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脾湯
熱火朝天的小廚房裏,蘇清穿着一身嚴謹的宮裝,額上滿滿的都是汗,淡淡的火光襯在那張素白的小臉上,帶上了一點緋色。
她素手翻騰,那一顆顆光亮嫣紅的大棗子便被去了核,然後扔到一旁的大舀子裏細細碾場泥。
“蘇清,做完了嗎?昭儀等着要呢?”作為剛剛升上去的一等宮女,茯苓穿着一身新制的齊胸孺裙宮裝,頭上梳着略微繁複的蓮花冠,上面綴着新賞賜的簪花,嬌俏的臉上施着粉黛,難掩傲氣。
此刻她精細的眉頭皺起,站在小廚房門口,滿臉的不耐煩,手裏拿着錦帕掩住口鼻,卻只站在門口叫嚷,生怕裏面的污穢濁氣髒了自己的新綉裙。
“來,幫我端過去。”揭開一盅姜棗花椒湯,蘇清遞給一旁等候的三等宮女。
那宮女面色稚嫩,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戰戰兢兢的托着湯盅往茯苓那邊走去。
“這麼慢,等死人了。”看到走到自己身邊的小宮女,茯苓兀的豎起尖眉,修剪圓潤的指尖狠狠的在那小宮女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小宮女縮着身子不敢說話,手上又托着東西,只惶惶的跟在茯苓身後遠去。
蘇清輕嘆一口氣,想起自己初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即使腦子裏繼承了這個身體那些零星的記憶碎片,也難免因為不懂規矩而責罰。
好在因為前世攻讀中醫藥理學,這個身子的親爹又是一個正五品御醫,兩相結合,從而搗鼓出一手的好葯膳,窩在這小廚房一方天地,也算是安穩了許多。
慢慢的碾過手裏的紅棗,蘇清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又燒起了另一盅葯膳。
現在她伺候的傅昭儀是個身嬌體弱的,每月到那日子上頭,便心悸氣短,面色無華。
蘇清大膽用藥膳調試了一些日子之後,那傅昭儀明顯好了許多,便整日裏時不時的要吃這要吃那,以至於現在忙的她有些暈頭昏腦的。
小廚房的門帘被撩起,一個小太監手裏拿着藥包,弓着腰來到蘇清的身邊。“姐姐,細辛姐姐派奴才來告訴你,別的先不做,單做那上次的歸脾湯。”
“歸脾湯?昭儀又睡不好了嗎?”蘇清皺了皺眉,卻還是放下了手裏的紅棗,接過了小太監手裏的藥包。
這歸脾湯對於失眠多起夜的人功效確實不錯,只是最近因為吃多了蘇清調理的葯膳,傅昭儀身體明顯好轉,沒有聽說睡不好啊。
聽到蘇清的話,那小太監回頭左右看了看,然後才神秘兮兮的貼近蘇清道:“哪是昭儀自己吃啊,是聽說皇上最近夜不能寐,所以……”
蘇清瞭然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只是抹了一把額上淌下來的汗,聲音清洌道:“這歸脾湯做起來也不難,只是需得看着火候,費些時辰。”
“沒事,您忙,奴才在這裏候着。”那小太監臉上始終帶笑,低頭哈腰的站在蘇清一側,還順手拿起桌邊的那把蒲扇幫着蘇清扇風。
只是這小廚房裏本就悶熱,這風扇出來也是熱的,不過好在聊勝於無。
蘇清做的仔細,那小太監站在蘇清一旁卻是看的有些入迷。他是一個宦官,自然是沒有那福分享受七情六慾,只是這蘇清確實是長的頗為美貌了一些,就連現在最得寵的應昭儀恐怕都比不過。
纖細窈窕的身段,不盈一握的楚腰,瘦肩白膚,遠黛豐額,簡簡單單的清冷眉眼,確勝過許多盛裝打扮之人,只是委屈的窩在這不見天日的小廚房裏,也不善打扮,總是看上去灰突突的,不然怎麼可能僅僅是這小小的正八品二等宮女。
“來,降降暑熱。”給小太監推過一碗綠豆湯,蘇清自己手裏扶着另一隻碗,先抿了一口。
“哎,多謝姐姐。”那小太監喜笑顏開的伸手接過蘇清手裏的綠豆湯,在觸碰到蘇清的指尖時卻是一愣。因為不同於蘇清滿頭大汗的樣子,她的指尖不僅瑩潤白皙,更讓人疑惑的是那抹似有若無的涼爽。
在小太監疑惑的眼中,蘇清鎮定自若的調着火候,未發一言。
其實蘇清一開始的時候沒有發現,到了後來才知道,自己穿的這個身體可真謂是一個天生尤物,不僅長的好看,而且冬暖夏涼,在冬天寒冷的季節里,軟如一團棉花,暖似一團烈火,在夏天溽暑炙人的時候,則堅如玉琢,涼若冰塊。
不得不說,這過人體質與她那便宜御醫老爹是分不開的,從小用藥物調理出來的身子,身段柔軟不說,那瓷白的肌膚滑如凝脂,讓她這個女人都不免想入非非。
這般體質,只怕是會招來禍患,也怪不得原主一直掩藏着。好在自己這些時日小心翼翼,不敢與人太多於親昵,深怕被人發現什麼端倪,這才一直保存着這個秘密,今日是自己大意了。
面上不顯,蘇清私下確是有些惴惴,好在那小太監也不是個思慮重的,只一瞬便樂呵呵的喝起了那綠豆湯。
歸脾湯講究的是煎煮之時的火候,還有那分量的拿捏。蘇清在現代學的是中醫,自然是能分清小太監拿過來的藥包裏面雜七雜八的藥材。
藥材按了量來,質地也是鼎好的,讓蘇清少了費那些挑揀的功夫。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蘇清還是轉頭向身邊的小太監驗證道:“這裏面確是我上次說的白朮一錢,當歸一錢,白茯苓一錢,黃耆一錢,龍眼肉一錢,遠志一錢,酸棗仁一錢,木香五分,甘草三分,人蔘一錢嗎?”
“當然,都是按照姑娘說的去領的。”頓了頓,那小太監還偷摸摸道:“找的還是蘇大人。”
蘇清拿着藥包的手一頓,然後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開始收拾起來。也真是一家子人經手不怕害啊,看來她那便宜老爹確是傅昭儀手上的人無疑了。
蘇清將那歸脾湯做好之後讓那小太監呈上去,天色擦黑,她回到房間堪堪歇了一會兒,上面的命令便又下來了,說是明兒個早上要吃橘皮糖漿。
聽到這橘皮糖漿,蘇清難受的揉了揉額頭,對這折騰的厲害的傅昭儀也是沒轍了。
橘皮糖漿,顧名思義便是用橘皮和糖漿做的,但是單這橘皮個糖漿弄起來,不下一個晚上是弄不好的,怪不得說要明兒個早上吃,這不就是讓她今兒晚上別睡了嘛。
不過誰讓人家是主子,自己的奴才呢。幽幽嘆出一口氣,蘇清抬起酸脹的胳膊換了一身汗濕的衣服又走到了小廚房。
夜色愈發的深沉,蘇清一個人端着小板凳坐在砂鍋前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裏面漸漸濃稠起來的糖漿。
這糖漿容易黏底,如果不是一直攪拌的話便會毀了這一鍋子,蘇清也放不下他人來看管,只好自己硬着頭皮熬了大半宿。
剛剛那柑橘皮用清水濾了又煮,煮了不下五次,才堪堪煮掉上面的澀味,這糖漿也不知要費到什麼時候。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蘇清喝了一口苦丁茶提神,便撐着眼睛又仔細攪拌起來。
晚風習習,小廚房唯一的一扇窗戶處,冷不丁的冒出一個黑影,蘇清沒有看見,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攪着糖漿,然後又拿筷子沾着尖試試味道。
她的身上依舊穿着和白日裏差不多的宮裝,只不過因為四下無人,坐在火邊又熱,她便隨手拿了一根簪子鬆鬆的挽了頭髮,露出白皙優美的脖頸,而因為她微微下彎的動作,那纖細的脖頸帶着瓷白的顏色,直晃晃的打入了身後人的眼,讓人產生一種欲探究竟的念頭。
身後的人走路無聲,當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的時候,蘇清正因為深夜一個人呆在小廚房有些惴惴,這下便更是嚇得不清,直接便打翻了那差不多便要熬好的糖漿。
“啊…”蘇清急促尖銳的叫聲還沒有發出,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她睜着那雙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來人,只恍惚的落入那雙漆黑如墨,卻又深若寒潭的眸子裏。
“別動。”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帶着不怒而威的姿態。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褻衣,腳上是一雙粉底皁靴,除了手腕上纏繞着的那串褐色佛珠,便沒有了其它東西。
“你是這宮裏的宮女?這麼晚在做什麼?”男人看蘇清沒有掙扎也沒有求救,便直起了身子放開了捂住蘇清口鼻的手,但是臉頰處那溫熱的氣息和涼滑的觸感卻讓泓祿覺得有些許難言的不舍。
而那因為突兀動作掉落到地上的發簪,更是放肆的垂下了她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嬌嫩的臉蛋在那烏絲掩映下,更顯冰肌玉膚。
蘇清嚇得身子僵硬,根本就沒有聽見男人說的話,而那男人以為的蘇清的乖巧也不過是她被嚇得不敢動彈了而已。
“你怕我?”看到蘇清不可抑制顫抖起來的身子,男人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自顧自的找了位置坐下,便是剛剛蘇清做的那個小板凳。
說實話,高大挺拔的男人坐在那個小板凳上應該挺憋屈的,可是這男人便是有能耐做的好像是龍椅一樣的那麼高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