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城連載】chapter24
電話那頭,宋暮聽到單璽的聲音,睡意全無。
“你等等。”
他起床,小心翼翼地將房門反鎖,掀了被子窩進去,以此保證自己的聲音有所減小,不至於被聽到。
“好了。”他縮在被子裏,呼出的氣息又暖又熱,問:“我姐睡了嗎?”
單璽壓低聲音:“睡了。”
宋暮鬆一口氣,“那就好。”
兩人同時沉默了一會,畢竟彼此都不是很熟悉。
宋暮是在探訪宋子文時,碰到單璽。剛開始,宋暮不是很喜歡單璽,覺得他清冷高傲,臉上時時刻刻都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
但慢慢的,他發現,冰冷如單璽,提到感興趣的話題時,也是火熱熱的,比如說——宋詞。
當兩個人有了共同話題時,關係自然而然就變得和諧起來。宋暮最滿意單璽的一點,除了他滿嘴都是宋詞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這個男人從來不會批判他的計劃。
當他提出要將方宛宛繼續留在身邊調查的時候,單璽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只淡淡的一句“你開心就好”,然後再也沒有說什麼。
這樣的態度使得宋暮很是開心,從一開始的“這男人拽什麼拽”到現在的“哥們夠義氣”,單璽在宋暮心中的地位迅速升高。
對於單璽而言,他絲毫不介意宋暮玩什麼推理偵探的遊戲,反正出租屋附件都是他安的監控,正對面還有專人監控,一切情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很顯然,宋暮是不知道這一點的。他忙着觀察方宛宛,不亦樂乎地套她的話,雖然一直沒有什麼進展,但是宋暮堅信,他肯定是能找出點什麼的。
或許是上天眷顧,用宋暮的話來講,“他們老宋家還是有救的”,果然被他找到了突破點。
“本來今天我只是想試試她的態度,沒想到演過頭,一時難以自制,說出交往兩個字的時候,我自己都驚呆了。”
電話那頭單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和小詞也被你驚呆了。”
宋暮翻了個身,將頭埋進枕頭裏,繼續說:“之前我跟你說過,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以前有我爸簽名的家長同意書落下,明明被她看到了,她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哪有人心甘情願被仇人的兒子施以恩惠,今天我挑明自己的身份之後,她和平時一樣,壓根沒有受到影響......”
單璽打斷他,“說不定人家小姑娘藏得深。”
宋暮趴在枕頭上:“要是她藏得深,估計一點反應都沒有。可她有反應,她表現得特別小心翼翼,生怕惹我不高興。要知道,我剛認識她那會,她可兇猛了,哪像現在,溫柔得膩人。換做正常人,怎麼可能是這種反應?”
單璽沉吟半晌,沒有接着問下去,而是換了話題:“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方宛宛可能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你找機會拾根頭髮包起來,我找人做個dna鑒定。”
宋暮愣住,彷彿有點無法接受剛剛所聽到的。
同父異母,開什麼國際玩笑?
他想問些什麼,回過神時,電話那頭已經掛斷,只有嘟嘟的電波聲充斥耳邊。
宋暮掀了被子坐起來,大口呼吸室內的新鮮空氣。
窗外冬風陣陣,老舊的街燈一閃一閃,樹枝的影子在窗戶晃蕩,黑夜的寂靜沉重得有點壓抑。
——
一大早醒來時,方宛宛買好早餐放在桌上,一邊吃饅頭一邊背英語單詞。
“你醒啦。”
她抬頭看他一眼,滿目的歡喜,到廚房從電飯煲里,端出熱騰騰的包子。“你愛吃的豆沙包。”
宋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腦海里閃過昨天單璽說的事,神情有點怪異,只那麼一瞬,便已恢復正常。
他接過包子一口咬,挨着方宛宛坐下,隨手翻看她英語書上的筆記。
方宛宛把溫熱的豆漿遞給他,察言觀色道:“宋暮,你姐後來有打電話給你嗎?”
宋暮怔了一秒,撒謊道“有,她說如果繼續跟你一起,就再也不認我這個弟弟。她一直都不願意相信我爸是殺人兇手。所以,你懂的。”
他苦澀地一笑,目光探到方宛宛的臉上,多了一絲沉思。
方宛宛垂下頭,喃喃問了一句。
宋暮沒有聽清楚,“你剛剛說什麼?”
方宛宛重複,聲音越來越輕。“那你信嗎?”
宋暮僵住。她是在問——你相信你爸殺了我媽嗎?
方宛宛發出輕笑,聳了聳肩,裝作很隨意的樣子:“我逗你玩呢,快點吃,你上午還有選修課,別遲到了。”
宋暮狼吞虎咽,背起書包就往外走,剛要鎖門,卻發現身後跟了個人。
方宛宛提着書包,眨眼:“我要和你待一塊。”
宋暮沒有辦法,只能帶她一起去上課。課前點名的時候,宋暮到教室前面的講台簽到,等簽完到轉身回座位的時候,發現方宛宛被幾個同學圍了起來。
“你媽是不是就前陣子被捅死的那個?”
“是不是有什麼隱情,你媽一個環衛工人,跟地產大亨怎麼扯上關係的?”
“你恨不恨兇手啊?”
七嘴八舌的問句,猶如洶湧而來的潮水。任憑周圍人講得唾沫橫飛,方宛宛垂着頭,始終不發一言。
宋暮三五步跨上前,正準備將方宛宛解救出來,上課鈴聲響起,圍着座位的人紛紛散去。
宋暮挨着她坐下,旁邊方宛宛仍舊低着頭,他瞥了眼,餘光望見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頭,瘦骨嶙嶙的手背因太過激動,青色血管分明可見。
注意到宋暮的目光,方宛宛微微抬眼看他,巴掌大的瓜子臉,眉骨緊鎖,卻偏偏要擠出燦爛的笑容,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輕聲說:“我沒關係的,已經習慣了。”
皺巴巴的小臉,因為笑容太過勉強,五官都快擠到一塊。窗外的泛白陽光照在她臉上,顯得詭異又扭曲。
她笑得這麼難看,但一雙眸子望着他時的眼神,卻又溫柔無比。
這一刻,宋暮的心忽然軟下來。
之前在他眼裏她一切怪異值得懷疑的行為,彷彿通通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或許,她是真的很喜歡他,就算他是她“殺母仇人”的兒子,她仍義無反顧地賴在他身邊。
宋暮想,也許他不該騙她。
男孩子的心思總是來得快去得快,這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節課,當宋暮昏昏睡了一節課並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之後,他渾身又充滿了幹勁。
方宛宛依然坐在他身旁,張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他。
“下午沒有課,我們去看電影好嗎?”
宋暮聽着她溫柔反常的聲音,答應下來,順便從她腦後快速扯了根頭髮,動作快得讓人沒有防備。
——
客廳里,單璽疊腿,舒服窩在沙發,腿上放着今早的財經新聞報。他翻了一頁,目光往往樓梯間瞥,宋詞拿着吸塵器,正賣力地清掃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三遍清掃屋子,從早上睜眼起,她就一直處於抓狂狀態。一抓狂她就想控制不住地想要做家務活。
單璽有些遺憾地想,要是她換種方式發泄,該多好。
最終他看不下去,起身阻止試圖開始第四遍大掃除的宋詞。“我覺得你這樣不好,有害身心健康。”
宋詞放下手裏的清掃工具,抬頭看,見他抱拳靠在樓梯欄杆邊,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她猶豫了幾秒,決定忽視單璽,繼續幹活發泄。
單璽一步跨上前,修長的身影將她的去路擋住。“不是讓你忍着情緒,你這樣賣力打掃,身體遲早吃不消。經我縝密計算,權衡過各項利益關係后,我發現,換種方式發泄更能起到安撫情緒的效果。”
宋詞垂着下眼皮,問:“哦,是什麼方式?”
單璽嚴肅認真:“和我瘋狂地xx。”
雞毛撣子直接插到單璽胸口,宋詞大步咧咧地朝外暴走。
單璽面無表情回過身,繼續勸說:“習慣都是養成的,我可以提供免費體驗機會,你要不要試試?”
“不要!”宋詞一口拒絕,走到客廳,扯掉身上的圍裙,接着朝衣帽間走去。像是自我解脫般,嘴上振振有詞:“為什麼碰到這種事我還得忍着?明明就是宋暮那個臭小子的錯,什麼狗屁發泄方式,只要我現在去把他揍一頓,揍到清醒為止,我心裏的火就全消了!”
她隨便換了身衣服,想要喊單璽,卻發現他拿着筆記本正快速敲打鍵盤。
宋詞問:“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單璽敲完最後一個字,合上名為“宋詞非常態性觀察”的文檔,一改剛才打字時臉上閃過的興奮表情,恢復波瀾不驚的狀態,點了點頭將筆記本電腦夾在腋下。
——
今天看的電影幾乎爛到無法言語,除了開頭二十分鐘的期待,後面基本都是睡過去的。
宋暮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打鼾時,方宛宛枕着他的肩同樣美美地睡了一覺。
走到公寓樓下時,方宛宛掏出手機,翻到拍他在電影院睡着時的照片,語氣有些炫耀:“剛剛我把這個發朋友圈,同學都說好帥。”
宋暮哦了聲,遠遠看見前方有人影沖了過來,來不及躲避,手裏的奶茶灑了一地。
宋詞扯着宋暮就要往車裏拖,偏偏她力氣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宋暮紋絲未動。
他皺眉,掃一眼旁邊淡定自若的單璽,最終將目光集中到宋詞臉上。
“你要幹嘛?”
裝出這樣叛逆不屑的語氣對於宋暮而言,簡直小菜一碟。姐弟這麼多年,他很清楚什麼樣的語氣語調,會直接將宋詞惹毛。
“我要幹嘛?我來帶你走!”
宋詞拖不動他,轉眸望向單璽,企圖向他求助。偏偏單璽轉開了視線,假裝沒看見,態度淡然地打開車門:“我在車裏等你。”
宋詞無奈,回過頭狠狠地盯着宋暮,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宋暮一用力,就直接甩開了她的手,“你別管我!”
宋詞堅持不懈,反手又去抓,宋暮機靈閃躲,讓她撲了個空。
身後方宛宛踟躕許久,終是決定上前勸架。宋詞看都不看她一眼,兇巴巴丟下一句:“我們家的事你別管。”
她的存在對於宋家而言,本身就是個潛在的定時炸彈,宋詞根本無法用正確的心態看待她。
宋暮站出來,將方宛宛護在身後,“你別凶她,她是無辜的。”他頓了頓,失了一會神,補刀:“她的母親已經死了,我們要對她好點。”
他這話一出,無疑是在宋詞已經燃燒的內心澆上一桶油,宋詞啪地一耳光掄過去:“你什麼話都可以說,唯獨這話不可以。什麼叫對她好點,她母親的死和我們有半點關係?你是間接承認爸是殺她媽的兇手,所以說要對她好點嗎?宋暮你腦子裏裝的都是漿糊吧,我特么是怎麼跟你這種智商情商雙負數的人,待過同一個娘胎的?”
方宛宛嚇住,連忙上前。宋暮捂着臉,剛才那一巴掌,用盡了宋詞十成的力道,現在他的臉已經高高腫起。
單璽見情勢控制不住,下車來攔。宋詞無法原諒宋暮此刻的背叛,發瘋一樣往他身上撲,還好被單璽阻擋了。
無奈宋詞一直掙扎,單璽只好橫腰將她抱起。宋詞一邊踢着腿,一邊扯着嗓子喊:“宋暮你個小王八蛋,你喜歡誰不好你喜歡她,你他媽是想*嗎,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單璽將她塞進車裏,快速發動引擎,後面幾句模糊地飄在空氣中,聽不清楚。
方宛宛上前扶着宋暮,宋暮回過頭,方宛宛驚慌失措滿臉是淚的模樣映入眼帘,他頓了頓,忽然笑了,唇紅齒白:“傻瓜,你哭什麼。”
他用袖子擦去她眼角的淚花,忽地被她抱住。
方宛宛用一種愧疚至極的語氣,重複地說著“對不起”。
——
上樓的時候,宋暮找出鑰匙開門,樓道間昏暗寂靜,只聽得見金屬轉動插入門孔的聲音。
他彎下腰找門孔,正好與方宛宛四目相對。
方宛宛踮起腳,在他紅腫的左臉上溫柔親了一下,聲音誠摯,就像是修道院的虔誠信徒:“宋暮,以後由我來照顧你。還有,我絕對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以後你可以放心跟我生寶寶。”
她很瘦小,在宋暮頎長的身形相比下,她簡直就像個發育不全的十三歲小孩。她的面容是幼嫩的,她的聲音是稚氣的,她的話語聽起來是滑稽的,但他卻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少女最美好的憧憬。
宋暮恍神片刻,答:“好啊。”
兩天後。
宋暮的銀行卡被凍結,宋詞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係——其實也就是單璽,切斷宋暮的經濟來源。
她這次是來真的。
宋暮打不了零工,手頭上只剩下五百塊,一個月的生活費都不夠。左思右想之後,宋暮決定擺地攤,方宛宛主動提出要幫忙。
下了最後一節課,兩人跑到夜市天橋擺地攤。
剛開始的時候沒什麼人,宋暮遍訪夜市賣得最好的地攤,不斷完善進貨的種類和樣式,漸漸地有了生意,一個星期結束時,竟也賺了八百塊。
宋暮將錢交給方宛宛,兩人同進同出,共蹭一碗面,倒有點小夫妻的樣。
這天夜裏結束時,比平常要晚,路上的行人已經沒幾個。由於第二天還有考試,方宛宛怕耽誤時間,提議走小道回家。
路上兩人有說有笑,方宛宛甚至提出了以後兒女的名字,一個勁地琢磨什麼樣的名字既有寓意又好聽。
狹窄的小道坑坑窪窪,宋暮緊牽着她的手,時刻注意腳下的路。
忽地一瞬間,方宛宛嘰嘰喳喳的聲音沒了,宋暮抬起頭,眼前冒出四個人,梳着殺馬特的髮型,流里流氣,正好擋住了去道。
為首的染了紅毛,鮮艷的紅色綻放在黑夜裏,看起來就像要爆炸的煙花。紅毛招手,往地上吐了口痰,朝宋暮看去:“喂,看什麼看,沒看過搶劫啊,拿錢來!”
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只是上次宋暮遇到的,是小心翼翼的少女,而這一次遇到的,是地地道道的流︶氓。
宋暮掃了掃眼前四個人的體格,很快接受眼前事實——他根本打不過這四個人。
“我把錢都給你,你放我們走,行嗎?”宋暮示意方宛宛把錢給他,方宛宛戰戰兢兢掏出錢,旁邊一個黃毛伸手去搶。
方宛宛嚇得發抖,往宋暮身後躲。宋暮看了看前方空出來的道路,準備隨時帶着方宛宛跑,嘴上問道:“錢都在這裏,你們數數。”
果不其然,剩下三個人準備往黃毛身邊湊,看到底搶了多少錢。宋暮瞄準空擋,飛奔朝前跑。
紅毛反應快,伸手一把抓住方宛宛,方宛宛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媽的,想跑?這點錢就想打發我們?”
宋暮已經跑了出去,如果接着往前跑不回頭的話,是不會被人追上。但是,方宛宛不一樣,她已經被人包圍,紅毛和黃毛彎下腰似乎想做什麼。
宋暮一咬牙,轉身回去,一頭往裏面扎,試圖搶出方宛宛。雖然他只有一個人,但由於死命拼搏,雙方不相上下。
掙扎間,忽然有人亮出了刀子,明晃晃的刀尖,在路旁昏暗的燈光照耀下,顯得鋒利無比。
“*,敢跟老子作對!”打紅了眼的黃毛抄起刀子就往宋暮身上捅。
宋暮甚至來不及躲,耳邊聽到方宛宛一聲尖叫,回過神時,眼前刀光一閃,疼痛在身體某處爆發開來。
...