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攻克美稷(9375字)
第三十四章攻克美稷
須卜師屏退衛士,一張胖臉上充滿虔誠和沉重,離開座位快步拜倒在蘭骨盧面前,額頭觸地,道:“尊敬的大薩滿,我匈奴一脈要大禍臨頭了!”蘭骨盧本來為他的跪拜嚇了一跳,現在見他口出如此驚世之語,更是吃驚,隨即鎮定下來,柔聲問道:“左賢王請起,不要擔憂,且把事情向本座說個明白。”須卜師站起身來,待蘭骨盧入座后,才坐下,向前俯身道:“近日我渾身不安,連做惡夢,都是不祥之兆,對應着我匈奴一脈的生死存亡。請大薩滿解救!”蘭骨盧皺眉道:“你做了什麼夢?詳細說來。”雖然對須卜師對自己恭順和看重十分滿意,也暗自對他驚惶失措的模樣不齒。堂堂左賢王如此失態真是丟盡了我天驕一族的臉!
室內炭火熊熊,須卜師仍舊一副寒冷的模樣,將這幾日的噩夢一一道來:“……夢一大蛇,八足,無翅,有角,將一白狼吞食,然後一爪將我抓起,撕成幾片……夢一支長箭射入我的咽喉,自口入,自後背出,整個後背被剖開來……夢美稷城燃起熊熊烈火,轉瞬化為灰燼,有無數魔鬼將我族人斬殺乾淨……”蘭骨盧聽完后亦是目瞪口呆,他雖然習得魔異功夫,經常在匈奴族中展示“飛天”等各類神跡,但事實上並不能通神,哪能為須卜師解夢,況且是如此獰惡之夢!
蘭骨盧咳嗽一聲,一邊安慰着左賢王一邊思索着道:“左賢王無須驚慌!夢為現實之反,你夢如此之惡,正對應我族大興之兆。不過你這個夢中的大蛇,應該是漢人傳說中的龍,所以要小心提防漢人……大單于不是南征漢寇了嗎?應該提醒他小心。此外,美稷城中也有不少漢人奴隸和平民,也要小心應付。漢寇的使匈奴中郎將雖然無兵無權,但也是個不安定分子,要嚴密監視。左賢王重任在肩,要振作起來啊!”蘭骨盧的聲音低緩、神秘,蘊涵著一股奇異的魔力,須卜師聽了,驚慌的心不由安定下來,點頭道:“多謝大薩滿!我明白了!”叫人進來小心伺候蘭骨盧入靜室休息,送上處女和美酒。蘭骨盧大薩滿對處女有種奇特的迷戀,據說是為了修鍊某種神功,美稷城中被他虐殺的處女不在少數。蘭骨盧滿意地隨着須卜師的衛士離去。
須卜師細眼睛中殺氣騰騰,命令衛士將各路大將招來,吩咐下去美稷城中所有漢人不論奴隸還是平民全部斬殺,一個不留。各路大將十分疑惑,有人反對道:“漢人奴隸乃是耕種能手和能工巧匠,又沒有什麼危險,為什麼要殺掉?”須卜師大怒道:“這是大薩滿的旨意,也是我的決定,你們膽敢違抗?莫非大單于不在,你們就要造反不成?告訴你們,根據情況,這些漢狗意圖謀反!快去快去!誰敢私藏漢狗,我就要誰的腦袋!”各路大將只得應命而去。
夜裏的美稷城很快一片大亂。鎮守美稷城的匈奴騎兵仍舊有五千多人,他們挨家搜索漢人,凡是不會說匈奴話的一律殺掉。當然,不少騎兵趁火打劫,管他是漢人還是匈奴人或者是其他種族的,如果有財物和美女的話也是一律殺掉,照搶不誤。
於扶羅長子、正在睡覺的劉豹聽到城中亂聲,連忙披衣而起,向親兵詢問外面為何如此之亂。親兵很快出去探聽消息,片刻回來后報告說乃是左賢王捕殺漢人。劉豹大吃一驚,飛奔出房間騎上戰馬就往左賢王府疾馳而去,聲音裊裊傳來:“召集人馬速速到左賢王府找我!”
劉豹帶着兩個親兵直接闖入左賢王府。看門衛兵上前阻攔,劉豹三人揮拳抬腳,將他們打倒在地,大呼道:“左賢王何在?劉豹求見!”須卜師踱步出來,皺着眉頭道:“賢侄你擅闖我府,這是何意?”劉豹連忙拜倒道:“王叔且莫動怒,小侄是看到城中擾亂,心中焦急,失禮了。”須卜師嗯了一聲,道:“賢侄起來吧。”劉豹站起身來,懇聲道:“不知王叔為何要捕殺漢人?漢人在城中不少,都是從事工匠等雜役工作,並無任何謀反不軌的條件,也沒有任何跡象。這樣妄自捕殺,恐怕會造成大亂啊!”他身材挺拔,面貌威武,言詞懇切,須卜師不由大覺在理,支吾道:“這個……”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王子殿下,大單于臨走時可是給予左賢王一切權力的,捕殺漢人乃是左賢王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怎麼?你置疑左賢王的決定和權威不成?”蘭骨盧緩步走了出來,臉上掛着冷笑。劉豹以前對他也十分不禮貌。現在蘭骨盧見須卜師被劉豹問住,便挺身而出幫他說話。劉豹一怔,冷冷道:“大薩滿,你還是玩你的女人吧!這種軍國大事不是你能懂的。”蘭骨盧勃然大怒,身上一股陰冷詭異的氣息騰起升起,木杖搖動,盪起一片幻影,衣服上的那些動物彷彿像活了一樣,張牙舞爪,蜿蜒遊動。劉豹一身武功獲異人真傳,並不怕他,也放出真氣,冷然相對。須卜師連忙打圓場:“都是自己人,千萬別傷了和氣。”
就在他們在左賢王府對峙的同時,美稷城北面城牆上的守兵突然聽到北方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眾人頓時神色大變,北方?除了鮮卑有這麼多騎兵,還能有什麼人呢?想起上級將領常說的鮮卑人種種不好,對自己匈奴一族的種種壓迫和心懷叵測,頓時大叫起來:“鮮卑人來了!”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城頭上亂成一團。早有人飛馳報告須卜師。
須卜師臉色蒼白,嚇了一大跳。他年輕時也是個好勇鬥狠、豪氣干雲的草原男兒,但自從跟鮮卑人戰鬥時,被一代梟雄檀石槐在胸口上砍了一刀后,他大難不死,勇氣卻全部都沒有了,整個人變得現在這樣,對弱者無比殘忍、對強者萬分怯懦。聽到鮮卑人來了,他頓時魂飛魄散,連忙命令召集各路大將,停止對城中漢人的殺戮,以抵擋兇殘的鮮卑人。劉豹和蘭骨盧也臉色凝重,緊緊跟隨須卜師進入議事廳。現在是種族生死存亡的時刻,兩人哪裏還有心思鬧彆扭!
須卜師吩咐各路大將速速到四個城門防守,自己帶領精兵登上北門城頭,這時深沉夜色中北方已經出現一大片火光,正飛快地移動過來,馬蹄敲動大地,氣勢雄壯,宛如天崩地裂,一時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馬。眼看着敵人來勢如此兇惡浩大,須卜師連忙命令調集其餘三門士兵向北門彙集。鮮卑人動輒數萬,單靠北門這點士兵可不夠看的。劉豹切諫道:“王叔萬萬不可減弱其他各門的防守,萬一敵人施展調虎離山之計怎麼辦?”須卜師呵斥道:“你懂什麼?鮮卑人一旦攻城就是雷霆萬鈞,你看城下有多少人!?我們城上這一點人能射出多少箭?被他們突到城門,我們就全完了!”
見鮮卑人馬上要衝到城下,須卜師連忙命令放箭。箭如飛蝗般射下。可惜鮮卑人將城上射程估計得十分精確,在射程外紛紛駐馬,騎術高明至極。須卜師等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快的衝刺速度,還能這麼輕鬆地將戰馬停住,鮮卑鐵騎實在厲害!
在北門出現敵情的同時,美稷城南門外,馬蹄噠噠,數十個匈奴騎兵出現在城上火把照射的範圍內,個個皮帽歪斜、狼狽不堪,向城門潰逃。後面緊跟着上百名漢人騎兵,大聲叫罵:“匈奴賊寇休走!”“匈奴狗賊真沒種!”城上守兵用匈奴語大叫道:“城下是哪部兄弟?”那伙潰逃的匈奴兵好像沒有功夫回答,只是沒命奔逃。後面漢人騎兵張弓搭箭,前面逃兵不時有人慘叫着摔下馬來。有人還負傷爬起,趟過小水溪般的護城河,徒步向城門跑。城上守兵頓時不知所措,見這些人並不多,也不以為意,停住弓箭並未射擊。他們卻沒有看見,在城上燈光照射不到的不遠處,漆黑中肅然站着兩千多名馬銜枚、蹄裹布的精銳鐵騎!
那數十個匈奴逃兵已經連滾帶爬地逃到城門下。城上一陣箭雨將追過來的漢人騎兵射退,打開城門將這些匈奴逃兵放進來。這些剛剛進門的匈奴騎兵突然一齊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叫,嚇了城門內的匈奴人一大跳,愣神間只見對方手中馬刀如砍瓜切菜般將自己這邊的人砍死許多。尤其是為首一人,身高八尺,腰大十圍,面貌雄毅,臉上帶着殘酷的笑容,渾身散發著衝天的殺氣,手裏那把門扇般的巨刀一刀下去就是兩三個人斃命。正是兗州兵副統領許褚許仲康。其餘假扮匈奴逃兵的也都是武藝高強的劍士。
其他倖存的匈奴人還在發楞:自己人怎麼會殺自己。剛才退回的上百漢人騎兵已經馳回,同時南邊黑暗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鼓聲,無數黑影沖了過來。南門守將大叫道:“是漢狗!快放箭!”南門守兵大都被抽調到北門防守,人數不多,況且出其不意之下,射出去的箭零零亂亂,對奔馳而來的騎兵並未造成太大傷害。
剎那間大批騎兵跳過窄窄的護城河、衝進城門內,為首兩名少年將領都使一根長槍,夭矯如龍,獰惡異常,所到之處無一合之將。隨從騎士均使長鐵矟,匈奴兵的馬刀根本無法遞到近前,就被穿心裂喉。正是一千多方天營鐵騎。方天營之後是負責統一指揮的太史慈,他帶着一千騎兵也緊跟撲入。
兩千鐵騎齊聲大叫道:“大漢天兵十萬鐵騎征討匈奴賊寇!投降不殺!”如摧枯拉朽般將城門洞內的匈奴守兵沖成碎片。匈奴兵發一聲喊紛紛潰逃。太史慈留下二百餘騎繼續追趕剿殺,並命令守住南門不讓任何人逃出,帶着其餘大部騎兵直接向北門殺去。一路不計傷亡的衝殺,很快突破到北門。
南門被破的消息此時尚未傳到須卜師耳中,北門外“鮮卑騎兵”開始發動瘋狂衝鋒,無數騎兵衝到城門下,彎弓拉箭,向城頭疾射,其中一隊騎兵直衝城門。城上守兵驟出不意,中箭傷亡不小。須卜師忙命令還擊,重點對付那隊準備突擊城門的騎兵。城上紛紛放箭,“鮮卑騎兵”留下百級屍體退了回去,但在射程外再次整齊隊伍,準備發動二次衝鋒。須卜師大叫親衛持他的命令再次到其餘三門調集士兵。劉豹卻清楚看到這幫人並非鮮卑騎兵,而是地地道道的漢軍。漢軍善於用計,莫非是聲東擊西?劉豹苦諫,須卜師哪裏肯聽。
劉豹目光一寒,殺機頓起,手悄悄按在腰中刀柄上,準備殺人奪權。正在這時,幾個騎兵屁滾尿流地從南邊跑到北門外,大叫道:“大王!大事不好,有大批漢人軍隊攻破南門了!”須卜師、劉豹等都目瞪口呆。匈奴兵聽了,軍心大亂。劉豹用力推了發獃的須卜師一下,叫道:“須卜師!你還不佈置隊伍列陣迎敵!”形勢危急,須卜師也顧不得劉豹說話無禮了,一疊聲連續發佈命令,飛一般跑下城牆。對鮮卑騎兵他十分畏懼,但對漢人並不十分懼怕。大薩滿蘭骨盧本也跟着上城查看,現在看到形勢不妙,悄悄後退,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
須卜師剛剛列好陣,南邊馬蹄轟鳴,一隊彪悍的鐵騎狂風一般殺來,雙方打了個照面。方天營隨着營司馬傅石一聲“放箭”的大吼,奔馳中拉弓急射。猝不及防的匈奴兵被射死一片,陣形大亂。
傅石,北地人,大名鼎鼎的“三尺劍斬樓蘭”的傅介子之後,其家族善射。射死檀石槐的神射手傅矢就是傅石的親叔,可惜不願從軍。傅石箭矛雙精,自加入赤兔營后,表現優異,每戰必有斬獲,被我提拔為曲將。傅石姿貌嚴毅,英武不凡,善於統兵,處事公平,麾下兵士對他十分擁戴。因此這次組建方天營我破格將他提拔為營司馬。原赤衛隊副統領淳于通嚮往衝鋒陷陣,在此之前已經調到赤兔營任曲將,這次也提拔為副司馬。淳于通以前性格比較沉穩、內向,經過多次大戰的殘酷洗禮,隱藏的性情爆發出來,出手十分狠辣。這次兩人搭配,很是融洽。傅石敬淳于通能知兵,淳于通敬傅石善養眾,兩人私下還較量過槍法,不分勝負,惺惺相惜,結為異性兄弟。
匈奴兵遭遇突然打擊,一些開始後退、四散,大多數則是大叫一聲,瘋狂地撲了上來。方天營只來得及射出一箭,就迅速掛弓取矟,與匈奴兵撞在一起。傅石一槍穿透一名匈奴大都尉的咽喉,將屍體甩到一邊,大呼道:“方天營,隨我來!”頭腦清楚,只求突破,毫不戀戰。方天營緊緊跟隨在傅石、淳于通身後,如一把尖刀刺入匈奴兵中央。劉豹心知若被敵人突破打開北門,門外大批騎兵湧入己方必死無疑,因此拍馬揮一支大鐵椎迎上,吼道:“漢狗休要猖狂!可敢與你家爺爺一戰?”朝傅石當頭砸下。傅石舉槍將鐵椎磕開,從他身邊一掠而過,朗聲道:“如果你僥倖不死,回頭我定與你一決高下!”
劉豹雖然砸死傅石身後一員漢軍騎兵,但面對滾滾洪流一般的鐵騎,即便是再勇武十倍也不敢直攖其鋒,自己一個人是無法發揮任何作用的,只得急忙帶馬閃開。在方天營一意向前、不計傷亡的衝擊下,匈奴兵眨眼間被破開一條血路。
很快將城門洞內的守兵屠戮殆盡,方天營打開了北門。楊蕭率領的兩千疾風騎和張韜、岳驃率領的兩千虎豹騎狂風一般湧入。城上守兵雖然紛紛放箭,但沒有了城門的阻攔,這短短一段距離並不能對兩支騎兵造成多大損傷。
入城后,漢軍鐵騎分成四撥,來回突擊,將北門附近的匈奴兵衝擊得支離破碎。然後按照原計劃,楊蕭分給副司馬許彪許君武一千多騎去奪取西門,張韜分給副司馬岳驃一千多騎去奪取東門,其餘大部騎兵向正在竭力結成陣形的須卜師、劉豹等人發起更加猛烈的攻擊。傅石、淳于通的方天營都是武藝高強之輩,實力強橫,在城中縱橫來去,哪兒難啃就衝到哪兒,所過之處沒有一個活口。許褚雖然刀下亡魂無數,但在這千軍萬馬的混戰中,顯然不如似一條黑龍在城中肆虐的方天營來得搶眼。
一盞茶功夫不到,美稷城中四千匈奴騎兵傷亡大半,紛紛潰散,向四門奔逃,可惜四門早已經有漢軍鐵騎把守,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滅亡的命運。須卜師等不到千騎被困在核心,浴血苦戰。須卜師手中馬刀與鐵矟連連碰撞,刃口已經翻卷,肥臉上汗水奔流,細眼中充滿絕望和不甘的光芒。居然是該死的漢人!酣戰中,須卜師肥胖的身軀一扭,將一名方天營將領刺來的鐵矟夾在腋下,催馬搶上,大吼一聲將那人腦袋劈飛,鮮血飛濺,須卜師放聲狂笑:“漢狗!爺爺要把你們一個個斬成肉醬!”傅石一眼瞥見不由又悲又怒,長槍猛地輪了一圈,將幾個悍不畏死向前廝殺的匈奴兵逼開,向後帶馬,掛槍取弓,搭了四支長箭,大吼道:“匈奴狗賊看箭!”聲如霹靂。四支長箭如四道閃電,撕裂空氣,帶着幾溜電光如飛舞的龍蛇一般撲到須卜師身前。
須卜師舉刀格擋,拚命扭動身軀躲閃,但那箭來得實在太快了,只聽哧哧連聲,須卜師發出凄厲的慘叫聲,四箭全部射中。戰場上十分兇險,這四箭傅石並未刻意瞄準要害,只是照着須卜師拉弓就射,剛射完劈手將硬弓擲向一名衝過來的匈奴兵,又一個彎腰躲過另一把劈來的馬刀,迅速取槍刺入馬刀劈空的匈奴兵胸口,將他挑起,砸在被硬弓干擾的匈奴兵身上,乘他破綻大開,一槍刺入咽喉,死屍倒撞下馬。
這邊須卜師身中四箭,不等親衛過來護衛,三四支蘊涵著仇恨的鐵矟已經刺入他身體內,將他挑在空中。淳于通正與劉豹激戰,一個是槍法精妙,出手狠辣,一個是鐵椎沉重,來勢兇猛,兩人戰馬別在一起,槍來椎往,惡戰良久,不分勝負。劉豹見須卜師身死,頓時心中大亂。淳于通哪裏會放過這等良機,長槍順着鐵椎而下,直刺劉豹心窩。劉豹勉力躲開,長槍在他脅下掛了一道血槽。淳于通順勢一揮用槍桿將劉豹打落馬下,三四支鐵矟指在他胸口,將掙扎欲起的劉豹死死壓住。
太史慈喝道:“須卜師已死!劉豹被擒!你等還不投降!”埋頭苦戰、困獸猶鬥的幾百名匈奴兵才如夢初醒,紛紛將馬刀、弓箭丟在地上,下馬受降。
太史慈收繳了他們的武器和戰馬後,派兩百騎兵將他們嚴加看管起來,坐鎮左賢王府中,命人張貼告示、宣諭城中,表明大漢光復美稷、只為誅殺對天朝不敬的於扶羅等,對各族百姓一無所問;並歡迎百姓前來報告那些對大漢懷有敵意的貴族的行蹤,凡是擒獲呈獻的,均有重賞。太史慈只留一千騎兵守衛左賢王府,其餘騎兵都成三百一隊的形式搜掠城中,凡是手拿武器的,若不投降繳械一律殺無赦。為明綱紀,許褚親自帶領一隊騎兵充當執法隊,凡是膽敢無故侵擾百姓的,當場擊殺。
在鐵矟的威脅下,匈奴各大小部落的首領和權貴只得單身前來左賢王府拜見太史慈。太史慈和陳宮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胡蘿蔔加大棒,對這幫貴族連蒙帶嚇,恩威並施,很快將他們恐懼和絕望的情緒化解下來。只要不絕望,就不會鋌而走險。畢竟漢軍只有六千人,城中百姓可有十幾萬。匈奴人性烈好鬥,雖然大多數是老弱婦幼,但嘩變起來也不是鬧着玩的。
最後太史慈親自來到府門口,將他們客客氣氣地送回。各大小首領畏懼漢軍豪壯無敵的軍容,心膽俱喪;見得漢軍首領對他們客氣禮貌,心中稍安;能夠輕易回家、並未被扣留,心中石頭頓時落地。而城中各族百姓見漢軍不搶、不砸、不燒、不殺,也都大喜,開始時的疑懼漸漸緩解,緊閉的房門紛紛打開來。
忙了一夜,漢軍基本上將在城中流竄的匈奴兵全部斬殺或俘虜,到第二天黎明已經從軍事上控制了美稷城。
“守城?你拿什麼守?我們只有區區六千人,還都是騎兵,在馬上的戰鬥力也許強悍一些,下了馬和普通士兵一般無二,你難道指望我們以一敵十不成?鮮卑人保守估計也有二十多萬人,陳兵於五原、定襄兩郡,飽含敵意,一旦撲上來,那就是玉石俱焚之厄!更何況南有於扶羅一萬精騎,劉政將軍也沒有消息傳來,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這還是外患,內憂呢,除了不到一萬剛剛獲得解放的漢人奴隸以及一些漢人平民心向我們外,其他各族尤其是匈奴人足足十萬,我們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一不小心就是滅頂之災!這城還能怎麼守?末將堅決反對守城!”說話之人二十多歲年紀,身形健壯,肩寬腰細,頭戴鐵盔,身穿皮甲,臉色黝黑,劍眉星目,兩隻手臂在空中用力地揮舞着,臉色因激烈爭吵而發紅,雙目因心中憤怒而放光。正是方天營司馬傅石。
原來,剛剛控制美稷城后,太史慈就召集陳宮、胡海等謀士,許褚、夏澤、傅石、淳于通、楊蕭、許武、張韜、岳驃等大將,共同商討下一步該何去何從。陳宮和傅石等人在守城還是棄城、不殺匈奴人還是殺光匈奴人等問題上針鋒相對,開始時雙方還和和氣氣地討論,但論伶牙俐齒,傅石一個武人怎及得陳宮,遭到一頓冷嘲熱諷后,他終於爆發了。
其實軍中思想不統一的苗頭在漢軍剛剛入城后就已經有了。傅石北地人出身,家鄉屢屢受到北方游牧民族侵擾、燒殺,自小目睹的就是血與火,仇恨的種子早已深深埋在心底,因此帶領方天營是見一個殺一個,除了劉豹被淳于通俘虜外方天營所過之處沒有一名活口。擊潰須卜師后本以為可以在城中大殺一番,將匈奴民眾屠戮乾淨,不料太史慈卻與匈奴貴族和好,並命令不得殺害普通匈奴百姓。傅石大為不滿,但既然是太史慈下了命令,他也沒說什麼。執行過程中就沒有像其他隊伍那麼嚴格,一名手下用鐵矟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匈奴人,他裝作沒有看見。結果手下殺戮第二個匈奴人時被許褚帶領的執法隊看見了。許褚大怒,一刀下去將那名士兵劈死,大聲呵斥了傅石几句。要不是淳于通解勸,傅石臉上就掛不住和許褚幹起來。悻悻離開后,傅石心裏越想越憋火,看到城中開始打開房門的匈奴百姓,那皮袍皮帽、那辮子,他就殺機勃發。
黎明太史慈召集諸將商議,既然是商議,不是傳達決定,傅石也就不再顧忌,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太史慈其實已經注意到軍中的不同聲音,現在剛一穩定下來,就趕緊召開會議,目的是消除分歧、統一思想,省得接下來面對鮮卑強敵時軍隊思想紊亂、形成大患。
許褚如一座大山一般坐在左首第一位,巨刀放在膝上,不動聲色地看着傅石咋呼。說實話,原本他對傅石並不反感,相反,還很欣賞,這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行事穩重,處事公平,深得下屬愛戴,武功在許褚看來雖然有些稚嫩,但箭術超群直追赤衛隊第一神射手武琅,確實是個大將之才,也不枉大將軍對他青眼相加;但今天對待匈奴百姓的問題上卻看出他不夠理智的缺點。在這方面他還不如看起來溫柔靦腆、實際上手段狠辣讓大家都有些忌憚的淳于通。淳于通起碼不會這麼輕易失去冷靜。
剛才傅石批駁的就是陳宮的話。陳宮自然不甘示弱,他先是眼角斜睨傅石不停冷笑。傅石哼道:“陳軍師有何見教?”陳宮仍舊冷笑不止。屋內眾將都有些不耐煩。太史慈也催道:“軍師有話快快講來。”陳宮只得收住笑聲,將身子一拔,臉昂起,從高向下掃視着被他陰陽怪氣弄得十分惱怒三分心虛的傅石,朗聲道:“首先,我來分析一下為什麼要守這美稷城。大家來看美稷城的地理位置。”陳宮命人將一副北疆地圖在他身後拉起,自己站起身來,指點着地圖道:“美稷城位於河套平原的中央,是河套平原最大的一座城市。而河套平原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以前衛大將軍反擊匈奴時,最先做的就是佔領河套平原,建立橋頭堡。一旦我們放棄美稷,河套平原將非我們所有。而北疆將仍舊在異族的鐵蹄下呻吟。河套平原水草豐滿,土地肥美,經濟價值也相當重要。所以,美稷城不得不守!”眾人都紛紛點頭,傅石也有些氣沮,低頭思索。
陳宮續道:“再說,美稷城為什麼可以守住。美稷城內一萬漢人奴隸,大部分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完全可以武裝起來充當守城士兵。城內雖說外族很多,但分為幾十個大小不等的部落,心並不齊,我們採取分化拉攏、個別打擊的方式,也能收取不少人充實進軍隊,何況還有俘虜的幾百名匈奴老兵。鮮卑人數雖多,號稱二十萬之眾,但攻城非其所長,我們完全能夠堅持個十天半月。那時候朝廷後續大軍也應該開到了。”
另外一名軍事參謀胡海胡容天也補充道:“公台所言極是。此外,我們還可以放眼整個北疆尋求助力。北疆各郡雖然暫時不通王命,但乃是寇賊橫行所致。如五原、雲中、定襄三郡太守,都是朝廷任命,久處鮮卑侵擾,困守數城,心中未嘗不切齒痛恨,心向王師久之。只要我們與他們溝通聲氣,必能成為策應,影響鮮卑人的後方。雁門郡雖為地方大姓王氏竊據,與袁紹關係曖昧,但未嘗不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威之以勢。如此,我軍則非困守孤城也。”
胡海年齡不到三十,面容清瘦,其貌不揚,為人低調,平時很少說話,有言語侵之者亦一笑而已。一番話說話眾將不由刮目相看。許褚叫了一聲好。太史慈擊掌讚歎:“陳公台推理嚴密,思慮周詳;胡容天觀局如棋,大處着眼,實是我漢軍之福啊。小小鮮卑只在我們掌中,還能翻起什麼浪來!”
受到啟發,眾將都紛紛獻計。許褚提出:“北疆塢壁林立,我們可以派人說服,顯示力量,提供保護,請他們遷入美稷城中。這樣可以大大增強我們的力量。”兗州兵騎兵營司馬夏澤夏奉賢自告奮勇願意出使鮮卑軍,探聽虛實,並羈縻之。見大家說得熱鬧,而且很有道理,傅石也不再堅持自己的看法了,不過仍舊小聲發了句牢騷:“這些匈奴狗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着不過是浪費糧食罷了。婦人之仁!”太史慈連串下達出使鮮卑、聯繫地方、修築城牆等命令后,點名對傅石道:“如鐵,我們是要在北疆建立千年基業,不管是匈奴人、還是鮮卑人甚至丁零人,只要他們誠心歸服大漢,今後都是大漢的子民,必須一視同仁。這點是臨時前大將軍特意交代給我的。你一定要切記!”轉向其他將領:“這也是對大家說的。千萬不要壞了大將軍的大計!不然,休怪我軍法無情!”眾將都躬身應命:“是,將軍!”
太史慈親自向那些一萬名漢人奴隸訓話,指出只要他們為國立功,就能恢復自由之身。眾人歡欣鼓舞,齊呼萬歲,為之涕淚交流。太史慈遂命女子負責製作軍士冬衣,男子全部出城疏通護城河。太史慈在與匈奴一些大部落達成協議后,還瓜分了其他民族一些小部落的人口,也驅趕他們去挖河。上萬人出動,熱火朝天地幹起來,雖然天氣寒冷,但漢人熱情高漲,號子聲震天動地,其他族人也不由自主被帶動,工作進展十分迅猛。太史慈本人親自拿着鐵鏟參與挖河,更讓眾人幹勁十足。晝夜不息,一日一夜就將護城河疏通,裏面埋滿頂部削尖的木棍。考慮到這是冬天,泥土結凍,十分難以鑿動,更凸現出成果的來之不易。陳宮領導一些工匠也製作了四個較為簡陋的弔橋,高高拉起。
太史慈站在城頭俯視栽滿尖棍的護城河以及堆着鹿角荊棘的牆角,不由笑對陳宮道:“呵呵,我倒要看看鮮卑賊寇如何攻這座美稷城。”陳宮心中也很滿意,但仍舊提醒太史慈道:“子義將軍,城牆殘破,有些地段還出現豁口,必須抓緊搶修,懈怠不得。”太史慈表示受教,馬上帶領眾人投入到城牆修建工作中去。
夏澤帶着幾個隨從城向東直奔五原郡和定襄郡之間的鮮卑大軍駐地。一馬平川,十分好走,他們傍晚就到了黃河邊。結冰的黃河對岸黑壓壓鋪天蓋地的帳篷,看起來讓人發怵。夏澤等人正駐馬觀望,突然岸這邊北面岸坡后奔出一隊鮮卑騎兵,向他們高聲呼喝,彎弓搭箭瞄準他們的身子。夏澤忙舉起一個白旗,命隨從也都雙手舉起,示意並無惡意,高聲回答道:“請各位稟報貴上,我乃漢軍使者,前來和談,並非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