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淡淡著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下)

十,淡淡著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下)

柳慕雲暈暈地依在向斌的懷裏,搞不清方向,只看到樹木、樓閣向後移着,“我可以走的,向大哥,這樣子會被下人們笑話的。”再怎麼講,自已也是個男子樣,被抱着象什麼。只是抱的人怒氣沖沖,只好乖巧地閉言,隨他穿過長廊、畫軒、小徑、來到一座小樓前,拾級而上,只覺着他騰出一隻手,推開了門,原來是書房,滿室清雅,不是書就是畫,還是幾件好象很貴重的兵器,和自已的書房風格很不同。

向斌輕柔地把他放下,轉身從另一間房內取過一床被,鋪在椅中,把他安置其中,緩緩地在他面前蹲下,一遍遍揉搓冰涼的十指。這一路的擁抱,他再識人不多,也已確認懷中的人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子,也明白之前自已種種怪異的情緒不是異常。不能否認,這個“柳慕雲公子”已經把自已多年平靜自製的心湖攪亂了,雖然現在還很亂,理不清,但他卻決定不想放過,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急。她現在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憐愛地呵着冰冷的手,低低地問道:“慕雲,怎麼好你呢,從認識你到現在,為什麼總讓我不放心?”

柳慕雲眼眶一紅,感動地把頭埋進他胸前,“我還好啦,大哥,只是冬日太長太難熬,我從小身子就弱,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

“改日我讓御醫給你瞧瞧。”

“不麻煩了,大哥。這些年,我很累,媽媽身體不好,尋夢坊,尋夢閣的事,還有一些煩心的人,大哥,活着好苦,我就想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想,象這樣依着,任日升月落,四季更換。”微微的呢喃,全然忘了該掩蓋的性別,完全的小女孩子口吻,“大哥,你的肩很寬很暖,真想永遠這樣。”從十二歲到十六歲,一直做個家長,事事親為,真的好累好累哦。柳慕雲的淚沾濕了向斌的衣襟,好羨慕那位郡主哦,永遠可以擁有這樣一個哥哥。

向斌加緊了手中的力道,心動如潮,啞聲說:“那就永遠不放。”

在他的肩上換了個舒適的位置,“怎麼可以呢?向大哥要忙國家的事,又是家中長子,”輕言俏語,笑意盈盈,她不知此時的自已嬌美得如夏花般絢麗,“會很忙很忙的,怎麼行呢?”撒嬌地搖搖頭,狐帽歪了,幾縷青絲滑了出來。向斌暗暗嘆息,是不是應感嘆自已有很強的自控力,這樣的“柳公子”太有殺傷力了,幸好這樣的她也只有自已看到。

門開了,向貴送上餐盤,然後掩上門出去了。在向斌強硬的目光下,柳慕雲只能儘力吃光了碗中的食物。肚子填飽,身子暖了幾許。正是正午,陽光從窗格子裏射進來,在室內交錯成一道道光影。柳慕雲覺得睡意一陣陣襲上來,有一句沒一句懶懶地應着向斌的答話,她全然忘了自已來的初衷。

向斌看着她困得睜不開眼的樣子,窩心地笑了。輕輕地抱起她走進裏間,為她寬去披風,為她蓋上被。雖然很不適宜,但他卻感到這本來就應該是如此,她是他的。

“慕雲,穿男裝很辛苦吧!”向斌低低地發問。

半夢半醒的柳慕雲點點頭,也不想隱瞞,“大哥,沒有辦法,女子出外辦事很不方便,男裝自由,習慣了。”

“苦了你,慕雲。”輕撫着柔嫩的臉頰,極自然地在她的腮邊印上一吻,心中湧起濃濃的心痛。

“還好。”呢喃了幾句,她沉沉睡去。向斌掛好衣衫,輕聲在床邊坐上,痴痴看着床上的人兒。睡夢中的她,恬美秀麗,一點也不設防,也沒有憂鬱,更不是只敏感的刺蝟。長長地深呼吸,他暗暗發誓,從此刻起,他窮其一生都不會再放開她了,她所有的責任從今日起就由他來擔吧,她就做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吧,天真爛漫,快快樂樂。

她那樣子無預期地走進他三十年一直無波無瀾的心,害他失眠,害他無故牽挂,害他第一次想到要獨佔一份情,害他失去清冷自製,他不能不管,不能不問,他不想順其自然,她小,那麼就由他來吧。

小睡后的柳慕雲倚在椅中,慵懶地端着茶碗,打量了一會看書的向斌,一會又轉向門外,象自語又象傾訴:“向大哥,我喜歡太陽、顏色、畫卷、絲線、布匹。夜晚也能使我激動不安……睡覺前我總等着青言走後,悄悄打開房間的窗戶,站在那裏久久地望着天空和月影。每個夜晚,這是一天中讓人激動、不同的時刻,我絲毫不感到奇怪,我已經習慣所有的動靜。門外,家人的走動聲、談話聲,遠處,一點絲樂,一點風聲,有時卻又靜得什麼聲音都沒有,但我仍會激動,長久以來的孤獨、沉默、忍受讓我變得敏感而又多慮。我的心象一根繃緊的弦,一碰它就就不停地顫抖,這幾日這種情況變得越發嚴重,總害怕有什麼事發生,卻又擔心什麼事都不發生,日子如死水般,哎。”

向斌微笑地看着她,心中滿滿的充實感,所謂的天倫之樂原來並不全是指兒女成群,而包含有個可人又聰慧的伴侶一路同行。今日他是真的體會到了。

“以後不管有無事情發生,都不要放在心上,相信大哥,雖然沒有能力為你摘下月亮和星星,但在這個世上,給你一份寧靜和平和還是足足有餘的。”柔聲安慰着她,換來她愉快的笑聲。”知道啦,我柳慕雲現在有個強有力的靠山,從此能在街上橫行霸道了。”

向斌哈哈大笑,她作威作福,不知會是何樣。

“慕雲,如果沒有尋夢坊,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柳慕雲低頭沉思了幾許,“如果沒有尋夢坊,如果母親身體安好,我想我可能想出去走走吧!江南真的是個好地方,不象京城這般乾燥和寒冷,那邊氣候濕潤,美食眾多,而且女子都很美,坐在烏篷船里,沿着河岸看人家打魚,聽魚家小女唱歌,兩岸山景隨水往向移動,大哥,你會覺得時光是停止的,呵,好想再去看看。”想起江南那些歲月了,小臉上洋起無限神往。

向斌溫柔地撫撫她的頭髮,“慕雲去過江南?”

“嗯,陪母親去看病,在江南呆過兩年。”

“慕雲好孝訓哦!”她臉微微一紅,“做人子女應該的,向大哥待妹妹都那般愛護,想來對高堂就更是孝敬有加了。對啦,向大哥,你們‘京城四少’都成家了吧!”佯裝不經意地提起,眼前飄過一張異邦的絕艷嬌容。

“都沒有呢,呵呵,為何問起這個?”向斌端詳着這張讓他迷戀的臉,想看出她有些什麼小心思。

“大哥,忘了我是做喜服的嗎,我問這些問題是自然的事呀,你們四位個個都優秀得讓人妒忌,一定會有很多人家想攀上你們的。我有時在尋夢坊就常聽那些總管和夫人們提起你們名字,總說有誰家託人保媒什麼的。大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尋個公主什麼的?”

她是在試探他嗎?向斌心中一喜,“要是只為尋個公主,那我早就成婚了。我只是想要個心儀的女子,自已喜歡就行了。”

“哦,”聽他的口氣,好象要求並不高,那為何到現在都沒找着呢。不好意思多問,偷眼看那張俊秀而又時時盪滿微笑的臉,真是不明白,還有那個齊大公子呢,兩年前就美人在懷,不是早就應成婚了嗎?算了,那些都已與自已無關,十年的婚約在前幾天已到期,從此,他與她再無干係了。

向斌看着她一會皺眉,一會又搖頭,一會又自語,好象被什麼困惑住,不禁笑了,什麼神秘的尋夢坊主,私下裏還不是小女子一個。看看窗外冬陽西斜,不敢再留她,到了晚上寒氣更濃,凍壞了剛病癒的人可不件好玩的事。

“慕雲,天要晚了,向大哥送你回府可好?”想順道去看看柳園,以便日後想念時就去看望。

“天,這麼晚啦,青言一定等急了。不要送了,我自已有轎,今天打擾大哥一整天,讓你摺子都沒看成。”她很有罪惡感地看着桌子那堆摺子,哎,害向大哥要熬夜啦!

再次把纖細的身子擁進懷中,很想不放她走,但不能,為了她的清譽為了日後的長長久久,要忍的,“大哥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誤什麼事的。你來,大哥心裏歡喜着呢,日後一定要常來,如大哥不在府中,也要等。回去后,多吃飯,不要任性,少出門,有什麼事要及時讓家人過來知會我。”

“嗯!”拚命地點頭,偷笑哦,她居然真的有了位兄長哎!開心的狠狠地抱下他,以確真實感。被抱的人一臉僵硬的痛苦,她,她真的不知男女有別嗎?

花廳里的青言從正午盼到落日,才看到那位“柳公子”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不談害自已和那位“惡仆”一起呆了一天,還害自已落了個不會照顧主人的壞名聲,而那位主人卻好象還不錯,沒有暈倒,沒有冷得直抖。青言礙着王爺的面,什麼都不能講。

主僕二人禮貌地告辭,從轎簾后看不到王府,青言轉過身,“小姐。”

柳慕雲很納悶,只有她生氣時,才會在外喊她“小姐”,“怎麼了,青言?”

“你可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能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單獨呆一整天呢?”

“那不是陌生男子,是向大哥!”拒禮力爭,幹嗎小題大作。

“他是夫人生的嗎?”

“青言,你亂講什麼?是義兄又怎麼了,我視他是兄長就行了。”心虛地不敢講出他已看出她是女子的事,那樣青言估計會抓狂。

“這種事以後絕不能再發生,不管怎樣,都要堅持讓我呆在你身邊。”小姐十二歲時,夫人就失去神智,雖然有的事情教得很好,但女孩子家長大后應注意的,念着小姐小,夫人都沒能教過,再加上為了尋夢坊,小姐也常和男人打交道,但那都是有很多人在場呀,不是今日,她居然在她眼前消失了一天。青言又氣又急,“小姐,你可要好好的,不然以後真的會壞了名聲,嫁都嫁不出去。”

柳慕雲愣了一下,隨後閃過一絲苦笑,讓青言看得心戚戚的。”知道了,青言,以後我會注意。其實沒有這些事,我也一樣嫁不出去。”自憐自息地閉上眼,又想起那個冷酷的身影,喜歡他嗎?不知,只是從小心裏便裝了他,習慣他呆在那兒,有一天卻發現他逃了,從此心裏就空落落的了,遺憾?不甘?都不是,只是不知所措罷了。

“小姐,對不起。”青言覺着失言,觸到小姐心裏的痛了,擁住小姐,想給她些力量,讓她能夠堅強點。”從前的事不要多想,有些人不值,小姐太小,什麼都不算數的,日後,我的小姐一定會嫁得更好的。”

怕青言再自責,柳慕雲擠出笑意,裝作輕快,“嗯,那是自然。”

兩人相視而笑,卻是各有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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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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