅傑外出巡視領地時把大部分人都帶走了，不然練武場裏的騎士僕從們能嚇死你！
朱莉·安諾一路說個沒停，但艾莉西亞就是悶頭走路，完全不去搭理她，就連朱莉·安諾出言諷刺都當沒聽到，一心打算憋死她。
終於，朱莉·安諾憋氣憋到了頭，再也忍不住，一把拉過艾莉西亞，瞪着艾莉西亞，道：“你就那麼討厭我？！”
“為什麼？就算我在安諾家族裏的確說不上話，但交一個姓‘安諾’的朋友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壞處，叫你這麼避之不及？而且，你不是有野心嗎？你不是想成為正式騎士嗎？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不肯跟我交好？如果我們成了朋友，你就能向更高的層次進發，更有機會接觸到更高層的人，也更有機會成為一個正式騎士……還是說，你就這麼看不起我？！”
這樣一堆話砸過來，艾莉西亞目瞪口呆，簡直不知道這位金髮碧眼的貴族小姐腦子裏想的是什麼。
艾莉西亞甩開朱莉·安諾的手，古怪地看着她，道：“你都在說什麼啊？”
這位小姐，你腦迴路還好嗎？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艾莉西亞道，“不管你是裝的還是真的，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的傲慢，不喜歡你對待平民的態度，不喜歡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兩面派！我·不·喜·歡·你！”
朱莉·安諾先是皺眉，然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艾莉西亞，道：“你在為我那天對那個平民的態度而記到現在？”
艾莉西亞想了想，然後爽快點頭。
朱莉·安諾幾乎要氣笑了：“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太天真又太想出風頭而已，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愚蠢！”朱莉·安諾的聲音嚴厲起來，“身為貴族的你，竟然真心實意地維護一個平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麼愚蠢？！”
“我再蠢也知道不依不撓湊上來的都不是好人！”艾莉西亞看着朱莉·安諾，冷笑道，“你以為我不說就代表我不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麼賣力地湊上來是別有目的？！”
“別有目的又怎麼樣？”朱莉·安諾坦然道：“利益是聯結人與人之間關係最牢固的紐帶，所以想要得到更多，怕的不是別人有目的，而是別人對你連‘目的’都沒有。”
“坦白跟你說，我看中你的潛力。你雖然是區區男爵的兒子，也沒有繼承爵位的可能，但是你卻很有希望在二十年內成為一個正式騎士，如果有好的老師，這個時間說不定會更短……我需要一個有足夠力量的人，所以我打算投資你，為你介紹更好的老師，為你準備更好的資源，由此來換你為我做事。”
“就像我說的，既然你想要走到更高的地方，那麼交一個姓‘安諾’的朋友，對你來說有利無弊，所以，你又何必因為一時小孩子氣而拒絕我？”
艾莉西亞又一次聽得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像一個跟她一樣大的小姑娘腦子裏怎麼塞了這麼多有的沒的。
她撇了撇嘴，道：“你有‘目的’是你的事，我就是不喜歡你，我就是不接受，不行嗎？！”
艾莉西亞掉頭就走，在她身後，朱莉·安諾氣急敗壞道：“愚蠢！聰明人談利益，只有傻子才說喜歡和討厭……你到底明不明白為我效勞可以讓你獲得多少，可以讓你少努力多少年？！”
艾莉西亞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那你就當我是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