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革新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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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大人突然把矛頭指向了敦賀蓮，看到緒方導演皺了下眉頭，最上京子立刻就慌亂的開口說道：“實在抱歉，這不關敦賀前輩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演的太差勁了……”

她對着緒方導演一躬到底，用最卑微的姿態不停道着歉。看到她緊緊交握在腹部不斷顫抖的雙手，朝倉千鶴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緒方啟文更是愣住了。

難道他剛才的態度真的嚴厲得太過分了？緒方啟文甚至忘記是因為羅利社長突然橫加指責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開始自我反省起來。可惜他這樣慢半拍的反應註定跟不上今天急劇變換的節奏，還沒等他想明白，社長大人已經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京子的話。

“您難道還沒明白在下的意思嗎？緒方大人。”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京子一眼，只是用冷厲的眼神緊盯着面色深沉的敦賀蓮。

“這傢伙根本就沒有進入角色，等下只要拍到他的戲份，他肯定會ng的。”

沒有進入角色？緒方導演心裏一驚，連忙又重新看了一下剛才拍攝的片段，看完之後似乎真的發現了什麼，眉頭越皺越緊。

“敦賀先生。”他猶豫片刻還是走到了敦賀蓮面前。“你剛剛的演技的確有問題，那並不是平野宗次郎應該有的表情。”

“緒方導演……”最上京子也驚呆了，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ng竟然會連累敦賀蓮被指責。更讓她不明白的是，敦賀蓮聽到這句話之後居然苦笑了起來，同樣對着緒方啟文行了大禮。

“實在抱歉，我暫時還沒有調整好情緒，可以先暫停一下嗎？”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緒方啟文怔愣的點點頭。“好的，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這，這是怎麼了？他話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

一向比任何人都敬業，演技更是精湛到令人嘆為觀止的敦賀蓮居然剛一開拍就要暫停？而且還是因為不能進入角色，沒辦法達到導演的要求。

這，這怎麼可能呢？他們不會是在做夢吧？

所有人面面相覷，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不敢置信。曾經一起合作過《》的那些人更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敦賀蓮當初飾演嘉月的那場戲。

難道他在這部戲裏也要再次面臨瓶頸？一想到這裏他們立刻都緊張了起來。

《革新》這部戲拍到現在雖然不能說一路順風順水，但至少從來沒有遇到過太大的困難。幾位主演即使在某些情節上頻繁ng，但也很快就能突破，最後拍出來的效果讓大家都讚嘆不已。

可如今到了臨門一腳，最後關頭，一向發揮最為穩定的敦賀蓮卻突然出了問題，這樣意料之外的變故實在是讓整個劇組都不免有些驚慌。

然而無論他們心裏怎麼想，此刻的敦賀蓮也根本沒心情理會。緒方啟文剛一同意暫停拍攝，他就飛快的說了聲抱歉，然後頭也不回的去了後台。

社幸一急忙追過去，朝倉千鶴也來到同樣驚呆的最上京子身邊，微笑着攬住了她的肩膀，輕聲安撫道：“不要擔心，京子。敦賀先生很快就能調整過來了。不過等下他回來的時候，你可不能再拖他後腿哦。”

她盡量控制住表情，用十分輕鬆隨意的語氣開起了玩笑。只是當最上京子信以為真，開始專註於劇本之後，她卻忍不住悄悄回過頭，看了羅利寶田一眼。

只是簡簡單單兩句話，就一針見血戳破了敦賀蓮所有的偽裝，逼得他不得不主動開口向緒方導演請求暫停拍攝。就連她在一旁看着，都不免替敦賀蓮捏了一把冷汗。

她雖然知道社長這樣做是用心良苦，然而看到敦賀蓮如此劇烈的反應，她卻忍不住開始擔心：這一次他真的能如同社長所期望的那樣，徹底擺脫記憶的陰影嗎？

至少現在看來，別說是徹底擺脫了，他就連正視那段回憶都已經痛苦到無法自制。而且不僅僅是他，最上京子現在也依然被自己的心魔所束縛着。

這樣的兩個人，讓他們出演平野宗次郎和今井明，也真虧社長他想得出來。

不過還好京子這次所飾演的不是上杉櫻子……朝倉千鶴在心裏長嘆一聲，轉過頭看着低頭認真揣摩角色的京子，突然有一個想法跳了出來。

“你猜的沒錯，蓮剛才的確是故意的。”很快她就在伊藤雅也那裏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聽到男友如此肯定的語氣，朝倉千鶴微微一愣，然後立刻就明白了敦賀蓮的想法。

一開始就用這樣出人意料的方式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那麼其他人就會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最上京子。哪怕她之後表現得再差，有他作對比，都不會顯得太突出。

雖然表面上只是在針對敦賀蓮，但實際上羅利社長這次突然出現，目標絕不僅僅是敦賀蓮一個，剛剛只不過是故意在麻痹他和京子罷了。

“果然是這樣。”朝倉千鶴長嘆一聲，感覺說不出的複雜。

敦賀蓮這樣做，等於是賭上了自己身為演員的聲譽。要知道自從他拋棄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變成“敦賀蓮”那一刻開始，成為最優秀的演員就是他人生唯一的目標。

如今為了保護京子，他卻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由此可見京子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麼重要。

可這樣深愛着的兩個人，卻同樣被自己所束縛，連真實的心意都不敢表露出來。

在這一刻，朝倉千鶴真的衷心希望他們這次能夠成功斬斷自己心中的枷鎖。否則一直在身旁眼看着他們兩個自我折磨，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要受不了了。

敦賀蓮休息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回到拍攝現場，重新開拍之後卻是不停ng。到最後緒方導演甚至顧不上去看最上京子的演技，從頭到尾都緊盯着他臉上的表情，可儘管他一次次的提醒解釋，敦賀蓮的表現還是毫無起色。

“不會吧，這一幕有這麼難嗎？”

“我也覺得很奇怪，就算是換了我去演，也不至於到現在還不通過啊。”

場外等候的其他演員漸漸開始議論紛紛，看向敦賀蓮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樣充滿了敬佩，而是明顯帶着越來越明顯的質疑。

最上京子已經擔心得快哭了，可她越是焦灼不安，就越是符合今井明在這幕戲中應有的情緒，雖然還遠遠達不到緒方導演的要求，但在其他演員看來，卻比敦賀蓮的表現還要好些。

在周圍越來越明顯的質疑聲中，敦賀蓮面無表情的對着緒方導演鞠躬道歉，然後默默坐回牆角等待下一次拍攝開始——這樣的動作他已經反覆做了三十幾次了。

面對他這樣的表現，就連緒方導演都不免有些急躁，可羅利社長卻還是在角落裏安坐，並沒像上一次他飾演嘉月時那樣直接起身離開，也沒再說他演不好就更換男主角之類的話。然而伊藤雅也卻在他第三十五次ng的時候，飛快的對他皺了皺眉。

看到好友這樣的提醒，敦賀蓮道歉之後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向那個陰暗的牆角時，終於在沒人能夠看到他表情的瞬間，低下頭緊緊閉上了眼睛。

果然，這種程度的演技還是瞞不過社長的眼睛。社長一直坐在那裏，只不過是因為早就徹底看穿他根本就不敢真正投入到角色中，而是故意在拖延時間罷了。

的確，敦賀蓮現在真的不敢讓自己徹底投入到平野宗次郎這個角色中去。因為現在和他演對手戲的人是最上京子，是他甘願付出一切去深愛的人。

一旦他徹底投入角色，他們兩人的感情到底會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他只要想想就覺得恐懼。

所以他最終選擇了逃避，卻被社長一眼看穿，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局面。

原來我就是一個懦夫……敦賀蓮頹然靠坐在牆角，雙眼無神的怔望着門口，嘴角那一抹深刻的嘲笑卻是給他自己的。

而就在同時，最上京子再一次聽到場記的命令，用盡全力奔向他所在的這間居室。

一路上跌跌撞撞，最上京子甚至連木屐的繩帶都跑斷了，狼狽的跌倒在地。可她卻不管不顧的爬起來，直接甩掉木屐咬着牙繼續向前沖。

此時此刻，她的眼裏心裏就只剩下了一個人。三十幾次ng帶來的擔憂焦灼已經完全壓垮了她的理智，反而讓她不知不覺中釋放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十米，五米，她咬緊牙關在木質的迴廊上不停飛奔，急促的腳步直接踩在地板上，發出了沉重的咚咚聲，一聲接一聲越來越緊，彷彿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敦賀蓮雖然在居所內，看不見她此刻的樣子。然而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也很快就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麼回事，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不知不覺就有了變化。

等最上京子跑進來，驚魂未定的停在他面前不斷喘息，他的視線也逐漸從京子的雙眼緩緩向下最後定格在她的雙腳上，瞳孔瞬間縮緊，下意識的就想起身，但最後卻還是強忍着又坐了回去。

“出去。”冷硬無情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從他口中逸出，最上京子頓時愣住了，不敢置信的向他伸出手，卻被他冷漠的眼神在心臟狠狠刺了一下，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敦賀前輩……她下意識的張開嘴唇，差一點就叫出了口，即使最後一刻回過神來，那雙淚眼中還是泄露出太多真實的情緒。

她的欲言又止也同樣驚醒了敦賀蓮，讓他再次清醒的意識到，他們兩個現在是在拍戲，並不是在只有他們連個人的私人空間裏。

僅僅思索了零點幾秒，敦賀蓮就決定按照劇本繼續演下去。於是他再次凝神看向最上京子，原本強裝的冷漠已經包裹上厚厚一層堅冰。

“我叫你離開這裏。”敦賀蓮用低沉黯啞的聲音再次重複了一遍，看到她不停搖頭還是不肯走，立刻就眯起眼睛，隨手拿起面前的陶碗狠狠砸到她腳邊。

“滾！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陶碗砸在榻榻米上並不能摔碎，只是咚的一聲反彈到遠處最後滾落在門邊。

然而他如此狠戾的舉動卻讓最上京子本能的瑟縮了一下，之後怔愣的盯着那個陶碗，直到它在門邊徹底停止不動，才慢慢將視線移回到他身上。

視線交匯，敦賀蓮凜冽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得她幾乎想逃。

然而最上京子卻強撐着沒有別開臉，對視良久，終於在他眼眸深處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溫暖。

“宗次郎。”她忽然笑了，那種略帶狡黠的燦爛笑容熟悉而又陌生。

敦賀蓮不由自主的愣了一瞬，卻看到她已經邁着堅定的腳步一步步向他走來，那雙殘留着淚痕的清澈眼眸中，溢滿了孩童般的執拗和倔強。

“我不會走的，宗次郎。”最上京子徑直坐到他面前，支起雙腿環抱着膝蓋，歪着頭仰臉看他。

“既然我回來，就絕對不會再走了。”她燦爛的笑着，輕快的語氣卻滿帶着不顧一切的決然，狠狠刺入敦賀蓮心中。

“如果你非要趕我走的話，那就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