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情意
夢境,有時模糊,有時清晰。
明媚的陽光下,年輕的母親彎腰展臂,臉上洋溢着慈祥美麗的笑容——“夏樹,夏樹,快到媽媽這來!來啊!”
禮堂里,永遠是三七分和白襯衫形象的校長捧着鮮紅的獎狀——“讓我們歡迎三年二班夏樹同學上台領獎!”
穿着藍花群的短髮女孩羞澀地低着頭——“夏樹,我很高興能跟你做朋友!”
許許多多熟悉而親切的面孔帶着誠摯的笑容拍掌歌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青黃斑禿的球場上,年輕的身影追風奔跑——“傳球……噢耶!夏樹!漂亮!”
莊嚴的講台上,白髮老者昂揚陳詞——“同學們,今天,你們以船舶學院為榮;明天,船舶學院以你們為傲!”
清風拂動窗帘,枕旁人比花嬌——“夏樹,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了,無論富貴貧窮、疾病健康,都要不離不棄哦!”
檀木香味瀰漫的辦公室里,油光發亮的臉上擠出惋惜的神情——“夏樹同志,領導對你的工作還是非常肯定的,只是你資歷尚淺,不急,慢慢來,未來肯定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
擺滿模型的小天地,女人滿臉不悅——“該怎麼說你哎,夏樹,這都奔三的人了,該有點上進心吧!人家小玲的老公提副處了,同樣是男人,差別也太大了!這次評高工,你怎麼也得活動活動,不然肯定沒。就知道整天擺弄這些小孩子的玩具,沒勁!”
父母已老,兩鬢斑白,笑容依然慈祥,眼中充滿期待,越是如此,巨大的酸楚與無奈讓人胸悶得喘不過氣來……
……
“Dersommerbaum~Dersommerbaum~Dersommerbaumstehenindenwind!”
輕盈甜美的歌聲彷彿夢境深處的飄飄仙樂,夏樹迷糊中猛然一個激靈。Dersommerbaum也即是德語的“夏樹”,姓名雖是代號,可這簡簡單單的字符卻鐫刻着難以磨滅的記憶。由於跨越時空的秘密無人可以訴說,夏樹就用《檸檬樹》的曲調給自己寫了一首歌,起初只是自己哼哼,後來,德國小公主——約阿希姆王子的同胞親妹妹——聰明伶俐的維多利亞。露易絲,覺得這首歌非常好聽,便也經常跟着哼唱。
睜開雙眼,夏樹果然看到那張活潑可愛的熟悉面孔,俏皮的表情讓他放下心中的介懷,心底隨之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你剛剛好像做惡夢了,眉頭皺成這樣……”正值豆蔻年華的小美女用手指擠壓眉梢,做出一個十分滑稽可笑的表情造型。
“哦是么?”夏樹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彎曲食指,輕刮對方的可愛鼻尖。
作為德皇威廉二世唯一的女兒,德國皇室的無價之寶,維多利亞。露易絲公主不躲也不惱,她雙手拽着兄長的右臂往上拉:“快起來吧!宴會都開始了!”
“我睡了這麼久?”夏樹一面嘀咕着,一面慵懶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順勢搔了搔頭。
“哎呀,頭髮都弄亂了!”美麗的小公主嗔怪道,她讓兄長在跟前站好,自己踮起腳尖,用芊芊玉指幫他理順頭髮。
“誰能娶到我們心靈手巧又溫柔嫻淑的小維多利亞可真有福啊!”夏樹低着頭說。
小公主不以為然:“誰能嫁給我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約阿希姆王子才是真的幸福呢!”
兄妹倆無所顧忌地相互調侃了一番,這便手挽着手走向宴會大廳。作為德國海軍每年最重要的慶典,基爾軍港節通常要持續一周。在此期間既有海軍艦艇的公眾開放日活動,也有跨國海軍交流與聯合演練。當然了,以海軍為主題的宴會必不可少。德國皇室在基爾建有行宮,出於對海軍發展的重視,德皇威廉二世每年都要在這裏呆上一些時日,盛夏時節還會帶着家人出海避暑,而這座位於北海之濱的行宮雖不及柏林皇宮和夏宮恢宏奢華,偏向現代風格的建築彰顯大國野心:使用電力照明的巨大水晶吊燈,精工細緻的玻璃鋼雕塑,琺琅質地的五金件,處處顯耀着工業強國的一流技術實力!
看到德國皇室的金童玉女結伴走下旋梯,主廳里的賓客們紛紛以符合自己身份的禮節向他們致意。出席這樣的場合,德國皇室獨一無二的小公主選了一身潔白的長紗裙,並以一串細長的珍珠項鏈作為配飾,腳下踏着一雙矮跟小皮靴,典雅而不落俗氣,尊貴而不致驕奢,恰到好處地襯托出這個年齡段的青春氣質,而標準的鵝卵石臉型、柳葉似的雙眉、水靈靈的眼睛,加上細高的鼻樑、勻稱的雙唇和金褐色的小波浪捲髮,這樣的美人胚子走到哪裏都是人們眼中的焦點!
如果把維多利亞。露易絲公主比作一朵清香典雅的玉蘭,年長她兩歲的約阿希姆王子留給人們的印象就是一株赤松。與絕大多數德國貴族青年不同,他並不熱衷於那些華麗惹眼的衣飾,有時是整潔筆挺的士兵禮服,有時是幹練的騎手短裝,有時乾脆是簡單的黑色燕尾服。越是簡單的裝束,越能夠襯托出這位皇室少年的不凡,他舉止從容、體態端正、言語得體,豐富的內涵、淵博的見識以及睿智的頭腦讓每一個與之有過深入接觸的人都為之讚嘆不已。
“啊……露易絲公主殿下,您的出現總能讓我看到天使般的聖光!您是如此美麗,再璀璨的寶石在您面前也會黯然失色……”
這油膩膩的獻媚來自一位穿着英國皇家海軍禮服的高個青年,當德國公主出於禮節抬起右手,他迫不及待地親吻上去,滿臉痴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露易絲公主雖未成年,顯赫的出身與嬌美的容顏已讓她擁有相當龐大的仰慕者群體。只是,眼前這英國軍官足足比她大了十五歲,即便有着還不錯的家世,在夏樹看來完全配不上自己的妹妹。何況十年之後英德必成對手,為了不讓胞妹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夏樹希望她遠離那些在英國軍隊服役的青年。出於對胞妹的愛護,夏樹前出一步擋在這位諂媚的“大齡青年”身前:“嘿,布朗少校,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
“噢,尊敬的王子殿下,請原諒我的過分專註……感謝您的問候,我剛剛獲得了職務上的晉陞,現在已是皇家海軍最年輕的少校和裝甲艦大副,我的下一個目標是成為皇家海軍最年輕的戰艦指揮官。”英國軍官洋洋得意地回答到。
好吧,以不到三十歲的年齡成為一艘二等艦的大副,這在人才濟濟、競爭激烈的英國皇家海軍確實還算不錯,可在夏樹眼裏依然是渣。他不屑於跟對方多廢話,直接挽起露易絲公主的手臂:“有機會再聊,失陪了!”
走出幾步,公主在夏樹耳旁低聲道:“真不喜歡這傢伙!”
“嗯哼,這年齡都能當你叔叔了。”夏樹一邊從唇縫透出話語,一邊朝其他賓客送上和悅笑容。
“說到年齡,上次恨不得為你殉情的那位貴婦好像快趕上弗蘭克姑媽了!”別看露易絲公主這標準的淑女模樣,她從小就喜歡跟在夏樹屁股後面,言行舉止可沒少受這位特立獨行的兄長影響。
“饒了我吧!”夏樹嘴角擠出一絲不堪回首的苦笑,“她那滿臉的粉抖下來都可以做一鍋漿糊湯了。”
公主抿嘴笑着,連帶肩膀輕微地一聳一聳,若不是在大眾場合,她非要笑得直不起腰了。
夏樹自己也笑了,他喜歡和露易絲這樣無拘無束地說話、調侃,既不用顧忌形象,也沒有男女相處的介懷,輕鬆自在。
在基爾行宮的大廳里,出席宴會的上百號男賓一多半都穿着海軍制服。夏樹雖然還不是正式的海軍人員,但長期活躍於這類場合,不論英國白還是德國藍,他都能認出不少熟面孔。很快,他注意到了此次英國訪問艦隊的指揮官希爾公爵和他的兒子希爾海軍準將,父子倆身材都很魁梧,長相也很彪悍,這類粗獷之人偏偏娶了美若天仙的妻子——公爵夫人已過五旬,依然給人以端莊美麗之感,而準將夫人更是美艷絕倫、見者心動。
對於生理年齡還僅有14歲的約阿希姆王子來說,這兩位資深美女都與他無關。第一次在英格蘭見到希爾家族主要成員時,他就被希爾準將的女兒、公爵的孫女夏洛特。希爾給深深吸引住了。漂亮的夏洛特與露易絲公主同齡,她給夏樹的感覺就像是哈利波特中的赫敏,單純、天真、俏皮,特別是那種一臉無辜的神情格外惹人憐愛。此後一年多,夏樹又在不同場合見過夏洛特兩次,好感有增無減——但也還不至於私定終身。一來在雙方的有限接觸中,夏洛特並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明顯的好感,二來正所謂女大十八變,萬一如今的可人兒過幾年顯現出更多的父輩基因,漂亮的小仙女可就變成鹹魚了。
對於一個典型的外貌協會會員來說,這種風險不得不防。
由於英國艦隊此次造訪是較為正式的外交行為,希爾公爵和希爾準將並未攜家帶口前來,夏洛特。希爾的美貌臉龐自然不會出現在夏樹面前。德國小王子禮節性地與希爾父子打了招呼,從他們的態度和言行來看,無論“霍亨索倫天才”的名聲在德國有多麼響亮,在傲慢的英國人眼裏依然無法跳脫日耳曼人的呆板與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