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榆林說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真不敢相信床上這個毫無生氣的人是吳洋。
唇色泛白,整張臉都痛苦得皺在一起。除了雙眼緊閉,他哪一點像是在睡覺?
“請您立刻出去!”
站在最邊上的小-護士注意到了榆林的叫嚷,不過也只是淡淡地瞟了榆林一眼,絲毫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在他旁邊還圍着好幾個戴着口罩的白大褂醫生,其中兩個死死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動彈,另外兩個手裏拿着細細的長針往他頭上扎,每個人都在專註自己手上的活計。
針尖細長,比扎在她自己身上還要難受百倍。
身後的清嬸連忙趕過來拉住榆林,“少夫人,大夫在給少爺做康復治療,您可不能着打擾他們啊。”
怪不得陳賀遠故意攔着她不讓她回來,怪不得清嬸遮遮掩掩不讓她進門,整個霍宅的人都知道吳洋每天在這裏受罪,只有她一個人蒙在鼓裏。
榆林用力甩開她的牽制,箭步衝到床前,“讓開,我要看他!”
其中一個醫生被迫摘下口罩,話語中透着濃濃的不悅,“這位病人家屬,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給我閃開你聽不懂嗎?!”
榆林伸手就要去掰那名醫生緊緊摁住吳洋的雙手,幾個醫生面面相覷,只好暫時退到一邊。
“吳洋,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吳洋,你醒醒啊,我是阿榆。”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疼得失去神智的緣故,榆林喊了他好幾聲,吳洋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來人是她才勉強打起精神,“阿榆,你不是在外面養家嗎?”
吳洋一邊欣喜若狂地盯着她看,一邊想要撐起身子坐直,只是因為實在提不起來什麼力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眼淚不爭氣地掉了出來,榆林直接拔掉他頭上所有長針,抱着吳洋坐起,“什麼都別說了,阿榆回來看你。”
“阿榆,我怕。”
吳洋張臂摟住了她,像一隻受傷的無尾熊一樣縮在她的懷裏瑟瑟發抖,那一刻榆林只覺得整顆心都跟着發顫。
他怎麼會不怕呢?手術之後的吳洋就變得特別怕疼,護士給他輸營養液都要哄半天才肯扎針,現在要把這麼粗的針頭扎到頭上,榆林自己都怕。
“別怕,有我在。”
榆林輕輕地拍着他筆直的脊背,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洋在她懷裏瑟縮了一下,榆林以為他還在難受,連忙關切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裏疼,我給你叫醫生。”
榆林說完四處張望了一圈,房間裏空蕩蕩的,醫生們都已經默默退了出去,她鬆開吳洋,正要起身出去喊醫生過來,吳洋就勢窩在她的懷裏,怎麼都不肯起來。
“阿榆再陪我一小會兒,我就去治病,好不好?”
到底有多難受才會讓他怕成這樣?榆林心尖一軟,連討價還價的心思都顧不上了,直接就鬆了口,“你覺得不舒服,我們就不治了。”
吳洋輕輕搖頭,不確定地問她,“可是這樣,阿榆不會生我氣?你一直都嫌棄我笨的。”
剛才在腦海里轉過無數個理由,榆林怎麼也想不到吳洋之所以願意接受治療,只是因為她嫌棄他笨,他害怕她生氣。她值得什麼啊,榆林哭笑不得,“阿榆是生氣了,你治病這麼辛苦,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阿榆?”
“我那天打電話給你想跟你說我很怕,但是還沒說你就很生氣了,他們都說只有等我把病治好,你才不會生氣的。”
以前她在盛豐上班的時候,吳洋從來都不會主動打擾到她工作,那天吳洋如果不是害怕極了,也根本不會主動找她傾訴。這個傻瓜到底什麼時候學得跟個正常人一樣,自己一個人抗下來所有事情。
榆林想到這裏懊悔又心疼,“對不起,都是阿榆的錯,以後不會了。”
榆林在屋子裏呆了好一陣子才起身出去,小心翼翼地從裏面打開房門,守在門外的一干人等一時間全部圍了上來。
先是吳洋的主治醫生,“您身為家屬的心情我們都可以理解,患者已經錯過了最佳康復治療期,再拖下去恢復過程中必須要承受更大的痛苦,請您一定要理解並配合我們的工作。”
然後是清嬸,“是啊,少夫人,您也一定不願意看到少爺一輩子這樣。”
她的確不想看到吳洋一輩子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下去,再也拿不起畫筆,再也畫不出壯麗的山河風光和栩栩如生的人物,但是她真的看不得他這樣受罪,哪怕只是一分鐘,她都會心疼。
“你們走吧,我們不治了。”
陳賀遠點頭,示意醫生們先行離開,訝於他的乾脆利索,榆林目光詫異地看着他。
男人則是直接邁起長腿下了樓,“有什麼事去公司的路上再說。”
經他提醒,榆林才想起自己險些忘了正事,連忙抱起桌邊的《保險法》快步跟着下了樓梯。
耽誤了將近一個上午,早就過去了上下班高峰期,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車子少得可憐,陳賀遠一路開得飛快,眨眼就到公司樓下。
榆林跳下車,關上車門,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你生氣了?”
她話一出口就暗暗後悔自己走了一個最不好的開頭,陳賀遠一路上半句話都沒說,打方向盤像是討債似的,不生氣才有鬼呢,明知故問!
“針灸已經是目前最保守的治療方法了,連這個你都攔着不讓做,少爺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過來?!”
榆林心口一窒,“我……我只是想着可以慢慢來,畢竟以吳洋的身體狀況,可能無法適應這些。”
“你是聾了還是瞎了,沒聽見醫生剛才說什麼,沒看見少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相處的時間不長,榆林也知道陳賀遠的性情,溫文爾雅,謙遜有禮,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的翩翩公子,就連第一次她不由分說就海扁了他一頓,他事後也沒多說什麼,現在卻如此的情緒激動,明顯是真的生氣了。
“我覺得治不好也沒什麼,吳洋現在也挺好的,他真的一點一點在進步了,我們也要給他一些時間。”
榆林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這樣拙劣的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怎麼能拿來說服這個身經百戰的大秘書。
陳賀遠逕自冷着臉進了高層電梯,一路往上,“連少爺都知道讓我們瞞着你偷偷接受治療,你一個沒傻沒病的正常人還沒有他勇敢,你覺得這樣婦人之仁的你,以後挑得起整個華遠集團的重擔?”
榆林一直低着頭,聽到這句話突然就來了底氣,“我不想去挑什麼重擔。”
她從來沒有肖想過華遠,現在接手盛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需要練就一顆鐵打不動的金剛心。對於吳洋,她有太多的不忍。
也不是第一次跟她溝通困難了,陳賀遠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我們都做不了主,夫人昨天下午去了紐約談合作方案,一切等她回來之後再說吧。”
哦,榆林得到特赦令,連忙逃也似的溜回自己的辦公室看書,其實也沒看進去多少,磨蹭一陣子榆林就餓了,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原來已經一點多了。
公司規定的用餐時間是十一點到一點,現在餐廳差不多都關門了。榆林在辦公室翻箱倒櫃了一大圈,連一包蘇打餅都沒有找到,還真是乾淨得可以。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下樓隨便買點東西填填肚子,外面陳賀遠就提着一包東西敲門進來。
白色的塑料盒子冒着熱氣,一看就是吃的,榆林兩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陳賀遠將盒子放到她的辦公桌上,順便擺上一杯咖啡,冷着臉問,“不加糖的拿鐵,能喝嗎?”
“能喝,當然能喝。”
榆林迅速接過,連聲道謝。其實她從來不喝無糖咖啡的,不過陳賀遠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拂逆別人心意了,她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頓時眉頭皺得老高,輕輕嘖了一聲。
陳賀遠將整個過程看在眼裏,好氣又好笑,“袋子裏有方糖。”
榆林尷尬地答應了一聲,往咖啡裏面倒糖不忘樂呵呵地繼續討好他,“陳秘書,你氣消了?”
陳賀遠繃著臉,幾秒之後還是沒忍住低笑出聲,“三分顏色就開染房,真不知道以前少爺正常的時候是怎麼受得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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