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夷波在飛浮山,不過是陪坐牢,現在龍君生死不明,她再留在這裏,似乎沒有道理了。

東皇太一礙於她是老對頭的女兒,光明正大針對她,怕產生不良影響,遂派白澤來接她出山,表示她如果願意,可以簽協議上崗,繼續在北溟任職。

夷波得到消息后狠狠罵了一句:“任他媽的哈赤!龍君不在了,覺得我沒有殺傷力了嗎?他別低估女人的能力,小心我率眾打上天去,撬了他的帝君寶座!”

胡大則對她的境遇表示同情,嘀嘀咕咕抱怨:“所以世上有為富不仁的人,你看,連堂堂的帝君都是這麼睚眥必報的。他不就是恨九川當初救出了夷波嗎,照他的意思,一下子把蛋拍碎了才好。現如今木已成舟了,他沒有辦法,拐彎抹角的給他們小鞋穿,真不是東西!”

白澤皺了皺眉,“你就別火上澆油了,還是想想怎麼應對吧!”

“依我說回北溟去,集合部眾養精蓄銳,然後攻上去,逼東皇太一動用洪荒之力把外甥女婿找回來。”說著撫摸夷波的肚子,“多可憐啊,剛有孕,男人就被逼投壺了……到底每天辛勤耕耘是會有回報的。”一面幽怨地看了白澤一眼,“我們成親比他們早,怎麼到現在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白澤很鬱悶的模樣,“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胡大則回過神來,哦了聲繼續開解她:“我覺得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胎,飛浮山冰天雪地,他又不知所蹤了,你一個人在這裏不行。還是跟我們回去吧,回去了才好想辦法。”

夷波眼神定定的,也不說話,倒讓白澤夫婦有點害怕。

“你大可放心,這裏的雷,帶不到下一世去。你當時做得很對,只要保住命,不愁沒有再見的機會。”白澤嘆了口氣,心裏也難過,甘棠懷孕的時候遇到那種事事,現在夷波又是這樣,母女兩個的命運何其相似。他話里話外不敢明說,只能不斷寬慰她,以免她想不開,走了她母親的老路。

夷波沉澱了幾天,腦子也冷靜下來了,轉頭問白澤:“舅舅,他到了那裏還是龍嗎?會不會變成別的東西?”

白澤說不會,“他的根基沒壞,一定還是龍。也許會改頭換面,也許暫時失憶,但只要他想起來,不管過多久,即便是千百年,他也會想辦法回來的。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身體,把孩子生下來帶大。怕孵蛋辛苦,沒關係,你舅媽閑着,讓她幫着一起孵。”

狐狸孵蛋,也是前所未聞,但為了幫助她,給她希望,他們做長輩的幹什麼都願意。

夷波勉強笑了笑,“我們出了事,讓舅舅舅媽跟着一起操心了。”邊說邊站起來,走到銅鏡前,鏡子裏仍舊是迦樓羅的形態,赤羽金眼,額上如意珠閃閃發亮。她抬翅觸了一下,“舅舅,我等不了千百年,我得去找他。他受了雷刑,可能不再是應龍了,說不定變成一條普通的龍,我怕自己修為不夠,會不小心吃了他。迦樓羅和鵬鳥的區別就在這如意珠吧?如果毀了它,我就是普通的鯤鵬了,不會再以龍為食了,是不是?”

她這話把白澤和胡大則都驚壞了,迦樓羅的頂珠和魚的鱗、龍的筋一樣,都是血肉相連的,要去掉,不知要忍受多大的痛苦。玉碎瓦全並不是上上之策,龍君必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寧願冒着被她吃掉的危險,也沒有動過這種心思。

他在的時候,她整天就知道你儂我儂,他一旦離開,她便想通了很多事。愛情里的女人傻,懷了孕的女人更傻,所以她曾經的高智商曇花一現,後來就不見了。現在愛情暫時丟了,她恍然大悟,她居然從來沒有想到殺身成仁。做迦樓羅有什麼好,除了愛吃龍,一點長處都沒有。她還是喜歡那個萌蠢的鯤鵬形象,大臉小眼貼着花鈿,比這凶神惡煞的迦樓羅強多了。

她搖了搖那個如意珠,長得很結實,掰不斷。轉身找了把刀遞給胡大則,“舅媽,你幫我砍掉它。”

胡大則嚇得刀都抓不住,“你看我長得像劊子手嗎?這個珠子不能砍,砍了會出事的。”

白澤臉都氣紅了,“不許胡鬧!”

她哭起來,“我沒有胡鬧,我是怕分不清他和其他龍,萬一嘴饞了,誤傷了他,那我怎麼對得起肚子裏的蛋!舅舅,你就幫幫我吧,我不要做迦樓羅了。如果能選擇,我情願當鮫人。你們看我現在不鳥不魚的,我自己也很難受。”

可是從來沒有迦樓羅砍掉如意珠的先例,之後會出現什麼狀況,誰也說不準。白澤很為難,“你怎麼這麼固執呢,萬一大出血怎麼辦?別龍君回來了,你卻死了,這樣的結局就太悲傷了。”

她咬牙說:“別管我的死活,反正這如意珠我是砍定了。”眼巴巴看着他們夫婦,“你們不幫我,那我自己動手。”

簡直要人命了,這是長在肉里的,碗口大的東西,說砍就能砍嗎?胡大則沒了主意,扯扯白澤的衣袖,“白先生,你說怎麼辦,我聽你的。”

白澤氣得不輕,“我看她是瘋了。”

是啊,她的所作所為可能是有點瘋狂,但有哪個痛失所愛的人不瘋狂?她下定了決心,拿起刀就往腦袋上砍,鳥翅不靈活,失了準頭,一下子砍在天靈蓋上,她嗷地一聲慘叫,“舅舅!”

白澤被她逼得沒辦法了,讓她躺下,一面氣哼哼抱怨:“我這輩子沒幹過這麼離譜的事。”一面撥開那一頭羽毛,找如意珠的根部。

要下手,真有點難,再看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她不撞南牆不回頭,於是狠狠心,一刀下去,割掉了半邊。

她滿臉的毛,看不出臉色,但閉緊了眼睛,羽毛漸漸汗濕了。傷口處血流如注,白澤遲疑着,不敢繼續了,她卻說別停,“難道讓我耷拉着半邊嗎?太噁心了。”

胡大則在邊上抽泣:“我好感動,你和九川的愛情天地見了也動容。東皇太一這個沒人性的,他會得報應的!”

終於那頂珠被割下來了,沒有血肉供養,漸漸成了死物,失去光澤,變成了一堆灰燼。夷波已經疼暈過去了,胡大則拿布用力壓住傷口給她止血,看着她人事不知的樣子,淚流滿面。

“會沒事的吧?”

白澤搖搖頭,如果出了問題,就是一屍兩命,他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萬幸的是,她的求生意志很強,昏迷兩天慢慢醒過來了。白澤問她怎麼樣,她疼得渾渾噩噩,嘴裏卻在喃喃:“我沒有顧忌了……”

白澤看着她,說不出的心疼,“你傻過了頭。”

被愛情弄得七葷八素的人,還談什麼傻不傻!當初胡大則在飛浮山陪了他一千年,難道不傻嗎?女人不像男人這麼理智,本來就是為愛衝動的物種,況且龍君也值得她這樣犧牲。

失去如意珠,對迦樓羅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她修養了半個多月才緩過勁來,一旦能夠行動,就急着要出發。

胡大則怔怔道:“你有方向嗎?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麼找他?況且你又有了身孕,萬一中途孩子生下來了,你怎麼辦?”

她倒一點都不擔心,“生下來暫時不孵,帶在身上就是了。”

“那去路和回來的路呢?能摸得准嗎?”

“如果能找到他,不回來也沒關係。”

至於去路,龍君進了九黎壺,她也依葫蘆畫瓢,可以試試。白澤卻不贊同,“九黎壺內有空間,每個人去的地方都是隨機的,你不一定能遇到他。”

那就得問壺蓋了,她蹲在壺前,輕輕撫了撫頂上的寶石,“合歡,你出來,我問你兩句話。”

等了很久終於聽到它吱吱的叫聲:“別和我說話,我的腦袋都綠了!”

它還在為喜歡的人嫁了別人而感到氣憤。胡大則忍不住揶揄:“本來就是祖母綠的頂子,能不綠嗎!”

合歡嚶嚶哭起來:“有求於我才想到我,鳥心不古!把帶雷的龍塞進我肚子裏,弄得我消化不良,你也不問問我好不好,這幾天就知道哭!”

原來它一直沉默,是氣得無話可說。三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一個壺蓋也有這麼豐富的內心世界。夷波只能對他賣可憐,“合歡,我已經嫁給乾爹了,他遇到這麼大的變故,我怎麼能不找他呢!”

“你們恩愛的時候也忘記我的存在了,在我面前啪啪啪,當我是死的嗎?”

夷波愕然,“你很在意這些嗎?成了親當然要做那種事了,要不然怎麼生孩子?”

“可你們知道我的內心有多崩潰嗎?就因為我不能化成人形,不能阻止你們,你們就不把我當人看。”

如此多愁善感,簡直要懷疑它被什麼附身了。夷波說:“你歸了位,就應該虔心向道啊!”

“道個屁,我身在方外,心在紅塵,不行嗎?”它唧唧噥噥了半天,眼看着她悲傷得倒下,它又着急起來,“殿下、殿下,你還好吧!傷口痛不痛?我只恨我沒有手,不能抱你……”

胡大則在一旁敲邊鼓,“抱什麼抱,就是有手也不行,人家已經嫁人了!如果真的心疼她,就告訴她龍君的下落,她現在有孕在身,你願意看着她到處漂泊嗎?給她指引,讓他們夫妻順利重逢,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你到底愛不愛她?”

壺蓋說愛,“我愛死她,就算她嫁給道九川,我也一樣愛她。”

“那就急她所急,別整那些虛的,給句準話。”

壺蓋很彷徨,“你不知道把自己喜歡的人拱手相讓是什麼感覺,我心如刀絞。”

胡大則沒心沒肺地笑:“你又不長小*,和她柏拉圖一下就可以了。”

又是這個話題,難道愛情非要圍繞小*嗎?好吧,它雖然想不明白,但世道就是如此,沒有辦法。看見心愛的鳥這麼難過,就算鐵石心腸也得妥協了:“我把龍君送到北朐國去了,殿下入我壺中,我會給她指引的。從歷劫到現在,過去整整二十天了,我那情敵大概已滿二十歲……真是喪盡天良的年紀!殿下過去,又可以重新相愛。我呢?我……”說到最後泣不成聲,簡直太煎熬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其實它的心地很善良,並沒有因為龍君是情敵而公報私仇。夷波猛掙了起來,抱起它叭地親了一口,“合歡,你是我的救星,我和乾爹都會感激你的。”

它被親得暈陶陶,連壺身都發熱了,“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為了銘記我的大恩大德,你肚子裏的蛋,以後取名就叫合歡。”

這種報恩的方式有點特別,夷波眼前浮起一個場景——

“合歡!”

“爹爹……”

她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壺蓋很欣慰,咧開了嘴,呼地大吸一口氣,沒等她交代一聲,就把她吸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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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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